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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其实……我一点也不淡定。”沛诚闻言无比汗颜。
    “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森泽航懒洋洋地说。
    沛诚其实有些心虚:毕竟从猝死到重生的整件事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大游戏,无论是在梦境中还是醒来,都不过是剧中剧罢了,所以他很难第一时间完全地投入——再蹊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世界,他也能逻辑自洽地帮设定解释,导致行为的确是有点反常。
    “那是因为和您在一起,”沛诚说,“如果是我一个人面对这件事,搞不好会焦虑得连觉都不敢睡了,但是因为和您一起,我莫名觉得还好。”
    森泽航愣了一下,仿佛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我从小到大……运气都不算太好,”这倒是沛诚的真心话,于是他略有些紧张地笑笑,“但和您在一起之后,运气好了不少,所以就算遇到怪物,心里也不怎么怕。”
    “那就对了,”森泽航勾起嘴角,“我从小运气就很好,你可别离开我身边。”
    这话说得实在有点过于亲密了,沛诚竭力让自己别多想……说这种话都是开玩笑的,没深意的。
    自己作为一个第三视角,于剧中剧中扮演、观察,所以他很难第一时间完全投入……这诚然不假,不过那也只是最开始。
    如今的他,“旁观”的皮肤穿戴起来已经越来越困难了。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和森泽航这个“任务对象”的界限愈发难以划分,他会忍不住去想:森泽航面对其他助理也会这么亲近吗?他对贺跃就完全不是这个态度,会吗?他难以想象。
    森泽航一点也不像是个所谓系统任务里的“可攻略角色”——作为一个玩游戏多年的阿宅,沛诚认为草莓镇里的角色已经非常生动,灵活度很高了,但相比起来,森泽航更加复杂,更加矛盾,也更加真实。他会带着他去参加各种会议和活动,给他创造学习的环境,他能注意到自己擅长什么领域的工作,并给他机会成长。他当然会有孩子气的一面,会开玩笑,会用他的吸管喝他的奶茶。但偶尔,他也会直截了当地提出建议,纠正他的坏习惯,或是严肃地指出自己的问题,要求他改进。
    自己虽然已经不是什么刚入职场的大学生,完成助理的工作游刃有余,但森泽航却并不认为他超出常理的优秀表现是理所应当的,从不吝啬一句“做得好”,甚至某些时候还会参考他的意见。总而言之,即使实际年龄比自己还略小一点,但森泽航却是一个真正的好老板、好老师,是真心希望作为下属的他能够工作得开心并且获得成长的。
    如果这是以前的自己,是“沛诚”,他一定会很开心。可惜。
    可惜“闵效禹”并不需要什么长足的发展,他只是一个怀着不纯目的来到森泽航身边的卑鄙小人。他满嘴谎话,一切都只为了他自己。
    第34章 我没有朋友
    再次来到森泽航家中,这里同沛诚零碎的记忆中毫无变化,窗外的雨幕已经将城市的能见度降到最低,这种天气状况确实不适合再开车了,于是他便默默认可了留宿的计划。
    高层公寓的双层玻璃密封性很好,窗外的雨夜仿佛被按上了静音。
    森泽航随手推开一扇房门,说:“平时阿姨应该有定期收拾和更换被单,都是新的,今晚你就睡这吧。”
    “哦,好的。”沛诚凑过去看了一眼,次卧收拾得干干净净,床铺上是看起来就十分高级柔软的四件套以及蓬松的枕头,飘窗台外是静溢的江景,在暴雨的击打下,河水仿佛沸腾一般。次卧对门就是客卫,一看平时就没什么人用,只有固体香薰一类装饰性的摆件,森泽航走进来,拉开镜柜,说:“一次性的牙具,漱口杯去厨房拿一个,睡衣的话……”
    “随便什么旧t恤都可以。”沛诚说,毕竟穿着上班的衬衣实在难受,在别人家里裸睡也不在考虑范围内。
    森泽航叉着腰,上下打量了一圈他的身形,露出思考的表情,沛诚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难为人了——这种一件衣服动辄五位数的人,家里怎么会留有旧t恤呢?
    但森泽航已经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片刻后,他手里捏着一件白色的布料回来了,表情是欲言又止。
    沛诚下意识伸手要去接,森泽航却往回收了收,说:“这件衣服……它,它很好穿的。”
    “嗯嗯。”沛诚点头。
    “但是有点旧了,”森泽航展开白色t恤,手指从一个地方穿出来:“有个洞。”
    沛诚秒懂,忍不住乐了:“我懂的,因为太舒服了,所以一直穿,衣服就磨坏了。”
    “对的,”森泽航立刻露出找到知音的表情,“所以,你要不要?借给你穿。”
    沛诚点头道谢,微笑着接过来。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回到房间里,将衬衣外套脱下挂好。他手里捧着那件白色t恤轻轻揉了揉——面料舒适软糯,对他而言,这比任何崭新或昂贵的衣服都要特别。
    沛诚轻轻叹了一口气,将t恤套上脖子——衣服透着一股淡淡的柔软剂香气,虽然宽松却不是很长,应该不是森泽航的尺寸才对。
    他走出房间,在客厅找到正用ipad看新闻的森泽航,问:“您现在不穿这件了,是不是因为洗缩水了呀?”
    森泽航抬头看了一眼,说:“不是,这是我高中的衣服。”
    “啊?”
    沛诚低头摸了摸,觉得很稀奇:高中的衣服居然还留着,对方明明不像是那么念旧的人。
    森泽航也洗过澡换上了家居服,他头发似乎有些长了,微微卷翘耷在额前,衬得五官更加深邃精致,像个混血模特,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像是在拍什么家居杂志。
    地暖的温度透过一次性拖鞋传到脚底,温馨的灯光温柔地铺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在这无比惬意的氛围下,沛诚终于放松下来。他背着手在客厅里四处走动,好奇地左看右看,但又不伸手去碰东西。
    “你溜达什么呢?”森泽航从平板里抬起头,“好像老大爷逛公园。”
    “好奇嘛,随便看看。”沛诚说。
    森泽航手指在平板上匀速滑动,头也不抬:“你之前不是来过了吗?”
    “上次就看了一眼就走了。”沛诚说。
    森泽航好笑道:“那就算好奇,客厅有什么可逛的。”
    “那哪里好逛?书房吗?”沛诚说,“难不成有那种,一本书推开背后出现一个密室的机关?”
    “你想什么呢,”森泽航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军火贩子、007特工什么的。”
    “您是人工智能的公司老板呀,”沛诚说,“搞不好有一个超级人工智能的主机住在这里,背地里操控着一切,要奴役全人类,统治全世界呢。”
    “哦,我明白了,然后我就是人工智能的走狗,我已经被它洗脑,成为了人类的敌人。”森泽航没好气道,“就凭基尘那个笨蛋?上次我让它帮我给谢行回个邮件,你看见它写的东西了吗?一眼就被谢行看出来了,还把我熊了一顿。就这人工智能还想统治世界呢?连个邮件都写不好。”
    沛诚乐得不行,还是竭力板起脸说:“不是有一句话吗?人工智能如果在某些领域上赢了人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天它开始故意输了。”
    森泽航满脸无语地看着他:“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拍了拍沙发,说:“你消停一会儿,别转悠了,我家平时没人到处溜达,我眼晕。”
    沛诚听话地坐下,抱着膝盖左右晃悠了一会儿,又问:“平时您在家都做些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森泽航反问他,“你平时都干什么?”
    “嗯……刷手机,看电影,打游戏。”沛诚答。
    “哦,还挺充实,不和朋友出去玩?”
    沛诚愣了一下,老实说:“我没朋友。”
    森泽航笑了一声,只当他又在说俏皮话:“怎么可能。”
    “我真没朋友。”沛诚又重复了一遍。
    森泽航放下平板,抬头看他,沛诚无所谓地耸耸肩:“那种因为同班所以平时一起聊天,或者因为同寝室所以一起上下学的,应该也算不得是朋友吧?只能叫同学,或者室友,之后大家不再天天见面,也不会刻意联系,所以不是朋友。”
    像那种交了女朋友,就刻意和自己疏远关系的人,也没有把我当做朋友吧。
    森泽航思忖片刻,将平板的封套一阖,学他盘腿坐在沙发上,伸出一只手。沛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森泽航扬了扬眉毛,眼神一点,示意他识相点。
    沛诚茫然地也随着伸出右手,竟被对方一把握住。他大吃一惊,下意识要往回收,却被攥得死死的。
    “你好。”
    “哦,你好。”沛诚傻兮兮地跟着说。
    “我叫森泽航,如果你不嫌弃呢,我可以做你的朋友,仅限于下班时间。”森泽航说,“我嘛……不会打游戏,但是爱看电影,并且长得帅,也很有钱,最重要的是运气好,你可以考虑一下,和我做朋友不亏的。”
    沛诚这下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森泽航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像是被定身一般,伸出另外一只手在他脸前晃了晃:“哈喽?有人在吗?”
    沛诚如梦初醒,他喉结动了动,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别,别这样,我要哭了。”
    森泽航闻言反而捏着他的手凑近了些,满脸写着“哭个我看看”。
    沛诚胸膛一起一伏,脑中惊涛骇浪,眼眶不由自主热了起来,他喉头梗塞,只觉得自己被丢进了窗外沸腾的江水,浮浮沉沉,身不由己。
    但他终究还是将这些复杂又澎湃的情绪压下去了,故意挑了句不重要的话问:“仅限下班时间是什么意思?”
    森泽航松开他的手,说:“那当然了,上班时间我还是你老板,你做了蠢事我还是会骂你的。别仗着自己和我关系好,就妄想搞什么特权。”
    沛诚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他先是微微抿着嘴,然后绷不住笑出声,最后越笑越开心,根本停不下来,眼泪都出来了。
    森泽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还好吧?怎么疯了?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早点睡。”
    “没……没有,”沛诚抹去眼角的泪花,忽然站起身来,认真的一字一句道:“谢谢您。”
    “哦。”森泽航看他一系列举动莫名其妙的。
    “谢谢您,然后……”沛诚清了清嗓子,“我先去睡觉了,您早点休息,晚安。”
    留下森泽航一头雾水。
    第35章 詹姆斯·谢·junior
    这次他睡在不同房间,和森泽航一墙之隔,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以入睡。他辗转反侧,左右博弈,最终还是只得无奈地承认,自己可能是有点喜欢上森泽航了。
    但这真的不能怪他,很难不爱上。
    不过他已经不是高中的那个又土又木讷的小孩,随着年岁渐长,他已变得成熟,学会了保护自己和伪装,这次他一定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心,不会越陷越深。
    人不察喜欢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明白喜欢之后,才会刻意地想要远离。这种可怜的状态贯穿了沛诚短暂的前半生,几乎已经是一个条件反射的防御机制了。
    有人说,喜欢上一个人很多时候是一种心理暗示。比如朋友们无意间起哄的玩笑,比如错误解读的几条讯息,都可能成为一份引子,再被大脑套上滤镜,营造出一种“喜欢”的假象。这点虚无缥缈的假象在不断加工下,久而久之,就成了真。
    反之,“不喜欢”是否也可以被心理暗示干预?于是沛诚决定以后每天都提醒自己一次:他不喜欢森泽航,他亲近他只是因为演技差,是因为要获取他的信任,是为了能够离开不属于他的这个世界,是为了一个亿的逍遥人生,是为了重来一次。
    在这样空洞干瘪的自我劝说下,沛诚终于朦朦胧胧沉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跌落感将他的意识唤醒,涣散的神志重新聚拢,他再次回到草莓镇了。
    每次进入草莓镇时,沛诚都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很快便清醒了过来。可睁开眼后,眼前的景象叫他大惊失色,差点尖叫出来。
    不算宽敞的硬木板床上,全裸的自己和森泽航搂在一起。
    这一瞬间,整条银河从沛诚脑子里掠过,无数流星和陨石砸在他天灵盖上。
    沛诚惊愕万分,尴尬不已,而且他注意到全裸的只有他自己,森泽航衣服倒是穿得好好的,只是手脚都被他紧紧缠住。
    沛诚迅速想要撤离,却发现自己一条腿卷在人家两腿间,而且光溜溜的,触感实在很不妙。
    难不成我每次睡觉都是这么个德性吗!沛诚又开始满眼转圈圈,宇宙猫猫头——之前森泽航每次都起得比他早,他从来不知道!
    沛诚小心翼翼地试图把手脚抽出来,但动作还是太大,森泽航缓缓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沛诚想死的心都有了。
    森泽航还睡眼惺忪的,下意识动了动让他抽身,然后他的脸忽然僵住,但只有一瞬,即刻又露出揶揄的表情:“哦……大清早的。”
    沛诚光速后退到床沿,还把所有被子都卷走了,他满脸通红,夹着膝盖,支支吾吾道:“您……您别看,快去洗漱。”
    森泽航还伸手扒拉他的被子,说:“干嘛呀,害羞什么,都是男的,我懂我懂。”
    沛诚耳朵都在冒烟了,结结巴巴地问:“这,怎……这到底是……怎么……”
    “哎,我想起来了,上周从镇南神庙杀怪回来不是糊了一身脏兮兮的吗?你当时累坏了,洗澡直接在温泉池子里泡睡着了,还是我连拖带拽地把你抱回来的。”森泽航一边回忆一边乐:“你不知道你睡得有多香,我怎么都叫不醒。当时我也累了,就拿浴巾还是浴袍的给你随便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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