灵魂当铺 作者:夫岑

    【100】 做棺

    张木匠踮起脚，扶着墓碑，轻轻地把孩子抱了下来，搂在怀里。孩子早已没了气，身体如冰般。张木匠脱下衣服，给孩子裹得严严实实，邻居看得心酸，知道这样于事无补，但也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给孩子又裹了几层。张木匠也不说话，抱着孩子慢慢地朝山下走去。众人此时知道说什么也都没用，最dān xīn 的事情已经发生，半点幻想的机会都没了。

    走到两棵大树下的时候，张木匠猛然回头，盯着天官墓看了几眼，眼里充满了愤怒。

    行人鱼贯下了山。有人在前，有人在后，算是保护着张木匠，此时的他已经身心憔悴，稍有闪失便很可能也命丧于此。如果那样，剩下个年纪轻轻的寡妇带着个襁褓里的孩子，是没了活路。

    路之上，没有任何人说话。

    等到了张木匠家的时候，媳妇正在院口淋着雨，翘首企盼。看到众人远远地从西边回来，又见张木匠抱着孩子，忙朝他们跑去，脸上挂着笑，喊着“闺女，闺女！”

    众人已不忍看去，纷纷把头别向别去，胡乱地在脸上划拉了把。谁都知道，那雨水里掺杂了不知少泪水。

    张木匠jù jué 了媳妇，没把孩子交到她手里，嘴里小声地说道：“嘘……睡着了……”

    媳妇心头喜，忙把盖着孩子头衣服撩开。孩子眼睛还在瞪着，脸色青的比刚才还要重上些，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不由得“啊”地声，哭喊出声儿来。那声混杂着风声、雨声，响彻整个村子。

    张木匠看到媳妇此时瘫软到地方，嘴唇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脚下软，也坐到了地方，孩子却直紧紧地抱在怀里，舍不得松开半分半毫。

    众人见状，忙把二人连拖带抬弄到屋里，又纷纷把家里的媳妇叫来，烧热水的烧热水，熬姜汤的熬姜汤。孩子早已被擦洗干净，放在炕梢上。

    碗姜汤水灌下去之后，张木匠和媳妇才算是清醒过来，见到炕头上的孩子，再次悲从中来，二人抱着哇哇大哭起来。

    劝人的事儿男人们插不上什么话，自然纷纷交给了自家的媳妇。番劝解之后，张木匠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只是媳妇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闺女的名字，眼神直勾勾地，手直摸着孩子的手，时不时地在闺女的脸上抹上把。

    众人都dān xīn ，也许张木匠的媳妇过不了这关，看这样子，估计得疯了。谁料，直在炕头还在襁褓里睡着的张卫国却突然大哭起来。邻居媳妇正要上前把小张卫国抱起来哄哄，谁料她瞬间huī fù 神智样，嘴里念叨着“卫国”，爬过去就把孩子抱在怀里，解开领口就把奶头塞到了孩子嘴里。

    众人终于送了口气。看这样子，张木匠的媳妇似是没事了，还分得请哪头轻，哪头重。纷纷又拿小张卫国做话题，劝告了番，待夫妻二人情绪都稳定许，方才渐渐散去，只留下两个年级大些的女邻居和俩大男人，帮着料理下家事。

    大雨从中午直下到傍晚才停。黑云也已散去，雨水汇聚成小溪，在村里缓缓地流过。村南的小池塘里已被雨水灌平，青蛙声此起彼伏，响成片，晚霞映红zhè gè 村子，kōng qì 中充满了泥土的清香。可是，没人去享受这磅礴大雨后的舒爽，相反，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张木匠死了闺女这事之下。有人感慨，有人悲伤，有人同情，有人恐惧。

    邻居妇女帮着把炕烧了，把饭做好。邻居男人也帮着去弄席子。

    这小的孩子死了，没有用棺材的，都是用领席子卷身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这样的小孩据说是魂魄不全，不能入得祖坟的，所以很地方都有专门给夭折的孩子提供乱葬的地方。其实那些地方，孩子埋了没久，就会被野狗拖出来吃了。大人们也都知道这，但是很难避免，只能是把尸体埋的深些罢了。成人死了，都穷到没棺材，何况小孩了。

    般穷人家死了人，用柳木或者杨木这种速生木头，砍伐下来做了棺材，棺材板很薄，很轻。埋到土里，人是闻不到什么wèi dào ，但是野狗的鼻子确实很见灵敏的。尸体入葬没几日，腐烂的wèi dào 便会被野狗嗅到，于是它们便会用爪子把坟刨开。用席子裹身的尸体，很快便被它们撕碎消灭干净，即使有棺材，它们也不在乎，纷纷用头去撞。棺材本是薄皮，很快便会被撞开。这类棺材人们又给了它个形象的称呼，叫“狗碰头”。

    野狗由于经年吃死人肉，眼睛都是血红。大人有棺材的尚且如此，何况般用领席子裹身的未成年孩子。

    张木匠虽也是知道如此，但是却并不同意同席子。他决定要给闺女做个棺材，松木的棺材。

    山上本有松木，加之自己又是木匠，家里还是存点好木头的，但是存归存，却断不舍得用到自己身上的。此时爱女撒手人寰，自己悲痛愈加，便打定主意，把那松木破开，闺女寒冷中死去，那就给闺女打造个温暖的“家”。

    几个人帮忙，不消半晚的功夫，便已做好。张木匠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棺材，很快就会把自己的可爱的闺女装进去，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再次“哗哗”地流了下来。

    闺女的尸体已被安放在另间屋子里。那屋子曾是张木匠父母的屋子，但是父母也是死的早，还没等张木匠娶上媳妇便相继离世。说来，这张木匠也是命苦之人。由于见不到闺女尸体，加之又有小张卫国嗷嗷待哺，所以张木匠的媳妇情绪还算稳定。

    按照古时的计时，此时已近二鼓。忽然张木匠家的院门传来门环扣击的声音。如果是邻居，直接推门进来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张木匠和邻居纷纷抬头看向院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100】 做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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