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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他却是极有决断的狠人,心知局面不利,连发四指,分别逼住叶、俞,口中喝一声“咪”,身形一闪到了史飞龙身旁,左手一提,十层龙象功全力发动,手掌陡然膨胀数倍,一记大手印拍了下去。
    史飞龙大喝道:“来得好!”一招亢龙有悔全力迎上。
    双掌相击,桑波噗的吐出一口血,身形望后飞退,史飞龙则是当即飞起,凌空喷血,俞莲舟连忙跃出,使武当绵掌化开力道,将他轻轻接下。
    急看史飞龙时,已是面如金纸,所幸神智未失,苦笑道:“失算了,不料这厮内力如此强横。”
    叶孤鸿眼见俞莲舟扑向史飞龙,立刻掠起向桑波扑去,不想桑波一路飞退不停,高喝道:“舍身护教,便是今日!”
    四下喇嘛齐齐大喝,红着眼凶神恶煞般扑来,叶孤鸿剑似游龙,连杀两三人,再看时,哪里还有桑波身影
    叶孤鸿暗自心惊,没想到这厮竟是如此果断,宁肯以伤换伤,也要强行打倒史飞龙,下令部署死战,显然是为了防止被人追击。
    叶孤鸿、俞莲舟两人,若是双双追去,放着这许多喇嘛,史飞龙、扈大牛必死无疑。
    可若是只有一个追去,不能展开前后夹攻,又非桑波无形剑法之敌,因此也只能眼睁睁望他遁去。
    便听桑波大笑之声,自雾气深处传来:“今日算你们赢一场,待来日佛爷剑法大成,横扫中原,也要找出你几个狗才,且好生等着佛爷……”
    声音渐远,显然自山另一面径直远去。
    叶孤鸿满腔怒火,冷哼一声,尽数发泄在喇嘛们头上。
    这些喇嘛中再无似那老喇嘛般的高手,虽然武艺也算不弱,但又岂能当俞莲舟、叶孤鸿合力?但见青紫两道剑光弥漫于雾气,不到一时三刻,满场都是喇嘛遗尸。
    另一面,扈大牛早喂史飞龙服下药去,又来替俞莲舟裹伤。
    俞莲舟肩膀吃了一记剑气,所幸当时隔得还远,留下寸许深一个血洞,鏖战至今,血把后背几乎染透,扈大牛连忙撒上止血药物,随即飞快包扎起来。
    俞莲舟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静静待他包完,说道:“山下战事不知如何,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快走。”
    叶孤鸿一点头,背起史飞龙,当先下山,俞莲舟、扈大牛紧随其后。
    一路奔至山下,沿途的明暗岗哨都顺手斩杀,及至平地,雾气越发浓厚,三五米之外便难见物,两边湖水更是被浓雾遮蔽,丝毫不见踪迹,只有厮杀声远近响起。
    叶孤鸿一皱眉,正回头要叫大家小心,便见面前雾气一鼓,冲出一个高大老汉,正是金刚派掌门神力尊者!
    这老汉杀得浑身浴血,大小伤口不下十余处,蓦然看见叶孤鸿,当即重重一掌拍来。
    事发突然,二人相距极近,叶孤鸿一手托着背后史飞龙,仓促下单掌迎出,双掌一交,只觉浑身一轻,已被对方震得飞出。
    第115章 不愿共死,故此同生
    浓雾之中狭路相逢,叶孤鸿仓促下出掌,力道未免不足,那神力尊者却是一路血战,浑身神经绷得钢丝一般,出手便是全力。
    好在此人受伤颇重,一记金刚般若掌拍出,至多只有全盛时七成水平,但纵使如此,也将叶孤鸿生生震飞。
    叶孤鸿临危不乱,在空中横飞数丈,本想使个“鹞子翻身”落地,奈何忘了背后还有个二百余斤的史飞龙!
    飞龙哥胳膊搂着脖子腿缠着腰,莫说鹞子,彪子也翻不过身啊,当即头重脚轻往下栽去。
    耳边只听得俞莲舟惊呼道:“孤鸿,你在和谁对掌?”便听咕噜噜一声,仿佛倒栽进烂泥中,身不由主往下陷落,腐败腥臭的可怕味道,瞬间满溢鼻腔。
    叶孤鸿挥动手脚挣扎,只觉四下黏稠软腻,全然无处着力,越挣扎往下沉得越快。
    不由心中着慌:罢了,我这怕是跌进了湖边的沼泽地了!这般深陷烂泥,头下脚上,便是神仙也必死无疑!
    再一深想,越发惊恐:我在茫茫白雾中被击飞,后面俞师哥听见声响来查看,必然要和那神力尊者动手,他们你来我往,还不知要打去何方,待到雾散众人寻我时,哪里能知道我是从何处被击飞?落在何处?
    他也不知下陷了多深,忽然察觉陷落之势渐渐中止,身周烂泥粘稠无比,动动手指都觉费力,心中道:我这是陷入淤泥底部了,待上面稀泥流淌,恢复了原样,谁能想到我叶孤鸿竟然死在了其中?
    正自绝望,忽然察觉到自己背后有人不断蠕动,微微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是史飞龙。
    暗自苦笑道:和义兄结拜时,想到他大我二十岁,愣是没敢说“但愿同年同日死”,谁想不说也算,老天爷还是要我们死在一处。
    想到这里,又不由涌起怒气:他娘的,你要我们死在一处,老子偏偏不要从了伱这无厘头老天的安排!
    一念之下,周身内力运转到极处,强自拧身伸手,扯定史飞龙身体,奋起全力,拧腰一甩,想将他从烂泥中掷出。
    不料就在他发力同时,身下之人也同时发力,两只大脚踏着叶孤鸿屁股猛蹬,赫然也是要拼命将叶孤鸿踢出淤泥。
    这一对义兄弟都要救对方出生天,奈何造化弄人,两人同时发力之下,彼此力道相互抵消,本来已近乎不动的身体,呼啦一下,再次加速下沉。
    两个心中齐齐暗叫:死也!只觉咕嘟一声,周身一轻,竟从淤泥中脱出,往下飞坠。
    二人这时眼睛早被糊住,鼻子里、嘴里、耳朵眼里也灌满淤泥,五感失了四感,只有触觉保存,然后手脚一动空空落落,竟然是在空中,只能凭借第六感,本能的施展身法,连翻筋斗试图减速,数息之后,双双一声闷哼,落在实地之上。
    叶孤鸿只觉双腿剧痛无比,心知是因为看不见地面,落地之时不曾来及化力,生生震断了腿骨!
    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强忍痛楚,伸手抹去脸上污泥,又把口鼻中污泥抠出,方一呼吸,只觉满口腥臭,恶心至极,哇的一声大吐特吐。
    这一吐倒是来得正好,胃液胆汁往外一冲,把口鼻深处的污泥尽数冲了出来。
    他稍微恢复意识,连忙抹出火折子点燃,去看史飞龙时,只见满头满脸的鲜血,心中一惊,晓得义兄的运气不如自己,竟是脑袋先行落地。
    连忙忍痛爬了过去,将火折子插在一旁,伸手猛抠史飞龙嘴中污泥,把手指直伸到他嗓子眼一番搅动,史飞龙呕的一声,喷泉般吐了叶孤鸿满身。
    按理说人的呕吐物甚是酸臭,但是那淤腥臭之味丧心病狂,呕吐的味道都被生生盖了下去。
    叶孤鸿见义兄没死,心中大慰,赶紧挤出他鼻中烂泥,史飞龙果然微微呼吸起来。
    叶孤鸿松一口气,摸出九花玉露丸、鲨胆散、无常丹,不要钱一般灌入义兄嘴里,伸手替他按摩咽喉肌肉,辅助吞咽下去,再从怀里撕下干净些的内衣,撒上鲨胆散,把他头上撞出的窟窿胡乱包扎起来,最后把他脸上烂泥、血污细细抹去。
    片刻后,史飞龙呼吸渐粗,双眼睁开,低声道:“兄弟,这是何处?怎地这般漆黑?“
    叶孤鸿听罢一惊,看了看明亮燃烧的火折,忙伸手在史飞龙眼前晃了晃,见史飞龙睫毛都不动一下,瞳孔黯淡无光,心中一悲,晓得义兄必是因为撞击头颅,导致双目失明。
    他强忍难过,摇头道:“我也不知这是何处,的确好黑……”
    抬头看了看头顶,隐约只见三四丈外,黑沉沉一片,不时还有稀泥自二人坠落处,哗啦啦落下。
    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鼻子在身上嗅了嗅,果然察觉出那烂泥臭味之中的鱼腥味道,低声道:“大哥,我们怕是落在东湖的鱼厅中了。”
    史飞龙不解道:“甚么鱼厅?”
    叶孤鸿叹道:“你忘了朱寿那厮先前所说?这东西二湖,西湖中有几个鸟岛,栖息无数鸟儿,东湖靠西岸却有个小西湖,岩石构成堤岸,春来水涨,湖水连成一片,鱼群得而游入,夏日水枯,小西湖断流枯竭,鱼儿搁浅死去,便成了所谓鱼厅,我们当时远眺,不是见乌云般鸟儿飞来飞去啄食?”
    他一边说一边点头,却是自己想明了因果,苦笑道:“如今正是夏日,想来是那鱼太多,历年来鸟也吃不完它,无数尸体腐烂成泥,我两个落在其中,陷落下来,越往下,这鱼尸烂泥便越是粘稠,待粘稠到了极致处,我两个便停下不再下沉,后来我要甩你上去,你要踢我上去,挣扎动静太大,撞破了底层稠如实质的底子,落在下方的地穴里。”
    史飞龙听罢,虽然浑身无力,也忍不住哈哈一笑,摇头道:“想起来了,我当时憋得几乎炸了,忽想起你我八拜之交,同年同月同日死虽是佳话,可是当哥哥的长你二十岁,吃过喝过玩过看过,我兄弟还是个童子鸡,岂能就此死在此处?便要蹬你上去,谁知兄弟你义薄云天,竟然也舍死要救哥哥。”
    两个死里逃生,想到诸般巧合处,都不由笑出声来。
    史飞龙又道:“上面也不知甚么道理,这般一个洞穴在地下,那些烂泥再粘稠,也不是岩石,如何竟然不落下来?”
    叶孤鸿也是不解,便道:“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化之奇难以想象,想必和这里地形或是甚么有关。”
    说着抬头看去,只见二人坠落处已然弥合,也不再有稀泥落下。
    再看四下,却是个方圆一亩左右的地穴,四面都是岩石峭壁,正看之间,忽然咦了一声。
    史飞龙道:“怎地?”
    叶孤鸿顺口道:“那边似乎有个洞口。”
    史飞龙一阵沉默,忽然缓缓道:“兄弟,我怀里有个火折,你摸出点燃,照一照亮。”
    叶孤鸿一呆,心知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愣在当场。
    史飞龙不见他回话,过了片刻,苦笑道:“我眼睛瞎了,是不是?”
    叶孤鸿晓得这义兄外粗内细,便是此刻瞒他,终究还要露馅,想了想道:“大哥,若是小弟所料不错,你应该是坠下之时,脑袋撞在了地上,淤血堵住了双目经络,因此暂时目盲,待逃出生天,只消大牛哥施针化开淤血,自然重见天日。”
    史飞龙沉默片刻,点头道:“兄弟的话,哥哥相信!只是……”
    他长叹一口气道:“只是这里也不知是甚么凶险所在,亦不知会遇上甚么毒虫恶兽,我瞎了眼,又受了内伤,总是拖累。兄弟,若是到了关键时候,你能逃生,绝不要顾忌为兄,这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我!”
    叶孤鸿眉头一皱,摇头正要说话,史飞龙忽然浅笑道:“你听我说,数日之前,你嫂子心中恶心,我让大牛替她把脉,嘿嘿,乃是喜脉……”
    他一面说,一面摸索着抓住叶孤鸿的手,恳切道:“兄弟,为兄的虽是一帮之主,但是真正能交托性命的亲信,全无一个,普天之下,能托妻献子的交情,除你之外再无别人,因此若到关键时刻……”
    叶孤鸿听到这里,苦笑道:“哥哥,非是小弟不肯应你,只是我方才一直没说,我跌落之时,折断了双腿,你我兄弟,倒是同命相连。”
    不想史飞龙一听,竟是笑了起来:“折断了腿?这岂不是天不绝我弟兄?”
    他说这话,从怀中摸索出一个小罐子,塞到叶孤鸿手中,嘿嘿笑道:“兄弟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第116章 堤非天然,梯化腐土
    叶孤鸿接过手中,却是个青玉抠出的罐儿。
    观其大小,似还不及俞莲舟所得药罐之半。
    拧开盖儿,一股清凉香气钻入鼻腔,叶飞鸿惊喜道:“这也是黑玉膏?”
    忙凑在火光前细看,只见膏体细黑泽润,只是仅仅只得半罐,表层明显有手指抹过的痕迹,想来大约是金刚派哪个倒霉蛋断了骨头,挖去了一半疗伤,余下的顺手放在药架角落,被史飞龙捡了漏。
    史飞龙嘿嘿得意道:“金刚门那秃驴,也没说他家里黑玉膏只有一罐啊。哥哥我无意间找到,本想给了俞二侠,却见他抱着那大罐子眉开眼笑,想来也不缺这点,索性自家笑纳了,可不刚好给你用上?”
    叶孤鸿笑道:“正是你我命不该绝!大哥,你且调息片刻,待小弟把伤处处理一番。”
    史飞龙先同桑波活佛对掌受了内伤,又从高处落下摔了脑袋,伤势不可谓不重,好在扈大牛、叶孤鸿先后灌下许多灵药,点了点头,就势盘膝打坐,行功运化药力,修补体内受损经脉。
    叶孤鸿则有些为难起来:他虽得了续骨灵药,毕竟不是仙丹,敷上之后,总要用什么固定断骨吧?
    他举起火折,视线扫过地穴,只见散落着许多长长短短的棍儿,灰扑扑不知竹木,于是爬去想找几条合用的,谁知连拾几条,都是触手即碎,暗叹一声,心知定是年代久了,腐朽不堪使用。
    无奈之余,眼神不由落在史飞龙背后的打狗棒上,看了片刻,自家摇一摇头,暗想我若是把这棒儿截断用了,且不说史大哥舍得与否,只怕丐帮历代祖魂都要显圣发难。
    失望疲惫之余,叶孤鸿往后一躺,忽觉背后有物抵触,顿时眼前一亮,想起先前把青龙剑借给了俞莲舟,剑鞘却还在自家背上哩!
    这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连忙坐起取在手中,拔出蛇骨剑,竖剖为二,横截为四,用手掰了掰,笔直坚硬,当下放在一旁备用。
    小心撕下裤腿,露出两条扭曲的小腿,叶孤鸿深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忍着剧痛,慢慢摸索着,把折断的骨头拼凑在一处。
    这活儿可比前世玩拼图难多了,叶孤鸿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疼出满头满背的冷汗,忙活半天,才总算拼凑到位,抹了满眼泪花,发狠一般挖出黑玉膏,厚厚敷在断骨之处。
    金刚派这秘药也是当真灵验,敷上不过数息,便觉一阵凉意,自皮肤中直沁入去,剧烈痛感当即锐减。
    叶孤鸿缓过劲,小心翼翼把四条剑鞘残骸,分别固定在小腿两侧,扯下干净内衣,上下拴复固定,试着动弹了一下,暗自点头。
    继续等了良久,但见史飞龙双手下捺,缓缓吐出一道长气,爬起身来,左右走动几步,赞叹道:“好药,好药!我只道这等内伤,少说要一两月方能愈可,不料凭借伱峨眉灵药,这会儿便好了六七成,至少行走无碍。”
    他摸出打狗棒在手,迫不及待道:“兄弟,这里无食无水,不是久留之处,你不是说壁上有个洞么?愚兄背你去探查一番。”
    叶孤鸿苦笑道:“只好有劳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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