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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95 章

    范进的平凡生活 作者:普祥真人

    第 195 章

    在船舱里,已经由少女变成少复的张舜卿,在原有的美丽中,又多了几分成熟风采,因此更增几分颜色。其气度本来是那种雍容大方的类型,即使听到早生贵子的祝福时,与不似普通女子那般害羞,只是低头一笑。对面,那麻面女子不好意思道:

    “大小姐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些人大多是粗人,知道的词不多,想起什么好就用什么,不曾想那么多。再说,知道大小姐在这船上,就只有妾身一人,他们只当范公子一人在船上,说话口无遮拦,您可多包含。”

    张舜卿笑道:“无妨的,大家也是一片好意,我明白的。这么冷的天,你们还要来送行,倒是让我过意不去。我连国公府都没知会,就是不想让大家麻烦,结果还是惊动了你们。”

    那麻面女子,便是当初在花庄内被刘麻子所辱的举人娘子,如今的她,已经是徐家绸缎庄的掌柜,与昔日的夫家彻底没了瓜葛。她手上捧了件新制棉衣,郑重地将棉衣放到桌上,随即起身跪倒,用力磕着响头。

    “我们都是苦命人,得了花又遇到那个恶人!若非大小姐与范公子搭救,性命都要断送在他们手里。即便出了花庄,没有范公子安排这绸缎庄和那些作坊,我们不是饿死也是变成乞丐。现在,范公子帮我们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又搞出了那牛痘方,让我的儿子不用受天花之苦,您与公子,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一样。我们没什么可报答您的,大家你出一块绸子,我出一两丝绵,合伙凑了这件棉衣,是妾身一针一线缝的。手艺不好,大小姐别见笑。妾身也知道,相府泼天富贵,看不上这点东西,可是除了这个,眼下也拿不出什么答谢。只能多磕几个头,愿您和范公子长生不老,富贵万年。”

    薛五扶起那妇人,张舜卿安慰了几句,那妇人道:“妾身不敢误了公子小姐的船期,这就要告辞了。请公子小姐放心,我们这些人虽然身无长物,但总算还有一点良心,谁对我们好,我们都记在心里。日后若有能报答之处,便是刀山火海,我们也不怕。”

    等到薛五扶着妇人下船,范进看看张舜卿笑道:“舜卿,这回倒是让你受委屈了。下面的百姓不知你在,只知我在船里,感激的话全都是冲我说的。要说第一功臣,还得是你,没有你这相府千金做主,我哪里做的成这些事。”

    张舜卿嫣然一笑,“范郎与我,还要分彼此么?谢你还是谢我,又有什么分别。其实从小到大,我好话听了不知多少,惟有今天这几声,真让我动心了。在家里听人说民心,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眼下守着这百家衣,倒是能体会了不少味道。”

    她的手轻轻抚着那件棉衣,这棉衣外是用宁绸缝的缎面,甚为光滑,不过缎子颜色不同,是一块块不同的碎绸拼凑而成。原本很是寒酸的模样,在女子的巧手搭配下并不显狼狈,反倒是有水田衣那种美感。在棉衣里装填的则是上好丝绵,于民间而言,足称得上一件过年才忍心置办的好衣裳。作为宰臣之女,张舜卿平日里见过的珍宝不计其数,乃至宫内内品也见得多了,这种棉衣等闲入不了她的眼,可是今天,这件礼物在女子心中,有了格外珍贵的价值。

    她抚摩棉衣的样子,像是在抚弄一件稀世珍宝,玩赏一轴年代久远的字画,动作格外轻柔,生怕某个动作用力过度,对这件衣服有所损害。

    一份铭记五内的感激,一份承载着对重生与希望的感激,让这件普通棉衣变得珍贵无比。乃至少女想不出,自己所接受的礼物中,有哪一件能与之相提并论。

    纤纤素手,在那光滑的缎面上来回逡巡着,范进看着这个动作,忍不住想起在另一个场合,自己的手在某个光滑所在以同样姿势抚摩的样子。那里的光滑程度,比之这上好丝绸只强不弱。虽然两人自从跨过那道防线,每日缠绵一处,但一念那般场景,范进的心头依旧忍不住燃起如火热情。

    张舜卿不知范进心中所想,自顾说道:

    “退思,其实她最该感谢的人是你,依小妹和国公府那边的想法,多半就是给她些银两,或是帮她跟夫家闹一场,逼她夫家或是娘家接她回去过活,只有你想到给她开个小绸缎庄,让她有份事业。她接到休书时的样子那么憔悴,整个人也没了精神,本以为用不了多久,就会死掉。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她便恢复了神采,说真的,比我在花庄见到她时,人还要美一些。这可不是光是给了她饮食就能办到的事,还是范郎点燃了她的求生之火,所以若说救命活命之恩,还是该谢范郎。”

    范进拉住张舜卿的手,“你听……他们还在谢呢,多半是要等到船开才肯走……其实他们应该先谢皇恩浩荡,再谢江陵宰相……”

    张舜卿道:“范郎你听,这声音真好听,比起我听过的所有曲子和丝弦都动听。我有个感觉,范郎今科高中之后,会让这种好听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让咱们大明处处可闻此声。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谢爹爹和陛下?”

    “身为大明子民,当然万事都要先谢陛下,否则是要被人骂的。其次么,自然要谢过江陵相公,如果没有江陵相公,又哪会有这么个天仙般的人儿在我怀里,我又哪有心思做那些事。”

    张舜卿噗嗤笑着,与范进紧紧相拥一处。船上的人并不并知道张舜卿身份,随时可能有人来拜访,这种时候亲热,很有些冒险。但正因为这种环境,让相府千金感到格外刺激,经历除夕那一晚之后,她已经越来越享受和范进一起冒险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棒。

    码头附近的酒肆,食摊,基本都处于歇业状态。只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开了门,也没有生意。整个酒馆内,只有一位年轻而英俊的贵介公子坐在一张桌前,桌上是一张已经断了弦的古琴。酒馆的老掌柜在旁劝慰着:

    “公子,你离的这么远,弹琴是没用的,船上的人又听不见。既然有话想说,为何不追上去,说个清楚呢?或许把话说开,就云开雾散了。”

    年轻的书生摇摇头,“我弹琴送行,只是为了了我的心意,不是为了让她听到。正如那些话,说了没有意义,徒乱人心而已。情到浓处需放手,断了这段念头,才能真的放开怀抱,去社稷为苍生做些事情。我已经看开了。”

    老掌柜长叹道:“公子,你别骗老朽了。老朽虽然是公人,于音律却也略知一二。您的琴声里,有相思。”

    “是啊,有相思,不过相思无益,有亦无用。一如这琴……”书生指了指这张琴,“知音已去,天下还有谁配听我刘勘之弹琴,谁值得我为她相思?这琴,没用了!”

    一道白虹闪过,那张古琴应手而断,剑锋嵌入方桌之内,兀自剧烈颤抖,发出阵阵嗡嗡之声。刘勘之看看宝剑,摇头道:“终究不及龙泉锋利,否则连这桌子都可以劈开的。范退思,你拿着龙泉,就要保护好小妹,否则……我不会饶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忽然一阵晃荡,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古琴、宝剑,也染红了他如雪白衣。

    大船在水手的吆喝声中,解缆北上。城内,魏国公府的马队后知后觉地向码头追来,码头上,天花庄的病人依旧在磕头焚香,为恩人祈福。酒店的老掌柜手忙脚乱地抢救刘勘之,吩咐着手下去找郎中。

    于此一切全不知情的张舜卿,此时只沉浸在与爱郎的柔情之中,开始了自己的蜜月之旅。

    第二百二十四章 扬州

    红日当头。

    虽然过了春节,但扬州的天气依旧寒凉,即使沐浴在阳光里,也未必能感受到多少暖意。由于两淮盐运使司设于此,加上购买淮北盐方便等原因,自叶淇变法以来,扬州就成了盐商的聚集地。

    这些商贾是当下大明最有钱的那一部分群体,由于他们的入住,整个城市的经济也就繁荣起来。以陕西商帮为主力的盐商团体靠着食盐生意大发横财之余,也很乐于享受,往往为了求一时舒适或是面子,便会把大把的金银砸下去铺场面。有了这些金主存在,本地人想要谋生也就比较容易。

    城里人靠着帮工,总是可以找到伙干,扬州三把刀天下有名。外城和乡间的百姓就略差一些,但整体而言,也比大明其他城市同阶层的人生活的容易即便是做苦力,其身上的衣服补丁,也比别处少些,脸上的油光也多。

    由于淮盐在扬州起运,一过了年,就有大批盐船在此等待装船。除此以外,作为运河重要节点的城市,漕船货船云集,沿凤凰桥、壁虎桥、东湾闸、西湾闸、金湾闸……—道道依次排开,等待过闸的船队排成长龙。

    盐商本人是不付这个辛苦的,冬令时节,都去找乐子,或是去清楼,或是去澡堂。最近广东这边销过来的煤炉烟囱大受欢迎,盐商大量购买在家里使用取暖,比起炭盆来,不管是安全还是实用性都更强。于是运煤的船也就多起来,水面就更为拥堵。

    杨世达娶妻扬州八大纲商之一,大盐商宋国富家的姑奶奶为妻,扬州是内亲地头,不管生意多忙,到了这里也得下船拜望妻舅敷衍场面。宋国富是当下扬州八大纲商之首,即使在一堆富商里,也是极出色的人物。起居豪奢不输王侯,行事最讲场面,明知到妹夫急着进京交割,还是硬把人留住,吃花酒赌钱吃大菜,三天不肯放人。

    杨世达经商厉害,人也好面子,该敷衍的场面不会推辞,是以庞大的船队只好在水闸那里停泊足足等待几天。

    宋家的人也曾经来请,想把凤鸣歧等人请下船去,宋国富也是与凤鸣歧认识的,但被以保护货物为名推辞,这条船上的人都没下船。宋家每天会派人送大批饮食,另外有的是贩卖特产、小吃以及熟食的小船在船队间穿梭,吃喝上倒是不用担心。

    杨家的伙计以及自家护院闲来无事,就凑了一起赌钱,闹的乌烟瘴气。还有人把粉头流鹰叫到船上来,还丢了些棉布,闹的颇不成话。杨世达对下人这方面管理的不严格,只扣了当事人月钱,不追究什么。

    几个输光了钱的伙计,看着时辰差不多,就凑到甲板上,看向凤四的坐舰,等待着看仙女。这也成了这些伙计护卫无聊时,最大的消遣。

    那艘大船上货物数量不多,但价值却最为贵重,内中很有些要紧物事不容有失。凤鸣歧亲自坐镇,还有那位广东来的范公子在那,杨家自己的伙计工人反倒是不在船上,就只能找些最佳观测位置来看。

    窥伺内眷,本来就是不礼貌的行为。何况凤鸣歧一身武艺江南无敌,本人又是黑白两道都混的那种人,得罪了他,下场也不会怎么好。一干伙计们都只能小心翼翼的,避免被其发现。但是谁也舍不得不看,只因为,那女人实在太美了。

    大船的甲板上,两个年轻的女子如约出现,向岸上指点着,议论着什么。其中一个身着缎面绒袄的少女相貌亦是俊美,平日里也可以算做美人,但是在同行女子的光芒下,就显得黯淡无光。

    仙女一身白狐裘衣,头戴风帽,模样固然倾国倾城,气度上更有一种贵妇的从容与大方。几个杨家大伙计小声把这女子与杨世达的妻子,家中那位最美的女人私下比较,不管多拥护自家少奶奶的人都得承认,她比起这位来,实在颇有不及。

    两个女子十指紧扣,模样亲昵以极,一看而知,绝不是单纯友谊二字可以形容。只是当下大明风气开化,不但允许男子做契兄弟,女子磨镜也没人会去管。只是有几个眼尖伙计隐约觉得,这两个女子里,姿色略逊一些那个,长的很像那位广东范老爷,可是这想法自认荒诞,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静静地看,脑海里做些幻想。实在熬不住的,便借钱下船去找女人。

    张舜卿身份特殊,并不适合让杨家人知道,就连她与范进的交往,也还是个秘密,除了徐家人以外,其他人多半不清楚。凤鸣歧也只说是江宁一位大贵人家的女眷随船,再具体的消息没泄漏。江宁这地方藏龙卧虎,达官贵人无数,能当起大贵人这个称谓的不知有多少。杨家只当是某位官员或是勋贵家的女眷与范进相好私通,杨世达本人也是最好钻营此道,只当范进是个知己并没疑心。

    本来张舜卿最好是一路躲在舱里不露面,范进也该利用这旅途时间读书温习,做考前最后冲刺。但是两人这次北上,情形类似新婚夫妻蜜月旅行,书固然读不进去,让人闷在舱里不动,也是难以做到的事。张舜卿终究年轻活泼,还处在想玩爱玩的阶段,再加上扬州富庶繁华,忍不住便要出来。

    她想做什么事,其他人当然拦不住,不过为了避人耳目少惹麻烦,还是采取了一些措施。范进做了个女子打扮,俨然个美貌佳人,与张舜卿同进同出,白天做些亲热举动,如果被邻船看到,也只当两个女子做此闺中把戏,倒不至于太奇怪。

    范进伸手指着码头,又指向停泊在四周的船只道:

    “若说繁华,江宁或许更胜一些。要说富庶,却不及扬州了。人说富贵不过帝王家,可是在大明,皇帝的银子也未必有盐商多。商人河下最奢华,窗子都糊细广纱。急限饷银三十万,西商犹自少离家。这就是群会走会动的金矿,一群商贾就能撑起一座城市的繁荣,这便是他们的财力了。”

    张舜卿将头靠在爱郎肩头,尽情享受着蜜月之美。她看着那些船只,又看看岸上的人,点头道:“以前听几位世伯说起过,扬州纲商以三千万两银子为窝本,年得子息九百万,而户部一年岁入也不过二三百万。爹爹推行新法,四处筹银,也只是让户部多百八十万进项。盐商富可敌国这话不是形容,而是他们确实是有这么大的进帐。尤其天下之盐,以淮北盐为冠,是以扬州盐商又是天下盐商中最富贵的一群。自朝廷废开中法之后,他们便日渐富贵,像这扬州的城墙是他们修的,连扬州的三营士兵,也是他们出银子来养。不过他们平时使银子如泥沙,可一到朝廷要银子时就百般推委,年年盐课都是个大亏空。”

    第 1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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