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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 章

    江南外传/拈花一啸(出书版) 作者:老千

    第 6 章

    楼西月挑了挑眉,摹地倾身上前,一手揽住我的腰,打横将我抱了起来。我一时仓促,怕跌下去,赶忙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足尖一点,便升空了。我听见他在我耳畔低声道,“这样便不会让人误会了,就算有人见着了,也不过以为是嫦娥携了把琴奔月了。”我扭头,恰好对上他的眸子,凤眼微眯,有些迷离地望着我。我被看地很不好意思,别开脸望了望下头的竹林。山谷幽风将竹林吹得拍起一波又一波翠浪,泛起点点银光,沙沙,沙沙;在谷中不断的回旋缭绕,好似奏出一曲箜篌乐。

    这片景色很美,让我流连忘返。忽然颈间有温热的吐息,楼西月轻声道,“师傅,比我想象中要瘦,倒有些像个女儿家。”我闻言一惊,双手放开他的脖子,我怨念啊,楼西月这个挨千刀的,怎么不抱紧一些,我就这么从高处直愣愣地掉下去了。

    “扑通——”从此,我同这片竹林结下了梁子,我以后再不来光顾这林子了。好在我福大命大,地上竹叶厚重,没有缺胳膊少腿。楼西月紧随其后跳了下来,他揽过我的肩,问道,“方才我没抱紧,师傅可有摔伤?”

    我被吓得惊魂甫定、泫然欲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骂道,“楼西月,你个没良心的。师傅我养你育你容易么?你就这么报答我?明天,明天我就逐你出师门。”

    楼西月没搭理我,自顾自地伸手在我手背上拂了拂。我往后退了两步:这厮摔我还不够,还摸我。我面色阴了下来,深深地剜了他一眼。

    楼西月眸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狡黠,含笑道,“你手上蹭伤了。”

    我将手抽回来,怒道,“楼西月,你赶紧把我弄出去啊。你还磨蹭,你还磨蹭,明日里我就罚你来这里捡树叶。”

    楼西月反倒笑意更深,忽然手臂一伸,扣住我的腰将我拉近,调笑道,“西月谨遵师傅教诲。”抱着我一跃而上,虚虚踩着竹叶,步伐轻盈,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银月如钩挂在天际,近得好像能看到嫦蛾仙子在桂花树下同吴刚**。

    双脚踏到地面上,让我心中好生实在。正欲回屋,却没想楼西月仍是揽着我的腰,将我箍在原处。我回头看着楼西月,他正神色复杂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他今日里有些邪门,风月场上混际久了,难道对男人也有兴趣?

    若是我的弟子有断袖之癖,我是断断不能接受的。因为如此一来,他便极有可能同我抢师傅。思到这,我打算试探试探他,于是我凑近了些,一手勾起他的下巴,媚笑了一声,“怎么?七公子寂寞了?”

    楼西月眸中闪过一丝惊诧,接着愈发地深邃了,好似有暗涛拍岸。他低低地哼了一声,捉住我的手,向我缓缓倾身,与我四目相接,直直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丝痞痞的笑意。

    我要镇定,以不变应万变。眼见着楼西月的脸离我有些近,发丝撩到我脖颈处,能感觉到他的吐息。我决定不淡定了,万一楼西月真的好这口,我就彻底栽了,于是干干笑了笑,“天上新月如钩,地上偷鸡摸狗。这诗真应景啊。”

    闻言,楼西月眸光流转,忽地松开了我的腰,恭敬道:“师傅,时候不早了,西月先行回屋了。”

    我对试探的结果还比较满意,于是舒心地笑了一笑,挥袖道,“好。”末了,我提醒他道,“西月,不久之后是端午,明日里包些粽子吧。为师喜爱红枣、冰糖、猪肉、绿豆、桂花和蛋黄馅的。”

    正文 [〇四]绿萼凋(一)

    我将药草磨成粉,递到楼西月跟前,教导他道,“若想学会如何用药,必先要以身试药。知道此药的味道、药性、药效之后,方能更好地将其施于病人身上。”

    楼西月指尖沾了些药粉,放到唇间尝了尝,道,“微苦,性凉。初入口中,觉得隐有麻痹之感。”

    我赞道,“西月,你说得很对。你知道炎帝么?”

    楼西月抬眸看我。

    我与他解释道,“炎帝,又名神农氏。是上古一位有名的大夫,他非常有医德,为了解救百姓病痛,尝遍百草。但最后,却因为一种药草毒性太烈而丧失性命。此药草,性寒凉,中毒之后,全身麻痹,半柱香之后,会偶有抽搐之状,尔后,七窍流血而亡。”

    楼西月脸色骤变,“我刚刚尝的是断肠草么?”

    我朝他笑了一笑,“嘿嘿嘿嘿。”

    他嘴角抽搐,一言不发。

    我转身往外头迈步,“西月你不用担心,刚刚那是凉瓜粉掺了些**。嘿嘿嘿嘿。”

    走到屋前,看到有位姑娘着一袭夹襟藕粉色纱裙,婀娜妖娆,确有仙人姿态,有些焦急地立在那里。她觉察到我的脚步,抬起头来望着我,眸中迷了层水雾,衬得那双杏眼愈发剔透了。

    我走近她,她开始抽泣。我负手站定,她“扑通——”地跪下,哭得更凄惨了。我这厢里还没来得及动作,就有双手将她搀起来,柔声道,“姑娘,何事如此恸情?”

    这姑娘芙蓉泣露,对着楼西月央道,“神医,可否求你救救我、我相公?”

    楼西月安慰那姑娘道,“你别急,慢慢与我道来,是出了什么事?”

    她咬紧唇瓣,“我相公患了眼疾,盲了。”

    楼西月哀伤状,感同身受地瞅了瞅那姑娘,“你将症状告知我,我看看能不能医好。”

    我被他二人彻底遗忘,听着那姑娘一口一个“神医”,将楼西月捧得心旷神怡,额上青筋跳得厉害。

    “咳咳,楼西月,你愈发出息了啊。你不知道药王谷接活是有规矩的么?”

    楼西月一僵。那姑娘茫然地看了看他,完了再看看我,好像在心中抉择了一番,然后决绝地跪在楼西月跟前,“神医,有劳你了。”

    楼西月许是终于对自己的定位觉悟了,上前一面扶起那姑娘,一面凉凉道,“姑娘,这位才是夏神医。”

    那姑娘显是一惊,扫了扫我,垂眸道,“小女子苏婉儿,恳请夏神医医好我夫君的眼睛。无论多少酬金,都在所不惜。”

    我走近她,拍拍她的肩,和蔼可亲地笑道,“婉儿,好说好说。”

    师傅与人看病有个古怪的规矩,那便是:酬金须是此人至宝之物。比如他彼时曾接了一单活,是个大爷,头发一夜之间掉光了,每日里忿恨不已,央了师傅许久,师傅当时如泰山一般淡定不为所动。终于,那老大爷将祖上传了十八代的一颗夜明珠献了上来。上天入地四海八荒,我头一遭见过这么夺目的珠子。我素来爱收集石头,于是师傅将它赏给我做镇店之宝。对于这老大爷,我们也颇为感慨,其实掉头发是自然现象,这样逆天而行,只为了重拾一头青丝,又是何必呢?

    我本来很庆幸,我占了便宜,因为安辰救我的时候,我没花半个铜板。但到后来,才晓得:我好像将心给了他,半点油水没捞到。

    苏婉儿抽抽噎噎地将事情大抵说与我听:她这位相公是徐州刺史贺庭之,数日前不知为何得了眼疾,遍访了徐州所有大夫,皆摇头叹气,于是她才不辞辛苦来药王谷求医。

    我闻言有些纳闷,问她道,“既然是他得了疾,为何独独你一人来此?本应当你将他一并带来,我也好对症下药。”

    她支吾了许久,终是启口道,“我相公他,他并不想医好这眼疾……”

    “既然他这个病人都不急,你缘何要着急。有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或许他见惯了世间阿谀我诈,盲了正和他心意。”我摊手,准备关门送客。

    “夏神医,我愿意用我这双眼睛换得相公重见天日。”她声音虽轻,却是满含笃定。我抬眸看她,苏婉儿小脸泛着绯红,一副倔强的模样当真我见犹怜。

    我没答话,她递了对坠子过来,柔声道,“我一个弱女子,真的没有什么倾世之宝。这对玉坠是相公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于我而言,已是世间珍宝。不知道……不知夏神医可否破例?”

    我沉吟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同楼西月道,“西月,我们准备准备,下徐州吧。”

    当日,我与楼西月带上药匣子,留了南雁给三公作伴,上了苏婉儿的马车,匆匆往徐州去。在马车上,楼西月与苏婉儿相谈甚欢,他寥寥数语,驾轻就熟地将苏婉儿的身世牵了出来。苏婉儿曾是徐州青楼胭脂苑的当牌小娘子,被贺庭之一掷千金买下,尔后入了贺府做小妾。

    我心想:看来这贺庭之也是贪恋红尘的一枚风流公子哥。

    楼西月在药王谷韬光养晦了这许久,今日见着苏婉儿,终于有了重见天日之感,与这小美人儿吟诗作对、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我抱手在一旁哼唧了许久,他全然不以为意。

    趁着中徒歇脚,我拉住楼西月,与他告诫道,“你这样青天白日地调戏有夫之妇,迟早毁了我药王谷雪山白莲一样的名声。”

    楼西月漫不经心地笑道,“见着苏婉儿这样的美人,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吧。”言毕,他挑眉瞥了我一眼。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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