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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97 章

    范进的平凡生活 作者:普祥真人

    第 397 章

    “如果是外人,不可能每次都卡得这么准,每一下都打在要害处,非熟知内情之人不能为。奸细如果不找出来,将来怕是还会出大事。如果是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奸细抓出来干掉!”

    范进朝她一笑,“你的法子一看就是海珊的风格,简单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是你跟她不一样,她的法子未必适合你。再者说来,这样的法子在海上很合适,那里没什么道理,强的站着弱的躺下,这就是海上的规矩,所以大家对这样的事没话说。陆地上不能也这么搞,很多在海上认为是死罪的事,在这些大户人家,其实是司空见惯的事。这种时候正需要下面的人卖命,你再搞这套杀法,下面的人也不知道你要搞谁,大家都要求个生路那就要乱套。你将来自己坐镇一方,除了这种阴谋手段,还要考虑人心。不但要让人怕你,也要让人敬你,单纯靠杀人也支撑不起局面。我的功课要求很高,你只完成这么点,是要受罚的。”

    盘琼一扬头,“当然不止这么点了。杨家要想保住家业,首先就得完成交易。她手上没了绸缎,要想不死的话就得靠师父帮忙。弟子方才去看了一眼,六小姐还在签押房内帮师父料理公文。杨家存在与否,就在师父一念之间。”她又看了看继荫。

    “当然,杨家交不出绸缎也没关系,师兄要是心疼老婆,就来求求我,我就让佛郎机人晚几天去要货。”

    “聪明。”范进满意地一点头,“我现在就去见六小姐,你给我把功课完善一下,只化解危机还是不够的,将来怎么赚钱才是关键。你拿一个经营方案出来,等我回来给你们批阅。”

    范进与徐六的交涉自是顺利,对于姐夫的要求,徐六向来一诺无辞,何况这笔生意对徐家来说也是有利无害。魏国公在江宁是一方诸侯,各行营生都少不了徐家一份好处。于当下极为暴利的丝绸一道,自然少不了徐家介入。

    作为勋贵,每年朝廷恩赏的绸缎、布匹都是个可观数字。在徐家仓库里,积压了不知多少恩赏缎匹布料。除此以外,江宁的机户、丝商也没谁敢不卖徐家面子。可是与普通人的想象不同,即使有这么好的便利条件,徐家的丝绸生意并没多少利润。

    长期以来,徐家的丝绸生意都是在亏本与勉强维持间徘徊,全靠一些人情关系户外加官方采购,才保证徐家绸缎庄不至于倒闭。这里面固然有经手人中饱私囊以及管理不善等因素,另外一点很重要的原因也是他们的销售方式存在严重问题。

    徐家控制的店面分为两大类,一种是给徐家交保护费,之后便可以国公府门下自居,便可以逃避朝廷各项摊派,于税收也不用交。另一类则是徐家的门下仆人自己出来做生意。

    从事这种生意的,都是徐家亲信家仆。能被派出来盯店面的,都是家里极得宠的仆人。一个个都是豪门恶仆的做派,在家里奴颜婢膝,到了外面便目中无人,丝毫没有和气生财的生意人自觉。

    缎匹掉色短尺概不负责,服务态度也差,打骂顾客的事也时有发生。这种官商作风自然得不到顾客支持,年深日久,肯和徐家做生意的就没剩几个。大批的绸缎积压起来卖不掉,就连杨家收购丝绸时也不敢从这些店铺手里购买,也是为其态度所苦,生怕交了钱也拿不到货。

    范进出来做中间人,那些积累的缎匹可以卖掉,于徐家自是大好事。至于佛郎机海盗要的那些指定花样的绸缎,一部分徐家手里有,没有的部分市面上也可以调货。只要国公府发句话,自然有人捧着这种货物上门去交易。

    这样规模的生意,徐六自己就能做主,她发一句话,就有伺候她的婆子前去吩咐人做事。范进自是万分感谢,徐六亦是万分欣喜:

    “过去大哥总说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家做大小姐。这次回家,我要好好羞他一羞,他当初做绸缎生意闹了好大笑话,亏了钱不说还搞到和人打架的地步,还得爹爹出来帮他善后。我这回既可以帮姐夫的忙,又能做成生意,比他强多了。”

    “六妹冰雪聪明,若是做生意,自然是无往不利。不过这行当辱没了你的身份,实在是做不来的。就像现在让六妹做这些文牍之事,我亦是万分不安。”

    徐六微笑道:“姐夫说的哪里话来?其实我们这些姐妹现在欢喜的不得了。过去在家里不管怎么得宠,人们也只把我们当成小孩子看,无非是在一起胡闹罢了。可是这回我们能帮衙门处理公文,家里人看我们的眼光便不同了。不少姐妹家里都有人向她们问衙门的情形,探听些内情,也不再摧着她们嫁人。我已经警告她们了,谁敢出卖衙门机密,立刻开革,从今以后就不再算我的姐妹!”

    看着她板起面孔的严肃模样,再联想到她平日那乖巧可爱的样子,范进不由觉得一阵好笑。那场天花给她面上留下的痕迹,在范进建议下,以化妆的形式予以掩盖,除非仔细看否则不大明显,最多就是打扮得比较另类而已。在江宁这种时髦地方,这种打扮反倒是女人的加分项。

    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子,又出身世袭勋贵钟鸣鼎食之家,本应是待在家中安享富贵,在这个时节由丫鬟掌扇,吃着冰镇水果纳凉消暑。再看她现在挥汗如雨的模样,范进心中自有感动。再一想到她所遭遇的打击,心内越发觉得其可怜,忽然笑了笑道:“好了六妹,你也不必太过辛苦,这么热的天气,闷在屋子里人就要发霉。走,我带你出去转转,虽然姐夫这个县官是出名的有山(紫金山)不能上,有湖(玄武湖)不能游,但是带你出去玩玩吃吃东西,还是可以的。这天气随时可能下雨,记得带伞。”

    “好啊好啊。”徐六如鸡啄碎米般点着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这衣服丑死了,姐夫等等,我去换衣服!”

    江宁的天气并未因少女的心情而有所更易,天空中乌云密布,厚实的云层凝结成一张怪人的脸,张开血盆大口,仿佛随时要将整个城池的居民吞噬掉。即使是白日里光线依旧黯淡,本来就低矮的房间,此时如果不点灯便什么也看不到。

    如豆的灯光忽暗忽明,影影绰绰间,一尊弥勒佛像在灯光中忽隐忽现。房间里的弥漫着檀香的气息以及木料腐坏的气味,两种孑然不同的味道混合一起,分外古怪。

    一个人影伏在佛像前顶礼膜拜,另一个人影则站在一旁看着,直到那人影完成了祷告,站立的人影才发出声音。

    “你这个人也真够怪的,大家拜佛都是去大庙,再不行杨家自己就有家庙,拜佛到那里也一样啊。你既然信就要对佛祖好一点,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么个地方供佛,真不怕它发霉啊!”

    跪拜的男子站起身,冷声道:“大庙里的佛,只保佑有钱人。杨家的佛,也只保佑杨家人。佛是很公平的,受了香火,保人平安,受了谁的香火,就要为谁做主。我的供奉没有那些有钱人多,凭什么认为那里的佛祖会站在我这一边。说不定听了我的祷告,它反倒要生气也说不定。所以,我只拜我们自己的佛,穷人阿鼻的佛,在这种地方最合适。”

    “你这想法倒也很怪,佛居然也要分富人佛穷人佛?”

    “和尚有穷有富,佛祖自然也是一样。穷人的佛帮着穷人,富人的佛帮富人。过去是富人的佛厉害,他们骑在我们头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次……或许是我们的佛赢也说不定。”

    那站立的黑影冷笑一声,“人家都以为罗鼻头只会做不会说,却不知道你嘴巴也是这么厉害的。但愿你的刀像你的人一样厉害就好了,我跟你说,这种事求佛是没用的,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报仇的可不是佛祖,而是我家老爷。大家做人要恩怨分明,拿了我家老爷的好处,你也要记得做事。否则的话,不要说一尊泥胎,就是玉皇大帝也保不住你!这次你到底行不行啊,整个江宁你到底能喊出多少阿鼻帮你?”

    “肯定比你想的要多。”男子回答道:“整个江宁城里那么多大户,你说会有多少阿鼻?大家都是人,没人愿意生下来就做奴隶。十八层地狱中,本就有阿鼻地狱,我们这些做阿鼻的,跟地狱里的恶鬼也差不多少。平日里大家不敢出来,只是做鬼做得久了,不敢与人斗。但即便是鬼被欺压的久了,也想要跟人拼一拼,这次就是个机会,整个江宁的阿鼻要让那些主人家听到我们的声音!让他们知道,阿鼻也不是随意能欺负的。”

    另一人道:“你能做到就好了,到时候看你本事,别让我们失望。我对罗鼻头素有耳闻,听说你武功很厉害,但是胆子很小,不敢杀人。这次我们老爷给了你那么多把刀,可不是让你拿着比画两下吓人的。你如果真做不来,我们可以找人帮你。”

    “不必了。男人为自己的女人出头,不需要别人帮手。至于刀……杀人这种事,当然要用自己的刀更合手。”

    “自己的刀?不会是菜刀吧?我在江宁只听说过罗鼻头人品好还不曾听过你有把快刀,这回可要开开眼界了,别让我失望哦。对了,日子一定要提前,不能一拖再拖,我们老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收了钱不做事……那可是自己找死!”

    来人似乎很享受这种恐吓别人的感觉,如是又放了几句狠话,才抱怨着这见鬼的天气离开。江宁乌龙会首罗武并没跟着走,而是来到佛像前,重又跪下。

    他用袖子轻轻擦去头上汗水,在佛前又拜了几拜,自言自语道:“师父,你当年说过我杀性重,要我在佛前立誓,一生不可杀人。徒弟应该听师父的话,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可是这个世道富人不讲道理,却只要我们穷人讲道理,这是不对的。弟子这次破誓提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江宁的阿鼻讨个公道,向富人讨个道理回来。老天想怎么样,弟子一人承担!”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放到了弥勒佛像的肚腹之上,随着气劲喷涌,一阵毕剥之声响起。若是房间内光线充足,佛像的肚皮如同蛛网般龟裂开来,在一阵轰然声中,泥块四分五裂,佛像坍塌。

    罗武的手自佛像中抽中,乌黑的握把提在手里,而握把之上,则是紧紧缠绕的布匹。就在罗武掀去第一层布匹的刹那间,一道闪电照亮了窗纸,房间里的人和那柄刀在这一刹那被照得一清二楚。

    层层布条脱落,一道道闪电劈下,在一声惊天霹雳中,包裹在刀身上的最后一根布条也落在地上。罗武的手轻轻在刀身上摸索着,感受着那森森寒意,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古怪笑容。眼睛望着内织染局方向,自言自语道:

    “有钱人真的很蠢,凭什么认为给我了钱财兵器,我就要听你支使?难道你忘了,你也是有钱人?既然你想看我的刀,就让你看个过瘾。”

    窗外雷霆大做,暴雨倾盆!

    第四百四十三章 豪雨(中)

    江宁的雨自从开了头便停不下来,之前持续的闷热转化成了持续不断的雨水,大雨转为小雨随后又变成大雨,反复拉锯,整个城市一连数日都见不到太阳。这个时代即便是都城的排水系统也就是那么回事,小雨之时还可应付,一遇到这种持续降水,那些排水沟渠就都失去了作用。

    污水肆意流淌。不知来自何处的黑臭污水与来自大户人家流出的污水彼此混杂一处,无从区分,彼此交融一处欢快地流向处于那些棚户区、贫民窟。毕竟这些地方位于城市的低洼地带,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

    一些房屋里水已经快要到了腿肚,人们手忙脚乱地抢救着那本就为数不多的家具以及衣服,孩子在家长的指挥下卷起裤脚站在雨水里,用盆、碗等一切可以舀水的物品,不停地将积水盛起,向院里泼去。在这场人与自然的竞速中,人类注定是失败方,但是比起他们的邻居,这些人还要算幸运儿。

    本就是靠破木板、茅草以及泥巴搭起的房屋,在这种雨水的冲击下很容易垮掉。在这密密麻麻地雨幕中,迎着雨水朝天痛哭,大喊着:“老天爷,你就给穷人留条活路吧!”的男女,大多就是在雨水中失去惟一栖身地的可怜人。

    上元、江宁两县虽然同城而居,也是一般的雨水,但于两县百姓而言此时处境却颇为不同。上元县内几处贫民区内都可以看到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上元公人,他们在雨幕中往来奔波,吆喝着维持秩序,避免有人趁着骚乱打劫伤人。另外有人开始统计失去房屋者的姓名、家庭情况以及人口,随即向他们许诺,可以到县衙门领取一碗热粥。

    承担统计工作的,都是衙门里的吏员,由于县衙门两位佐官同时辞职,新任佐官未到,这种工作就只能由这些吏员承担。在雨水中,一辆辆独轮车推进来,上面都装有木桶,有的里面是米粥,有的则是县衙门组织熬制的汤药,防治疾病瘟疫的发生。

    这年月虽然有防疫意识,但是对于大灾大疫尤其是水灾之后的瘟疫防范还是缺乏个理论认知,范进这种手段的作用,大多数人也不明白。但是这种善意老百姓是可以感受到的,并能给出回馈。在雨幕中,一声声“青天大老爷”或是“万岁英明”之类的言语此起彼伏,在雨幕中回荡。

    在那些车辆上,都插有小旗,有的上面写着魏国公府,有的写着诚意伯府,也有的写着一些府邸的姓氏。这些都是上元县内各大户士绅人家的姓氏,每面插旗的车辆,里面的米粥或是药汤,都来自对应府邸的捐赠。这些人家的仆人们与县衙公人同等穿着,在雨幕中努力宣扬着自家家主的好处。

    在雨幕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前进。她的体形有些瘦弱,但是脚步有力行动迅速,身前男子的脚步很快,她也追得很紧,不曾被落下。这种大雨或是积水对其而言,似乎并没有影响。

    “这点雨水比起海上的风浪来差得多了,其实即便是在罗山时,我们的日子也比这些人辛苦。他们遇到这么点小事就叫苦连天,如果让他们去罗山住几年,还不知道要叫成什么样子!不过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我们天生天养,他们有师父这个官老爷想着,同人不同命,他们还是比我们走运。”

    “话里不要酸溜溜的。”男子回头教训着弟子,“其实江宁县的老百姓一样也是天生天养。大家都想过好日子,这是没错的,没人愿意受罪。但是老天爷为难人,这是没办法的事。做父母官的管不了老天爷,就只能自己费些气力,多操点心。我只能管好城里,城外也照顾不到,希望顾实这家伙不光是嘴巴厉害,做事真的可靠,能把堤坝修起来,免得这场雨又让几千农人没了收成。”

    第 3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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