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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死困二

    第三百二十三章死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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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在老马岭激战之同时,丹水大战也进入了白热化,霹雳炮车在丹水是大展神威,将秦将蒙骜轰得是焦头烂额,那丹水营垒已是岌岌可危了。
    接连四日大战,上党老马岭、丹水秦军战死十万余,全部活口仅剩二十余万,竟是人人带伤武安君白起自己也是身中三支冷箭,他头上裹着鲜血浸红的麻布,臂膀吊着夹板,却咬着牙,巡视走遍了老马岭南段十多处营地。老马岭北段之营地、丹水营垒已被赵军阻断,白起即使想去也是去不了了。
    更为可怖的,乃是军心战志的彻底沦丧,乃是那种绝望的四处蔓延。巡视营地时,白起所到之处,横七竖八地胡乱躺卧在营地中的秦军士卒们,都只是用茫然的眼神,望着这位形容枯槁的武安君,不期然便是嚎啕大哭:“武安君,咱老秦人的兵娃子,不怕打仗,就怕饿死人啊粮食、粮食,俺要吃粮啊”
    见惯了血腥杀伐的白起,心底已是抵受不住,他总是硬生生挺着自己,嘶声安抚着,这些曾几何时还是生龙活虎的精壮士卒:“老秦人的娃子们,都挺住了,秦王正在调集大军,秦国君臣不会看着上党大军覆灭撑持得些许时日,老夫定然领着娃子们回到秦国,待来日重振雄风,再向赵人复仇”
    武安君白起强打着精神,编织着善意的谎言。秦王调兵之说,已是纯粹自欺欺人。眼下秦国大军被困在上党,各处关隘之军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生出祸端来。那楚国、那魏国可早就是等着落井下石、夺回失去之关隘了。
    至于复仇之说,白起却是说得有些反了。要知赵军并未招惹秦军,反倒是秦军侵略上党,给邯郸造成累卵之危,赵军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出战,况且此战还是助韩国守上党之战。秦军此战本就不义,那所谓之仇,不过是侵略不成而生之报复罢了。
    白起说的是口干舌燥,秦军士卒们都只静静地听着,似乎是再也没有了气力,再也不能做慷慨激昂地回应了。他们能默默地听完,已是很给白起面子了。那日,披着夜色的白起拖着疲惫已极的身子回到行辕时,已经是四更天了。铁骑卫士们要他骑马,他却摇摇头:“战马也没了粮草,还费力驮着我等冲杀,也该让它们歇息了。”
    铁骑卫士们看白起已是疲惫不堪,要抬着他巡营,他却是苦涩地笑了:“莫说别的,就是伤兵都要打仗,老夫有人抬么?”便固执地自己走上崎岖之山路了。
    武安君白起原本年事已高,加之近日来离奇地连吃败仗,早已是心力憔悴、身心俱疲,往日里那风风火火、器宇轩昂的他,何曾有过如此艰难的徒步跋涉?
    接连两日巡营下来,坚持徒步而行的白起,只觉得周身伤口火辣辣地疼,那身子却酸软沉重得如同一滩没有筋骨的烂泥一般。身子累,那心里更累。白起已是身心俱疲往日里,白起如同山岳般沉稳之身形,此时已是渐渐撑持不住了。
    那夜,当那个跟随了白起数年、从未见过白起如此狼狈模样的的少年军仆,打来清水为白起洗脚时,捧着白起磨得满是血泡的一双瘦骨嶙峋的大脚,他忍不住心头一酸,呜呜地放声哭了起来,竟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武安君白起默默地看着那军仆泪流满面的大花脸,竟是喟然一声长叹,疲惫不堪的他,连安慰那军仆话也未说出口,便挣扎着、睡意朦胧地瘫倒在军榻上。
    白起身子刚刚躺下,便是放声扯起了呼噜。不过,那闷雷一般的呼噜响了数声后,武安君却又猛然坐起身来,高声唤道:“来人——即刻有请王陵将军,速速至幕府大帐议事”
    稍后,那满身伤痕累累的大将王陵匆匆来了,见武安君白起肃然端坐在帅案之后,眼见又是事关生死之军令要下,他惊讶得竟是连参见礼节都忘记了。
    武安君白起却只一摆大手,请王陵席地坐在了对面,便淡淡一笑道:“我军粮尽兵疲,赵军却不攻我,将军以为,那赵括图谋何在?”
    大将王陵思忖道:“赵军虽则困我,却也是伤亡不少显见不想逼我军做困兽之斗,却要生生困死我军除非,赵括是在等我军降赵乎?”
    武安君白起闻言,却是冷冷一笑:“赵括小儿,真是好盘算只可惜老夫还没到山穷水尽处,我还有一法撑持,力争拖到战场外形势有变。”
    “武安君是说,拖到秦王援兵来救?”大将王陵兴奋得声音都变调了,此时那秦王救援之说,已是最后一根寄托着活命希望的稻草,现在泥沼中的秦军早就是盼得心都碎了。
    “嗯——正是”武安君白起阴沉着大脸,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言道“举国之兵皆在上党,我王安得不心急如焚?应侯范雎定然也在列国奔走,为我大秦增兵造势当此之时,老夫便将计就计,以拖待变,若撑持得到那一日,诚秦国之大幸也诚我秦军之大幸也”
    那白起说着,顿了顿花白的头颅,便是一声粗重地喘息:“唉——我大秦幸得应侯此等邦交大才,又有黑冰台密探遍布列国,但愿邦交斡旋能得成效,能威吓、利诱列国诸侯,令其不得轻举妄动,若得如此各关隘之军方可顺利抽调增援也否则,我大军端的便是无救了。”那大将王陵,面色活泛了一些,便问道:“赵军那大杀器太过骇人,武安君但说,以何法,我秦军方可固守待变?”白起大手拍了拍帅案,目光盯着王陵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布下巨石圆阵,方可阻挡赵军”王陵闻言眉头一皱,惊呼道:“巨石圆阵?此为何等阵势?王陵竟是未曾听闻也。”白起苦涩地笑了一声,解说道:“巨石圆阵者,乃车城圆阵之变种也。赵军大杀器威力骇人,仅仅以车城圆阵不足以挡之,老夫对此阵稍作变化,已成巨石圆阵也”那王陵登时恍然大悟,叹道:“车城圆阵,闻得此乃兵家奇才孙膑所创之阵法,此阵早已失传多年,武安君如何能通晓之了?”“人言老夫百战百胜,乃自成一派之兵家大才,当真汗颜也。”武安君白起淡淡一笑,心头却是百味俱在“少时,白起曾得孙膑兵法一读,与先师论争车城圆阵之效用,至今言犹在耳”
    骤然之间,武安君白起眼圈红了“先师曾言说,此等阵法唯守不攻,绝地之用也;孙膑生平未曾一试,实效如何,却是不明如今我军已是绝境,将此阵化作巨石圆阵以抵挡赵军之大杀器,老夫也是尝试,将军多有实战,若以为可行便试之,否则”武安君白起说道此处,骤然打住不说了。那王陵登时心头一寒,这等询问下属战法,征询下属之意见,哪是武安君白起之秉性。要知武安君白起以前,那可都是自专独断哉何曾如此“不耻下问”乎?大将王陵目光闪了闪,便言道:“巨石圆阵只要武安君记得此阵摆设演化之法,自当可行”武安君白起顿时精神一振:“孙膑曾有言,车城圆阵山岳难撼,摆成无须演化巨石圆阵、车城圆阵,殊途同归也,并无太多变化。至于摆设之法,也是简便易行。你来看”
    白起说着,便顺手拖过一张羊皮大纸,提起笔便画了起来。白起原本兵家智慧过人、战阵经验丰富,边画边说,竟是条缕分明,不消半个时辰,便将这巨石圆阵说得个淋漓尽致。“大哉孙膑也无愧实战兵家此阵大是有用”大将王陵啧啧赞叹,不禁便是一声感喟“若在寻常时日,便当为此阵痛饮一坛老秦酒”“嗯”武安君白起顿了顿,见王陵已是认可了自己的阵法,便大手一拍帅案,沉声道:“善哉那便明日摆阵贼他娘老夫要和那赵括对抗到底,不死不休”次日清晨,秦军士卒便开始轮番忙碌、轮番歇息,将老马岭内所有老旧战车、运粮大车与可用物事都搬运了出来,整整三日劳作后,一座旷古未见的巨石圆阵,终于巍巍然矗立在了老马岭山下
    所谓巨石圆阵,乃以巨大之石块,填装在老旧之战车及运粮之大车上,以此等装满石块之大车,围成一个绵延十余里、蔚然壮观的圆形。大车上石块堆积,恰似组成了一道移动之石长城。
    同时,这“石长城”之后,更挖掘有三道深深的壕沟,第一道壕沟填满枯枝、衰草,第二道、第三道壕沟则以秦军士卒把守。“石长城”加战壕,武安君白起这一死守之妙招着实厉害以石之坚抗大杀器之威,以壕沟之深避爆炸之厉,白起不愧是当世之名将,仓促间布成的大阵,竟是考虑得甚为详备。
    武安君白起甚为忌惮赵军之大杀器,他试图以坚固之石块,组成石制屏障,防范赵军霹雳炮车、重型床弩之攻击,同时秦军士卒手持长戈、强弩藏身在壕沟之中,若赵军来犯,便可以弩箭、长戈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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