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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9 章

    范进的平凡生活 作者:普祥真人

    第 119 章

    范进听到这个名字心头莫名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再次打量面前这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他就是汤显祖?

    实际上眼下就算张居正站在范进面前,他也未见得有这么大反应。于他而言,张居正是个历史名人,是个有能力大臣,如是而已,其他的跟自己其实没什么关系。不管他有多优秀,对大明有多重要,范进实际都不感兴趣也不在意,可汤显祖就大为不同。

    自己虽然是京剧演员,可是京剧与昆曲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吃梨园这碗饭,虽然供的祖师爷是大唐天子李三郎,可是于汤显祖也一样要尊敬。

    这个人在历史上于为政为官上有什么贡献范进并不清楚,但是其于昆曲上的贡献实在太突出了,那一部牡丹亭绝世佳作脍炙人口,更重要的是,自己在这一世已经提前把牡丹亭抄了……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除了搞侠义金镖之类的剑侠小说外,范进又写了两个唱本,其中一个就是牡丹亭,另一部则是用海瑞取代了况钟版本的十五贯。范进印象中,历史上汤显祖是在晚年才写出牡丹亭,现在看他比自己大不了太多,现在写牡丹亭,应该没危险。不过总归是遇到原作者,所谓做贼心虚,范进心里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他在唱本上没署真名,用的是南海十三太保这个笔名。但是这年头文人圈子不大,如果真对这些书或是唱本有兴趣的,用心去打问下,不难知道范进是作者这件事。

    按他想来,牡丹亭应该是在两广福建一带流传,很大可能还没流入其他省份。最可怕的是,如果汤显祖现在也有这个灵感开始写牡丹亭,两部作品撞车,那就实在太奇怪了。基于这个想法,他对答时也有些紧张,语气有些支吾。

    但是汤显祖很是热情,连问了两次,范进只好答道:“在下南海范进范退思。”

    “南海……范进?”汤显祖的反应却与范进相去无几,也是仔细打量着他,又问道:“兄台可是写牡丹亭的范进?”

    这个问题让范进瞬间觉得某个部位剧痛无比,被原作者问自己是不是作者的滋味,确实有点怪,既有些惭愧,多少也是有些暗爽。更重要的是,牡丹亭这书,他居然看过了?范进点点头道:

    “不才正是小弟。牡丹亭这唱本,已经流传到汤兄家乡了?一时戏谑之作,不登大雅之堂,实在是见笑了。”

    “范兄何必太谦,你那牡丹亭简直是神作,江宁凤鸣公有四记,皆是剧中上品。可是牡丹亭一出,四记皆无颜色。小弟心里本来也想写个大家闺秀与书生的故事,只是一时还未想好如何下笔,直看到牡丹亭后,这念想便不再有了。概因小弟心中所想,以及应想而未想处,尽为牡丹亭写尽,有此珠玉在前,小弟又何必献丑?刚看唱本时便有心结交范兄,只可惜关山阻隔无缘相见,不想今日老天开眼,竟是让你我在此相逢。来来,范兄务必请来,我为范兄引见几个朋友。”

    这时那一干女装书生也已经走了过来,眼见汤显祖与范进聊的如此热络,只当两人是多年故交,直到汤显祖介绍才知两人也是初会,但是神交已久。等众人离得近了,范进也仔细打量着这几个伪娘书生,心里暗自也道:他们果然有这方面的潜力。

    范进不鄙视男人穿女装,只反对瞎眼女装,而不幸的是,他所见的女装里,大多是以瞎眼为主,像眼前这么赏心悦目的却不多见。这几个文士相貌都极出色,穿上女装其实也是潇洒飘逸之气多过媚气,并不会让人觉得太违和。

    其中尤其有三人似乎是三兄弟,相貌相差无几。三人都是男生女相,粉面桃腮,长眉凤目,瑶鼻檀口,身着女装俨然就是国色天香的绝世佳丽,回眸一笑足以颠倒众生。

    三人一般都是绛红衣裙,长裙拖地,衣衫用料则是上好江宁制造上贡生丝,微风吹过,衣带当风,俨然天仙降世,让范进竟是不由再次一呆。只好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这是伪娘,这是大跟美少女,不要多想……

    汤显祖这时已经把范进的名字说了出去,这几个书生显然对范进也极有兴趣,那三个妖孽般的美丽的书生中,一人已经问道:“尊驾莫非就是在广东为凌制军帮办军务,推行新法的南海范公子?”

    “不才正是小可,未请教尊姓?”

    汤显祖道:“这是张兄……”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抢先开口道:“在下湖广张二郎,这两位是我手足兄弟。久仰范公子大名,不想今日在此相见,这倒真是个缘分,不知范兄可愿赏光,与我辈同游长沙?”

    于湖广张二何许人范进并不清楚,但是看其服饰打扮,想来非富即贵。汤显祖在这堆人里不着女装,不是因为他地位高,纯粹是因为其性子相对古板一些。

    如果从其自身心愿,可能未必愿意与这帮女装书生到处跑,但是不得不同行,足见这几个书生的身份来历颇不寻常。再者张二郎开口问的不是自己的文学,而是军政事,如果所料不差,此人多半出自仕宦人家,家中大有来历。这种二世祖衙内似的人物,最要的是面子,如果拒绝他的邀请,不自觉间就得罪了个人。

    科举除了得功名,另一个重要的好处就是扩展自身人脉,人脉越广,于日后的发展越有好处。毕竟眼下大明还是个人情社会,一个人能取得多大成就,除了自身的能力外,关系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

    范进并不想得罪这几个人,只好点点头,那名为张二郎的书生也对范进给面子很是满意,一行人互相介绍,向着城门走去。

    汤显祖与范进多谈戏曲,尤其想打问方才范进所唱的京剧,是如何创造,又有那些声韵特点。几个书生笑道:“汤兄果然是戏痴,一说到戏就停不下来了。”

    “这也不奇怪,江宁王老先生是文坛首领,照样是个戏痴。正这回到了江宁,有范兄在咱们正好去王家打打秋风。”张二郎的性格则较为开朗,或者说多少有些狂放,边说边笑边向城里走去,而在交谈之间,范进似乎听见队伍里一个极动听的声音以几不可闻的微弱动静哼了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冲突(上)

    随着人群进了城,范进于这一行人里的地位划分,也基本摸清了情况。名为张二郎的书生,年纪其实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是这一行人的首领。这些书生来自湖广、江西两个省份,其中江西是文教大省,素来出人才。当年严嵩当国时,号称满朝才俊半江右,皇帝一上朝,听的一耳朵全是江西话。

    虽然自严嵩倒台之后牵连朋党,江西人的威风大减,但是文化水准在那里,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倒掉就连教育水平都没了,比较起来,湖广在文教上比江西还是要逊色一些,当然打爆广东还是没问题的。

    文人相交,以才为先。一般而言,不管是本省还是跨省书生组成团体,能在队伍里当头的,要么是年岁偏大,要么就是才名才气确实压的住其他人。这个张二郎谈吐上很洒脱,但多少有些纨绔味道,更像是那种从小就被人捧惯了的二世祖,于才气上不能说没有,但是还谈不到领袖群伦的高度。

    汤显祖戏剧上造诣高,文墨上亦极出色,在整个江西亦是数的上的人物。虽然都是才子,其知名度远比范进为高。张二郎的文墨未见得真比汤显祖为强,于其他书生而言,也不具备压倒优势。

    而且除去汤显祖外,其他几个书生对张二郎多是采取恭敬态度,很有点像是幕僚逢迎东主的意思,这就更让范进觉得张二郎身份非同小可,多半是名门子弟,家族势力很是可观。

    不过他大概是想玩白龙鱼服之类的把戏,不让别人提他的真实名字,乃至汤显祖刚要介绍他的姓名时,就被他把话截住。其他书生也就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他的姓名,只说些风花雪月,天气真好之类的废话。

    汤显祖似乎与这几个人并不完全是一路,但又不是敌对或疏远关系,总体上看就是个不远不近。他大抵也不想范进和对方走成一路,因此被拦了话就不再提张二郎身份,只说些戏曲以及话本上的事。

    几个书生对于戏曲的兴趣没有汤显祖那么大,众人交谈的焦点主要还是何心隐到岳麓书院讲学,以及随后的文会。湖广的教育水平比浙江、江西这种教育强省略有不如,但是岳麓书院却是湖广的一块硬牌子,堪称一支独秀,足以与浙江,江西等处的知名书院颉颃。

    平心而论,即便是武昌府城的官学,教育水平也远不及岳麓书院。官府里那些学官的知识水平以及文坛声望比起岳麓书院的夫子山长来,相去也甚远,有不少学官本身,也是从岳麓出来的。这座书院虽然是民学,但是声望和水平都远在官学之上。

    由于不是官学,其教授内容也就不受朝廷控制,不像官学里只教授的经义、性理大全这样的东西。其近年来的教授内容尤其偏重于心学远重于理学,为大明心学弟子培养了不少新生力量。

    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其实都是宋学分支,在学术思想上,也没有很明显的区别。比如王阳明的传习录中,就有诸如“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圣人述六经,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欲。”“只要去人欲、存天理,方是功夫。静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动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这一类的文字。所以学习心学不算离经叛道,读书人接受起来也比较容易。

    可是随着时代发展,到嘉隆万时期,大明民间的心学发展渐渐超过理学,虽然在科场上依旧以理学为主导,可是在百姓这边,则是心学逐渐成势。张居正师从于徐阶,而徐阶则师从于聂豹,聂豹本人,就是阳明心学中泰州学派的大儒,心学影响力可见一斑。

    像是广州的张师陆,其字静斋,从名到字都是致敬于心学鼻祖陆九渊(陆九渊字潜斋)。连所谓烟瘴之地的广东都如此流行心学,其他地方也就不问可知。

    而所谓的夫山先生何心隐,于万历朝而言,算的上心学里极为出色的人物。其本名梁汝元,与聂豹都算是泰州学派一脉,师从心学大儒颜钧,后破门出教师徒反目,但依旧是名动天下的大名士文豪。

    汤显祖师从心学名家罗汝芳,而罗汝芳则是何心隐同门,算起来,何心隐还是汤显祖叔伯辈人物。其在家乡还搞过萃和堂,合族共居,财产公有按需分配。按范进看来,这很有点像后世欧洲的空想XX主义欧文、傅立业他们搞的那些东西,也与他们一样以失败告终。

    其最有名的事,莫过于在嘉靖年间联合蓝道行搬倒严嵩,也因此遭人所嫉,不得不隐姓瞒名化名行走天下,连家乡都不大敢回。

    但不管如何,在当今天下而言,何心隐既是名儒,亦是饱学文士,在湖广乃至整个东南都有圣人之名。他来岳麓书院讲学,自然是本地文坛一大盛事,讲学之后想来也知必有文会之类的娱乐项目,也少不了红袖添香的美人。

    诗文,名气,美人,这些话题于大多数读书人而言,都有着足够的吸引力。张二郎提起这些,却显得有些不屑一顾,言语中对于何心隐也并不十分服帖,只说着。

    “科场之内,还是以文章定成败,名气大其实也没什么用。他讲的那些东西,其实是拿不到台面上的,只能在乡下糊弄些百姓,只好算野狐禅,上不了大台面。不信让他下场试试?还不是照样要做八股文章,不敢有丝毫违制之处。咱们读书人自己得先弄明白,什么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学问,什么又是可有可无的小道,也就是这等私学,才会请何心隐这种欺世盗名之徒来讲课,官学里就绝对不会。”

    “张兄说的是,那这讲学张兄是否要去?”

    “讲学我们是不必去听的,听他讲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但是岳麓书院是该看一看,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处名胜,万无不去的道理是吧?再说长沙又不是只有一个何心隐,好地方还是不少的。我这次到长沙,实际是奔着崇仁书局那镇店之宝来的,家严心仪两物久以,为人子者,自当孝敬尊长,帮家严了却心愿。”

    一名书生道:“张兄,你说的可是书局里那一唐一宋?”

    范进问道:“一唐一宋,那是何物?”

    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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