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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06 章

    范进的平凡生活 作者:普祥真人

    第 206 章

    车厢里,张舜卿看看薛素芳,“薛家妹子,这一路辛苦你了,在江宁你帮了我这么多,一路上又劳你保护,我可是要报答的。你在京里没地方住吧?不如就住我的家里,什么时候等到凤老来,再走不迟。”

    薛素芳做出一副极恭顺的样子,跪在车厢内行个礼,“不敢惊动大小姐,我的身份更不配进相府。至于住处,京里这么大,总可以找到住的地方。”

    张舜卿笑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又不是我家的奴仆,不必如此的。咱们是朋友,我说这话也是为你好。这京里不比江宁,人多事杂,你和桂姐两个女儿家,住外面不方便,还是住到我家比较好。”

    “无妨的,奴家没这么娇惯,哪里都能住。再说范公子,也会安排……”

    张舜卿听到范公子会安排,心里就掠过一丝阴霾。她一回了京,就不可能和范进双宿双栖,让爱郎和这么个美貌的女子在一起,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虽然其表现的像一座冰山,一路上很少看见她与范进说话,可是自己昔日如何不是性子冷傲之人,如今还不是什么都随了他的意。乃至过去想想都觉得丢人的事,现在还是一样肯做,薛五又是在清楼待过的,孤男寡女朝夕相对,肯定会出事。

    可是薛五也是厉害人物,话说的滴水不漏,就是死活不进张家大门,让张舜卿一时也想不到办法摆布她。就在此时,却听外面阵阵喧闹起来,几个男子大喊道:“检查!必须检查!最近京师有拐子专门间拐良家女子,大、宛两县接的状子有二十多张。衙门有令,所有马车都必须开窗检查,以免走漏了贼盗。你们这些外来人,更是要防范。”

    车已经到了城门,金有余一干人按着规矩交税,倒是没话说。可是十几个锦衣卫已经包围了马车,准备掀车帘查验。

    大柱子这时不敢再攥马鞭,相反把手离鞭子远远的。乡下人怕官,更怕这传说中如同无常的锦衣卫。若是恶了他们,听说会被摆布的生不如死,遇到再凶的强盗,他都敢较量,可是遇到官差,他可是连手都不敢抬。心里只默默祈祷着,仙女姐姐千万别乱动,这些人惹不起。

    范进看着面带酒气的冯邦宁,拱手一礼道:“这位将军,衙门的命令,百姓自当遵守。可是想想也知,拐子拐带妇人,只会往外城运,哪会往内城运?检查车辆的命令,应该是对出城的车辆,不该是对进城的车辆吧。”

    冯邦宁看看范进,打了个酒嗝。“厄……你这书生当自己是谁?刑部还是大理寺又或是言官?衙门只说是查车,可没说查出城还是进城,老子想查哪辆就查哪辆,你这车里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事,否则为何怕查?来人,掀车!”

    一名锦衣卫已经伸出手去抓车帘,范进却挥手道:“慢!这位将军,车上有内眷,不方便见外客。”

    冯邦宁嘿嘿一笑:“内眷?那倒要看看了,你这书生既然自称是广东亚魁,进京必是赶考。哪有举子带着老婆来考试的?我看这事就可疑的很,先查查车里有什么,再把这举人给我带进衙门里,好生查问一番!”

    那名锦衣卫的手再次抓向车帘,一旁关清那粗壮的胳膊却拦了过来。“军爷,车上有女眷,行个方便吧。”

    “大胆!锦衣卫查车,你敢阻拦么?”那名锦衣官校眼睛一瞪,恶狠狠地瞪向关清。范进这时道:“将军,我这车上的内眷,也算个小官亲,家中也有亲属在京中为官,还请行个方便,顾全些官府体面。不知将军贵姓,说不定你们两下还有交情。”

    冯邦宁哈哈一笑,“怎么,盘我底?我告诉你,我不怕你。记好了,老子冯邦宁,我叔父便是当今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冯内相,你这书生叫范进是吧?我记住你了,再敢阻挠我查验马车,我就请你到东厂,喝我们东厂的待客茶!你是让开,还是不让?”

    范进看看冯邦宁,依旧面上带笑,“原来是冯将军,那好,我们借一步说话,这车上的人,与冯将军其实还真是有些渊源。”

    “少说这些没用的,本官只认律法不认人,即便是有渊源,也休想让我徇私放人。查车!”

    他话音刚落,车帘却一动,一个长腿细腰女子主动从车里跳出来,身手利落以极。几个锦衣卫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那女子趁机抬手,将一枚图章举在手中,高声道:“冯将军,请你看看这个。”

    冯邦宁并没接印章,而是上下端详着跳下车来的薛素芳。两只醉眼渐渐看的入了神,直到身边的人轻轻推他一下,他才意识到什么,挥手道:“推什么推!娘的,这小娘们声音真好听。美……真是太美了!”

    他嘿嘿一笑,朝着薛素芳走了两步,“这图章……你收起来吧。能拿出来东西的,看来多半是有点交情的,这图章看了,我也要放人,不看也要放,看不看没关系。好了,看在这图章和小美人的面子上,这车我就不查了,你们可以走了。”

    薛素芳点点头,转身刚要上车,冯邦宁却道:“慢!他们可以走,你得留下。那图章只能管自己的用,不能管别人。你这小美人一嘴南方口音,不是本地人吧,身上居然敢带兵器,可知京师之中有规矩,不是什么人都能带家伙的?把路引拿来,本将军要查一查。”

    万历时期,路引制度早已经名存实亡,即使是京师里,也没人查路引。再者眼下商品经济开始发展,社会模式已经与明初有极大不同,路引这种旧时代产物与社会严重脱节,固然从政策上路引依旧存在,实际上已经没太多人会真去查。

    往来的商人里,也有一些带有护卫,包括来京师谋生活的武人也有一些。只要兵器不太出格,再用布包裹上,就没人会在意。像薛素芳自从进了京,就已经和范进把剑换了过来。她身上那口剑,更像是装饰品,冯邦宁以此发作,为难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范进这时说道:“冯将军,这位姑娘是车中之人的扈从,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冯邦宁却狞笑一声,“范进,我不看那图章,不是怕了谁,而是不想伤交情。教你一个乖,京师是龙盘虎踞之地,你有半斤,别人也有罩下来,让人无从逃避。

    冯保做事就有点阉人的阴柔作风,外加东厂这个机构的特殊性,得罪他的官员,往往会被找个罪名下狱,或许等不到判决就死在监牢里。如果是普通人与冯保的人发生冲突,那多半就是死的不明不白,或是失火被烧死,或是全家失踪,这类的事都发生过不少。

    冯保自身在宫里,又素好风雅,其实升斗小民能与其发生冲突的概率极低。主要还是他的奴仆家人,为了掠夺财富或是珍宝美人,在京师偶尔制造一些命案,这都是常有的事,即便是三法司也拿不出太好的办法。

    做这样的事,用官府的力量不大方便,是以冯府的几处别院里,很有一些身份来历可疑的人居住。名义上是护院家丁之类,其真实身份往往就是江洋大盗或是黑道中人。投身于冯家,躲避官府的追捕,打着冯保的名义作恶,就连冯保本人却也未必知道手下有这么一群人。

    人以类聚,跟这样的人相处久了,冯邦宁行事是很沾了些匪气的。太监无后,他这个侄子实际就和冯保的儿子没区别。即便是以衙内这个圈子来说,冯邦宁的位置也是在最顶端,就算他看上的是某个官员家的女眷,朝对方下了手,事后也自有家里人善后,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冯邦宁贪酒好涩,在京师里很搞了一些良家妇女。不过他这人也不糊涂,一般情况下,会规避那些有身份有背景的,尽量挑软柿子来捏。像是今天选择的薛素芳,固然马车里的人不好惹,但是这个关系仅限于自身,与薛素芳没什么关系。自己与对方家族的关系是合作,不存在从属。

    自己给对方面子,对方也该给自己面子,开口要一个会武功的丫鬟给自己暖床,对方也该双手送上,不会因此就真的影响了两下来往。

    至于薛素芳本人的想法,冯邦宁压根就不在乎,她又不是本地人,事后寻死上吊之类的事,闹不起风波。至于范进,一个广东举人,冯邦宁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即便中了进士,也得给自己叔叔面子还用的着怕他?

    随着冯邦宁日益狂放,能跟在他身边的锦衣卫,也都是胆大手狠,目无法纪之辈。不管马车里的人权势大到什么地步,离他们总是隔着一层,很难直接作用在他们身上。真正能对这些锦衣施加直接影响的,还是冯邦宁。

    不管是以本卫长官身份还是以冯保侄子的身份是以在此时,只要是冯邦宁发话,打人乃至杀人,他们是都敢做的。

    薛素芳的手按在剑柄上,表情上看不到多少紧张也看不出什么畏惧,似乎并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单以气势而论,此时的薛素芳着实有几分天下第一人的派头,仿佛下一刻挥手之间,就能把面前的人都杀掉。乃至车夫大柱子,商人金有余等人心里都在默念着:打死这帮穿官衣的强盗!

    其实只有薛素芳自己清楚,不管武艺如何,也不可能打赢这么多锦衣卫围攻,她不是不怕,只是生无可恋而已。

    在江宁时虽然身在清楼,但是在幽兰馆这种高级场所,又有马湘兰和凤鸣歧护持,自身又伪装成天花病人,大多数情况下,是没人刻意为难薛素芳非要与她共渡巫山的。至于黄继恩那种特殊情况,也总算是靠着朋友面子以及马湘兰的社交手腕,每次都能应付过去。偶尔有些不怎么好对付的客人,吃些苦头难免,但吃大亏还不至于。

    身怀绝技的薛素芳,无疑比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更有力量保护自己,再加上其走的是高冷路线,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身怀绝技的绝世高手,没有受过苦,也不会怕什么。

    但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个胆小且有些自卑的女子,乃至在幽兰馆那种环境里不止一次在噩梦中惊醒。刚刚住进里面的时候,她是把衣服缝起来的,连水都只喝自己取来的,生怕中了迷药或是什么迷春酒,醒来已是不洁之身。再后来不那么极端,枕下也常放一把匕首时刻准备自卫或自尽。

    由于经历的变故太多,她骨子里其实不大容易相信别人,即便是马湘兰和凤鸣歧,她也有所保留。尤其是面对权贵时,更是不会相信有谁真会为了保全她就拼上对方。当得知冯邦宁是冯保的侄子后,她内心里就认定范进会抛弃自己,舍卒保车。

    自己和范进的感情,其实是谈不到多深的,更多的是自己单方面的倾慕,而他对自己多半还是玉的比重远多于情。固然在淮上他可以驾舟营救,自己也因此下定决心委身,但是面对权倾朝野的内相之侄,范进绝对不会拼上性命以及前途来保护自己,毕竟这不值得。

    自己不是张舜卿。没有一个身为宰辅的父亲,也不能为范进提供男女之欢外其他的帮衬。而得罪了冯保的侄子,即便眼前一关可以过去,未来的仕途上也必是遗患无穷。即便是那位张大小姐权衡,多半也会选择牺牲自己这么个小角色,维持与冯家的关系。

    她的眼睛没往范进那里看,看了也没用。她认定男人会抛弃自己,保全功名,看他除了图惹伤心别无意义。即使她可以容忍范进与自己亲热,也是因为除了范家自己无处依靠,而不是真的对范进完全相信。

    正是因为这种戒备,才让她在勾栏之中,没被某个东南的成名才子所吸引身心俱陷,但于眼下她与范进相处中,这种戒备也是一种障碍乃至挂累。一方面是张舜卿防范严密,以敌寇相视,一方面又是始终对范进不能完全信任,想到自己将来要把身体给一个不完全信任的男人,她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抵触,也因此身心俱疲。一路上她很少进马车,其实不光是躲避张舜卿,也是想要在一个相对冷静的环境里理顺自己的情感,让自己搞清楚该以何等心态与对方相处。

    第 2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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