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瑞嘉。”
一个冷淡的男声说,她转过头,被小家伙哄好的心情瞬间消散了大半:“维托里奥,是你啊。”
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对她颔首,却没分一点眼神给她身后的小孩,他不关心这个。
……不是好人。布莱雷利抿了抿唇,收敛了原本的表情,故意避到一旁去。说到底,他觉得男人给人的感觉太过森冷,若有若无的焦躁气味缭绕着他的衣摆……就好像他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故而尝到了血腥气。
他不知道的是,由于他微微往后退了那一步,交错时空中的、身材欣长的青年下意识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即使孩子的目光始终是透过他的,他还是会单膝跪下,虚虚地搂住布莱雷利。
……别去听。他嘴唇翕动,只可惜他碰不到这孩子。别去看。他无法用蝙蝠侠的披风将这孩子彻底笼罩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早在年幼的阿祖罗还在看着太阳思考电车难题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布鲁斯就已经彻底看穿了他的孩子还未意识到的——那些实质上就流淌在脚边的、浓稠黏腻的罪恶泥潭,他的双脚早就先一步陷了进去,蝙蝠侠跋涉于罪恶、挣扎于黑暗,所以才会有此刻的未卜先知。
——不要和再这女人搭话了,快走。
他任凭布莱雷利迈开双脚,穿过了他,继续去和已经谈完正事的芙瑞嘉讲话。
“啊。”女人弯下腰,嘴边是一抹淬了毒的微笑,她说:“我想,你或许会有一些困扰?”
她如毒蛇吐信般低语道:“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和我学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就打这个电话吧。”一张沾有香气的名片落到了布莱雷利的手里。
“eh?感谢您……”他还没说完。芙瑞嘉的下一句话已经到来——
“不要乱跑,尤其是别在姐姐不在的夜晚出门。”
她柔声道,这简直不像她了。
这下布鲁斯的脸色彻底变得难看起来,他完全知道这是个饵!这女人是故意的……深谙人性的他几乎可以预料到之后的发展,一个居心叵测的预言,一个不是暗示的暗示!布莱雷利绝对会在一个尼科琳娜不在的夜晚出门,不管是什么原因——是为他那群有点边缘的玩伴也好,为他自己的好奇心也好,或者说,或者说——
他的愤怒突然间垮了下去……蓝眼中的狂涛熄灭随着阿祖罗走出展馆、随着阳光的到来而熄灭……炎热的寂静像在为那些死去的歌声守灵,明明此地和哥谭有着天壤之别,沐浴在光中而不是雨水里,就像阿祖罗在撒丁岛度过的那些日子……
他本以为这就是这孩子能得到的、他所不能给的最好礼物了,到头来,只因人世的罪孽如影随形地跟随,有些可数、有形,便一笔一笔地记在黑书上,有些无形,不可觉察,是命运织罗的陷阱之网。
……
……
尼科琳娜很讨厌那不勒斯的夏日。
和撒丁岛的柔和夏季不同,这里的夏日中充斥了腐败的味道,阳光焊在了每个人的脸上,叫人看不清任何东西。她乘坐汽车,难闻的、眩晕的香薰甜得像内脏的味道,令人迷醉和呕吐。
她讨厌那不勒斯的大山,这里的山和故乡的不同,这山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压得她相当地——痛,她为了掩盖这种痛,只能去寻找另一种痛,例如,咬自己的手指指节,但凡试过的人都知道,那是相当痛的……相当的。就好像这样能盖过她被大山压倒时的痛苦。这种痛压着她减掉了原本怎么也减不掉的赘肉,让她变得更像所谓的“明星”,吞没了她的声音,让她如学会如落雪那样,悄无声息……替她设计服装的女性挑剔地戳着她的疤痕,说,下次不要弄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我知道了。她说,对不起,我知道了……
她有时候不敢去看橱窗中的自己,顺从的衣裙,歪扭的鞋袜,在从乡下姑娘变成高贵的明星后,她才惊觉,棺材板原来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她长久地坐在床畔,一门心思想着棺材的事情……她需要一口木棺,需要十字,需要把那个撒丁岛姑娘运回家乡,交给母亲,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烂醉如泥的生活给淹没了,她还是得去面对大山……面对她被夺走的空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一个十字……
“我亲爱的尼科罗莎,你当然是特殊的……”
她实在是恐惧这句话,比恐惧黑夜、恐惧死亡更恐惧,她坐在汽车上,颠簸让她分不清现在是去路,还是归途,车上有时候会坐着另一个姑娘,她向尼科琳娜搭话:只要我能成为大明星,我做什么、和谁睡觉都可以。
她默然地转过头,盯着一只被糖黏起来的蜜蜂。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姑娘,但是她看到了一朵肉花。
在那天后,她几乎拒绝了男孩带来的红花,于是第二天起,布莱雷利就只会带明黄色的花朵回来。
车停下了,她在下车前赶紧吸了两口烟。然后掐灭,她甚至幻想把烟丢进汽油里,这样就能结束,可她从来都是胆小的,她逼迫自己忘记一生,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强行断掉所有,那毁灭的只能是她自己。
她走下车,塔加米诺已经在等着她了,月亮冉冉升起,这座花园里开满了肉花,托了那些杜撰的柔情的福,她还能怎么来地怎么回去。
房子里的庆祝已经开始,也不知道又是放了何人的血,才蓄满着场欢乐。
第2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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