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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04 章

    范进的平凡生活 作者:普祥真人

    第 304 章

    可是在眼下,在范进的手段影响下,历史发生了几点不同。先是张居正离京,这个姿态做了出来。一些人不满意,但是也有一些人觉得张居正这样做证明其确实想丁忧,至于夺情则是无奈之举。并不是所有人都与世家豪门联合,就像不是所有人上本章都别有企图一样。朝廷中大部分人,之所以反对夺情,本身还是从维护纲纪的角度出发,并不是对张居正本人意见。

    在他作出这个姿态,以及天子再三挽留后,这部分人对于张居正的怒意就不像原本历史上那么严重。加之黔国公事件分散了一部分朝臣的注意力,也让一些人认为非得张居正出面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是以对夺情之事就不再追究。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的五大臣事件,就变成了邹元标、伍惟忠、吴中行三大臣事件,艾穆、沈思孝、赵用贤几人并未上疏。而在这几个上疏人中,吴中行的意见属于老成之见,不能算是针对张居正,因此并未收到冲击。真正倒霉的,只有邹元标、伍惟忠两个。

    万历下旨,由锦衣卫将两人逮捕入诏狱,虽然没有公开宣布处置方针,但是宫里已经有消息流传出来,要对他们施以廷杖。从五大臣变成两大臣,加上邹元标本身也只是观政进士,还没进入官场,影响力比起原本时空的五忠臣事件大为不如。但是自万历登基以来,廷杖文官尚属首次,一些大臣还是给予了关注。

    廷杖这种只有大明天子能动用的私刑,虽然是言官邀名利器,但也是一道生死难测的鬼门关。伍惟忠体弱多病,一顿廷杖打下来,人是否还能活下去,都在两可之间。

    詹事府詹事王锡爵现在正在京中四处奔走,组织大员上疏营救,向天子求情。包括礼部尚书马自强以及申时行在内,已经联合了十几位要员上奏章请求宽恕邹元标和伍惟忠两人的罪行。

    王锡爵是东南名儒,在东南地方极负才名,在当今之世乃是文坛泰斗,于朝廷里亦很有号召力。在原本的历史上,就因为五大臣求情事件,张居正被他逼得差点横刀自尽,足见其磨人功夫了得,也证明他身份地位尊崇,不是等闲之辈。

    眼下王锡爵一如历史上一样,开始为邹伍两人求情奔走。由于张居正乃至冯保都不在京师,远不救急,他所能找到的也就是张四维。凭良心讲张四维找范进来办此事,也是一份好意。

    毕竟范进将来的出身在翰林院,王锡爵是文坛前辈,在翰林院极有影响。一语之褒胜于华衮,卖这个人情给他,对范进而言,自是有利而无害。

    范进先是谢了恩师提携,又自谦虚几句,最后道:“其实弟子原本是不打算上疏为邹元标等人求情的。这两人的言辞,实在是太狂悖了一些。从宫中来的消息,慈圣凤颜大怒,便是宫中老人,也不见太后发过这么大的火。此时上疏,颇有为难之处,但是既然恩师吩咐,弟子义不容辞。”

    张四维看看范进,“退思,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其实还是那句话,我们出面求情是个人情,亦是给王公面子。倒不是说真让你必须把人保下来,那就太强人所难了。只要心意到了,能否救的下来,就只能看天意。王公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不会怪你的。这回朝廷里出了这么乱的事,连内阁都成了虚设,馆选就更谈不到。等到太岳先生回来,必要先开馆选,到时候退思便可入玉堂为国出力,那才是你的正途。”

    “一切全靠恩师栽培。”

    “不,这不是我栽培,而是你自己有本事。你这一科藏龙卧虎,不知有多少才子名士,退思能从中脱颖而出,自有过人之处,不必谦虚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至今尚未成亲,这不好。人不成亲等于心性未定,心性不定,又怎么为国出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婚姻大事不能耽搁。为师听闻,太岳相公有一爱女,年龄与你相当,亦未曾适人。等太岳回朝之后,过了丧期为师便去为你做个冰人,想来这个面子,太岳总是会给我的。”

    妙人!真正的妙人!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范进几乎忍不住要为张四维拍掌喝彩。喝彩的原因不是他为自己当媒人,事实上这事的难点不在媒人而在张居正的态度,有李彩莲这个贵妇在,想找媒人不是难事。当然,有这么个阁老当媒人更有面子,将来必是一段佳话。他真正佩服的,则是张四维的演技。

    自己与张舜卿的事之前京师里就有流言,这回自己为张府奔走,包括借周世臣案打击高拱那些事,也是佐证。以张四维这种人精,不可能看不出自己与张舜卿的私情。但是他就是能装得如同白莲花一样纯洁,仿佛一切都不知道,只是凑巧感觉张居正的女儿与自己弟子很合适,然后就去做个媒罢了,其他的一切都不涉及。

    真是那么简单么?如果单纯是想为范进做媒,他早干什么去了?

    说到底,还是范进眼下表现出来的能力,让张四维觉得做这个媒很有必要,对自己有好处,否则他绝对不会开这个口。即使保媒,对象也不会是张舜卿。上次他可是透过门房向范志高吹风,流露出有意招婿的打算来着,时间不长态度就这么大的改变,自然就是客观事实的影响。

    不管是打击高拱,还是这次张居正夺情风波,背后都不缺少范进的影子。范进被张居正逐渐引为心腹,甚至可以进入后花园,这种关系就没法保密,张四维也不会不知道。

    再者,就从范进方才的言语中就透露出,他在宫里有内线有耳目,连宫中老人的态度都能知晓,自是手眼通天的角色。一个普通的弟子,为恩师冲锋陷阵,就只是猛将而已,适当给奖赏是有的,但是不会有过高的待遇。

    范进这种人物,却是有资格和张四维就某些方面做些交易的,这个时候他自然就要想办法笼络住这个弟子,和他形成盟友,免得白白浪费了师生一场。从张居正的态度看,他对范进也不再讨厌,张舜卿与范进的事张四维也自知情,两下合计,自然就想来个顺水推舟促成这件好事。

    如果范进成为张府娇客,张四维与张居正的联系就更紧密,能得到这么一位强势相国的支持,于张四维未来在内阁的地位大有裨益。毕竟吕调阳告老之后,内阁次辅的位置还空着,做不成首辅做次辅也是不错选择。

    由于有了先知优势,范进对张四维的为人已经定性,倒不至于为这事感动。但是表面上还是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不住道谢,张四维笑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一个二甲传胪,如何还配不起张家千金?不必道谢了。等到丧期一过,为师就去办这件事。你不要急着走,为师已经吩咐厨房预备酒席,家里前不久正好送来几坛汾酒,你陪为师喝几杯。”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眼下前程既有了保障,与张舜卿的好事也终于呈现出柳暗花明的迹象,范进的心也就彻底放下来。之前运做的成功,让舆论的关注点被转移,只要邹元标这事再妥善的处理,张居正夺情之事的影响就能降低到最小。

    但是正如妖星现世,不需要像任何人申请一样。一件范进乃至张居正又或是邹元标以及京师权贵势要达官显宦都不曾意料到的变化,就在这个夜晚发生。

    在达智桥,一场对家庭成员的训斥刚刚结束,身形单薄的老人踉跄着走出院门。妻子试图去阻拦他,随即就被他重重抽了一记耳光,抹着眼泪退回去。老人离开家,消失在夜幕里,这是他的家人最后一次看到他。这个老人的名字叫做:花正芳。

    第三百四十一章 尸谏

    清晨,范进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钱采茵蜷缩在范进怀里,发丝在范进的胸前轻轻蹭着。虽然她貌不及才,又是走文艺诗伎这一路线,不是以色娱人的,但是毕竟出身清楼,讨男人欢喜撩拨男子的手段并不缺乏。尤其是眼下家里不但有个郑婵,外面似乎还有个所不知道的女人总把范进拽住不回家,她就更要多用些手段笼络着男人,即便这种时候也不介意放出手段。

    刚说了声进来,郑婵便已经推门而入,初夏时节,范进身上只盖了薄被,赤着上身。望着范进的上身和钱采茵香肩,郑婵的心里微微打了个突,脑海里不知想了些什么,脸微微一红。咳嗽一声道:“范老爷,外面来了个孩子,说是姓花。进了院子就跪在那哭,看那模样像哭丧的。是不是给几个钱,打发走啊?”

    孩子?姓花?范进连忙道:“那多半是我友人之子,郑姑娘你先出去好生招待他,采茵伺候我穿衣服。”

    郑婵道:“我和钱姑娘两人伺候你就好了,外面有小婉还有志高他们呢。”说着话挽起袖子,主动上前与钱采茵合作帮范进穿戴衣衫,借着这当口,她的手在范进腰上轻轻一捏,见范进看过来,只微微一笑,丢了个眼神过去并不说话。

    这种良家妇人撩男子的样子,虽然不及钱采茵专业手段高明,倒是也别有番韵味。只是眼下正事在前,却没心思欣赏这家居风景,等到穿戴好了推门而出,就看到满面泪痕的花继荫跪在院里。

    只看他身上那一身麻衣,就知道是花正芳出了意外。范进来到他面前,花继荫将头朝地上用力磕,边磕边道:

    “范叔叔,我家天伦昨天晚上……在杨忠愍庙中悬梁……侯叔叔让我一定要来找范叔叔,求你帮我爹做主!”

    杨继盛平反之后,于达智桥被封为城隍,立有城隍庙。这间庙属于民间自立祭奠性质,并没有官方人员管理,庙里香火有一些,但也就是那么回事,养不起庙祝。平日的维护,都是由坊里集资出钱,由坊正来负责,有人在庙里过夜也极随便没人在意。谁也想不到在杨继盛死去的几十年后,有人会选在他的庙里悬梁。

    范进赶到时,死尸已经被送到家里,停放在一爿门板上。沙氏呆呆地站在那,人傻傻的,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她是个很善良的女人,但是并没有什么智慧,也没有应急处置手段,遇到事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来的路上,范进已经对情形有了初步了解。花正芳身体一直不好,这段时间朝廷里夺情守制之争,便没有他参与。直到昨天,一名刑部的同事上门来请他附署上疏,营救邹元标与伍惟忠,他才知道居然朝中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等到同僚走后,本来病入膏肓的老人,竟奇迹般起身下地,把妻子沙氏打了一顿,又狠骂了一通。大抵就是怪她为什么不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自己,害自己不能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主持公道,有辱言官身份。沙氏又在无意中说走了嘴,把花继荫监生身份来自张居正的关照说了出来,就更让花正芳怒不可遏。在教训了妻子和孩子一顿之后,老人怒而离家,妻子儿子都拉不住,连继荫都险些挨打。

    花正芳是个严肃而刻板的老人,对于这个幼子,虽然疼爱,却从不放松管教。以往也发过脾气,就是没有这次发这么大,家里两个人被他吓住不敢去找,直到四更天人还没回来,才不放心,请侯守用去寻,找回的就是这么一具尸体。

    地保已经来看过,兵马司的人也来过,确定是自尽。人不能总在上面吊着,解下来送到家里。花继荫已经知道自己父亲病至不治,但是病死和自尽,终归是有很大区别,心情可想而知。

    他的眼睛通红,身体剧烈颤抖着,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从小受的严格教育,让他在举止间,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来。范进拍着他肩膀道:

    “继荫我知道你很想哭,也知道你不敢哭。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应付不了这种场面,所以想要替母亲把家撑起来,这个时候自己就不能哭。你一哭,你娘就更没主意了,是不是这个道理?傻小子,你还有叔叔伯伯,大家都会关照你,不会让你和娘亲的日子过不下去。在娘面前坚强点是对的,但是在叔叔面前,没必要苦撑。眼泪闷在心里,人会出毛病,花老在天之灵,自然希望你们母子平安健康,无病无痛,再说,如果你这个时候病倒,你娘不是更没办法了?你不在你娘面前哭是对的,但是在叔叔这里哭没关系,叔叔会为你保密,不会告诉其他人。”

    于是,当范进到花家时,手帕都已经湿透,花继荫的眼睛也已经哭得又红又肿。家里进出的人还不多,一些街坊来看了两眼,但知道花正芳是横死,或是出于迷信或是出于其他的顾虑都不多待。只有侯守用忙里忙外,如同男主人一般应酬。

    直到看见范进,他才抢步而出,将范进拉到一边道:“就只等你了。为师应酬这等事也不擅长,何况衙门里事情多的很,主要还是得靠你。嫂夫人,一会有事你只管吩咐退思,用钱用人都只问他要,不必客气。”

    说话间他将范进拉到里间屋,小声道:“退思,你可知花老为何自尽?”

    范进道:“弟子也在纳闷。花老纵然气他娘子瞒他消息,让他错过夺情之争,也犯不上寻死啊。难道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受病痛折磨,所以一死了之?”

    “若是这样,为师就不必这么急着找你了。快看看这个。”

    说话间,侯守用将一份奏章递到范进手中,“幸亏花老平素朋友不多,为师与他甚为相得,住的又近,所以沙娘子先来找我。这东西一旦落到他人手里,就麻烦了。”

    范进展开奏章,见是花正芳上的一道遗章。他就是在写完这道奏章之后,悬梁自尽的。奏章上的字迹略嫌潦草,与老人平日里工整的书法大不相同,显然其在写奏章时,身体不似平日那么灵便。到奏章最后部分,更是字迹潦草,有些地方还写了别字。看的出,他在书写最后一部分文字时,身体其实已经到了非常痛苦的地步,完全是强撑着,把奏章的最后一部分完成。

    第 3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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