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兄长领着下了楼,外公打开了客厅大门,外婆依偎在外公身边,温暖的光线洒在他们身上。
屋侧有一条不算宽阔的山道,围了安全的栅栏,路上铺了一层防滑又有质感的仿木制台阶,车辆自然是上不来的,邢望在漆黑的雪夜之中,依稀看见了两道极为熟悉的身影——竟是他那时至年末终于归家的父母。
邢望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兄长背在背上,不远处是外公外婆的老屋,橘色夜灯静默亮着,如同留在热土中等待已久的故人。
这雪夜是如此寂静,寂静到即便犬吠声足以响彻山野,他也仍然能够听清兄长的心跳声。
也许是因为身体不适,高热退后的眼眶格外得干涩,邢望小心翼翼地将头埋进了俞冀安的颈间,眼睛阖上的片刻,他蓦地想起了那些久远的诗句。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而今啊,他们都是归人。
第3章 辞旧
深夜照旧雨雪交加,气温骤降,即便邢望已经快睡沉了,也还是发觉到了几分寒冷,他试图蜷缩起身体,蓄积厚棉被里的暖意,也因此并没有睡得很安稳。
更遑论身体本就不大舒服,冰凉的手脚在被子里便更加不老实起来。
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今夜他的身侧似乎多了一份热源,挺拔的身躯蕴含着令人企盼已久的温暖与热意,邢望晕晕沉沉中靠了过去,如同在极地冰川间艰难跋涉的旅人骤然回到了太阳垂爱的温带陆地,身心都熨帖了起来。
这份温暖令邢望眷恋且不舍,仿佛回到了往昔岁月,那时兄长格外关爱年幼的他,在南方冰冷的冬夜中,就这样拥着他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再次醒来时邢望正窝在被子里,睁开双眼后又迅速阖上,明明病去如抽丝,大脑却已然疯狂运转起来——
昨晚他又发热了。
昨晚他去诊所挂水去了。
昨晚陪他挂水的人是俞冀安。
昨晚俞冀安回来了。
应该不是什么发热并发症,那也不应该是幻觉,所以他的兄长昨夜真的回来了——身侧残留的热源是如此的真实,衬着冬日冰冷的晨曦都显得虚幻起来。
他模糊的印象里,昨晚从诊所回家后,他还听到了外婆和兄长的对话。
“冀安你回来的仓促,近几日都在下雨,房间还没收拾呢……”
“我可以先在小希那里歇息一晚,他今晚也得有人守着……”
——所以确实不是幻觉。
回到青竹镇后,邢望的作息调整得很好,早睡早起,生物钟到点就响,也鲜少有睡回笼觉的时候,今早却有了赖床的念头。
毕竟就身侧残留的温度而言,对方兴许没有比他早起多久。
——能把时间错开多少是多少。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邢望甚至自己都有些恍惚。
最后还是闹钟响起来,声音将邢望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从床上坐起,转而神色怔愣了一下——床头柜上正放着一盏崭新的台灯。
雪夜过后的山中小城依旧安静,就连雨声也停了,邢望下楼时习惯往窗外看去,老宅所处的地势较高,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意味。
“怎么那么早就起了,不多休息一会?”
目光正逡巡着山中晨雾,昨夜萦绕在耳畔的熟悉嗓音却陡然响起。
邢望猝不及防回头一看,便见俞冀安正站在楼梯拐角处,手臂间挽着一件大衣,像是才从外面回来。他站在上方,俞冀安站在下方,楼梯拐角处也有窗户,逐渐温暖起来的日光融化在了兄长身上,仿若金色的细纱,衬着身带风雪的男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昨天已经睡了很久了。”邢望不知怎的回了话,许是因为阳光很耀眼,他窥见了男人仰头注视他时,眉梢携带的些许笑意,话都比平日多了些,“哥,早上好,你怎么回来了?”
话音刚落,邢望便觉得自己想岔了。
这是他的家,自然也是俞冀安的家,兄长回家是很正常的事。
俞冀安却像是看出了邢望眉间的懊恼,所以没有回答,只是边转身朝楼下走去,边说道:“今早外婆煮了汤圆,我怕你吃不习惯太甜的,之前你不是一直很惦记镇上那家早餐店的饺子吗?”
发现邢望没有跟上来,俞冀安别回头,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怎么了,退烧后早上没有胃口?”
所以他没有问自己有没有退烧,是因为早上就替自己量过了吗?邢望反应过来,急忙跟上了兄长的步伐。
许是因为脚步太匆匆,致使他忽略了心底泛起的些许涟漪。
小城镇的时间过得很慢,尤其是对于困于天气怠于出门的人来说。
许是因为久未见面了,饭后外婆便拉过了俞冀安,开始同他聊起近况。
邢望坐在一旁喝着热茶,若有所思般垂了眸,只因他觉得眼前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好像跟他刚回来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外婆也是这样,紧紧拉着他的手,轻声问他,今年打算在国内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去,学业完成得怎么样,有没有在外面受委屈。
当时外婆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回答的时候心里发涩。
其实不难理解老人家的心情,父母去世后,他和兄长久居国外,他其实还有个舅舅,只是对方同样工作繁忙。作为二老的外孙,邢望近几年陪在外公外婆身侧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这也是邢望回国后时常感觉懊悔的一点。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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