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外传/拈花一啸(出书版) 作者:老千
第 36 章
我低头,拧衣裳,“没有。”
头顶传来他的笑声,“你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低头。”
我凝神思索方才水下他渡气给我一事,觉得心头有不爽利之感,但抬头看楼西月,他神情自若,云淡风清。
我想:既然楼西月已经表面上将此事遗忘,我作为他师傅,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更是应当将此事视为云烟。
上了岸,我俩往渔村走。
楼西月在身后唤我,“小香?”
不知何时他已经凑得这么近,我回头之时,恰好撞上他的胸膛,他指尖捏住我的下巴,低笑,“刚刚在水下……”
我以手撑开他,赶忙接话,“刚刚多谢你救我,我没白收你这个弟子,为师甚感宽慰,宽慰啊宽慰。”
楼西月眼角眉梢染了笑意,拉长了音调低声道,“宽慰的话——那我们再来一次。”
他俯首,鼻尖擦过我的鼻尖。
我说,“楼西月,我是你师傅。”
他单手握住我的肩,挑眉,“师傅又怎样?”
我说,“我、我有心上人,我此生对他始至不渝,非卿不嫁。”
他慢条斯理地问我,“哦——?你这个心上人很好?”
我正色点头,“比谁都好,天底下再没有比得上他的男人。”
楼西月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我欲绕开他往前走,被他伸手拦腰抱起来。
我激动道,“楼西月,我和你说了我有心上人,我将你当弟子看,我们俩便应当有尊卑之分,你不要胡来。”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抱着我往渔村走。
我挣脱不开,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扬眉,语气极淡,“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这里海风大,我怕你得湿寒。”
正文 [一九]琥珀光
我们在渔村宿下,当日黄昏,水天一色,湛蓝的海面宛若丝绸,夕阳泄淌一地的流光,烟波浩渺,涟漪微荡。
我向渔村的姑娘借了套干净衣裳换上,迈出屋子,见着楼西月拎着条海鱼,对纪九笑道,“纪九,夜里我们蒸鱼吃。”
他挽着袖子,侧脸铺呈在晚霞中,似是笼上一层星辉。
纪九接过鱼,唇角勾了个弧度,“好。”
楼西月转身看见我,笑吟吟道,“小香,明日随崖州的商队一起去东土吧。”
他将血石草递过来给我,问道,“你放出去送信的那只鸟,有回信么?”
我与他纠正道,“那是只雕。大风还没回来,我也不指望他回来了,最好他能在天上找到一只愿于他比翼同飞的鸽子,然后化蝶飞走好了,别让再我看见他。”
楼西月打量我,煞有介事道,“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我不解,“你不要说得这样含蓄,你想表达什么?”
楼西月面无表情,“你和那只鸟很像。”
我斜了楼西月一眼,“说了多少次了,他不是鸟,他是雕,他是你师傅的朋友。”
他轻咳一声,“我还是去看打鱼吧。”
他转身迈大步离开,我瞧了瞧暗下来的天,不满:摸鱼的人早回来了。
我们借宿人家的主人,名唤张通,而立之年,蓄着胡子,一脸憨厚的模样。纪九做了些小菜,张通似是和楼西月很投缘,拿了坛椒酒与他共饮。
椒酒,以安石榴花著瓮中酿成,入口极辣,易醉。
我自恃酒量比不过杜康,也能望李白项背,同三公喝酒的时候,总是能够感受“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傲娇不羁。因为三公回回三杯之后就会倒地,挺尸,吭唧。
我原本以为他是哼唧他与“扎着青花头巾”的姑娘的那些尘年旧事。直到有那么一天,三公一杯过后就开始吭唧,我实在无趣得紧,竖着耳朵凑过去听,一听我就泪流满面了。
三公,他不是在吭唧,他是在唱歌。
唱那古老的歌谣,凄婉的调子,含糊念着“今夕何年,明月几时”的词,三公闭着眼睛,偶尔跟着拍子甩甩头,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让我这个没醉的人,陡然焦虑了,如同花儿般枯败萎靡。
其实我要表达的是我这个喝酒如牛饮的人,也曾经醉倒在椒酒酒坛下。
那是在某个花也好、月也圆的日子里,我摘了谷中的安石榴酿了椒酒,盛情邀请师傅与我一道对饮。
有句古话说得非常到位: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说的就是酒后失蹄,饮着饮着,就喝出第三个人了。
师傅不喝酒,他爱喝云兰花茶。每至金秋,师傅会将云兰采下,以淡盐水浸着,泡茶的时候搁进去几瓣,清香韵致。他身上总有浅浅的云兰香,抿唇淡笑之时,幽芳风远,我眼前宛若绽放一袭素云,纷乱迷眼。
我想,以我的酒量,和我师傅滴酒不沾的资质,事情正在向着圆满一路奔腾不息。
当夜,酒香四溢,我大约记得师傅执着酒杯朝我浅笑,他杯杯下肚,白晳的面庞分毫不见色变。
我眼前有乌鸦飞的时候,问道,“师傅,你醉了么?”
师傅修长的手指拂过桌面,掩在我的杯盏上,声如凉月,“小香,你好像醉了。”
我说,“我喝酒从来没倒过,我们继续。”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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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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