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这个事情公安还管吗？厂里呢？厂里还管不？”
    老马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十分好奇这个问题。
    这也是顾立冬今天过来厂里的目的之一。他想探探厂里的口风。
    不止运输科的人想知道，其他科室的人同样想要知道厂里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当天上午，厂里就召开了领导小组会议。等到下午上班的时候，厂里后勤主任亲自带着人来到了二号大杂院。
    二号大杂院下午的时候，一般都是比较清闲的时刻。
    留守在家的大妈婶子们，下午一般会聚在一起纳鞋底、糊火柴盒或者看着孩子。没有大彩电前，他们都在大杂院的院子聚集。有了大彩电后，大伙儿就直接聚集到了胡同口。
    后勤主任来二号大杂院的时候，就看到胡同口这样热闹的景象。
    “这里可真热闹。”
    后勤主任感叹了一句，然后直接从人群中，找到了二号大杂院的管事大妈—冯大妈。
    “找董家人啊！他们昨晚打架后就没……”
    一个没字还没说完，就看到董家一家四口慢慢地从巷口走了过来。
    一晚上不见，这一家子瞧着十分憔悴。而且边走边发出争吵的声音。显然肯定是在对骂。
    见董家人终于出现了，后勤主任立刻丢下郑大妈，带着人冲到董建设跟前：“董建设同志，关于你父亲董大牛的事情……”
    董建设不耐烦听这些话，直接问后勤主任有什么事情。
    “家里出了事情，正忙着处理呢！我这都已经开学了，也帮不了什么。”
    何玉燕今天下午没课。本来应该去回收站对账的。但今天她忽然想要回家。于是，学校下课后，直接坐车回来了。
    一进大杂院的垂花门，刚好就听到董建设的这句话。
    啥叫帮不了？
    没等何玉燕看向那边的情况，就听到有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道：“关于你父亲董大牛死而复生的事情。公安同志那边已经确定，叫许狗子的中年男人，就是董大牛。”
    说这话的时候，中年男人都觉得这个事情十分诡异。
    “13年前的那一场火灾过后，董大牛是以厂里英雄的名义下葬的。这十多年厂里一天都没有忘记你们家。每个月都发放了工资，以及各种补贴。”
    但这些东西的前提是，董大牛已经牺牲的。
    只是现在公安同志告诉他们，董大牛没有死。死的人是一个捡破烂的混子。
    这样一来，这些年发给董家的工资补贴。董家必须要退回。至于董大牛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暂时不管。
    “这些年每个月给郑同志发放的工资以及补贴。厂领导经过核算，需要你们家退回三千元……具体的退回手续，你们带着钱去找厂里的财务就行了。
    后勤主任最后撂下的这句话，让不少人都觉得很对。
    但是，董家人不干了。
    昨天跟人打了一架，后来一晚上没怎么休息。这会儿后勤主任的话，让郑大妈直接破防了。
    “我不退，凭啥？这些年我一个人努力带孩子，那些钱就是厂里给我的赔偿款。要不是林东放火，董大牛这个混账怎么会跑了。林东可是你们厂里的职工。”
    后勤科主任这些年一直跟郑大妈打交道。自然知道这个人十分难缠。他清楚这个事情说到底郑大妈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但后勤主任今天是代表厂里过来的。
    厂里不少人反应，不能让董家这种骗单位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要把这十多年发给他们的工资奖金抚恤金统统退回去。以便遏制有可能出现的歪风邪风。
    “这是厂里的一致决定。我也就是过来通知你一声。要是你们不退回钱的话。这笔钱就会在董建设每个月的工资上扣。直到扣完钱款为止。”
    撂下这话，后勤主任就带着人先走了。
    看到他们离开，好几个大妈纷纷开口劝道：“那些钱都是给董大牛的。他人没了你才能得到。现在他人都活得好好的。这钱就别要了。”
    “是啊!到头来是你们家董大牛做错事情。骗了厂里这么多钱……”
    面对周围人的劝说，郑大妈不为所动。
    一来她觉得这些年自己就是受害者。厂里发的那些钱根本不够补偿她的损失。二来则是因为家里确实没钱了。
    昨天林荷香被送去医院，医药费最后还是她家跟那狐狸精一家出的。因为，没人知道是谁把林荷香推到的。公安同志索性就压着他们昨天就把医药费给赔了。
    之前就因为大女婿那个人渣，骗了家里五百块。现在又赔了林荷香的医药费。郑大妈的兜里比脸还干净。
    她刚想说什么，耳边就听到大儿子的话：“妈，要不把这钱给赔了吧！不赔的话，我们就把厂里得罪狠了。说不定他们还会去我大学那举报我。到时候大学没得读，单位又回不去。我这未来可就要没了。”
    董建设在听到后勤主任那隐隐的威胁之后，就知道这个事情自己一定要促成。一定要把这些年收到的抚恤金跟工资福利，统统退回给厂里。
    何玉燕靠在院墙，听着董建设如同掰手指一般。一条接着一条列出来，试图说服郑大妈接受。
    但是郑大妈那难看的脸色，注定了这次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
    果然，被大家围着劝说的郑大妈，直接虎躯一震，然后冷哼一声。
    也不跟大杂院的邻居们多说了一句，急吼吼就朝外头走去。看那个架势，好像要跟人火拼一般。
    董建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董红梅带着弟弟站在院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几个大妈婶子有些跟着跑了出去，有些则是留在院子帮忙。
    而何玉燕已经跟随着大妈们的步伐，想看看郑大妈到底想干什么？
    上公交车，下车再沿着大街走了几十米。何玉燕看着周围熟悉的街道，只觉得郑大妈还真是牛。
    没错，这人居然直接跑到服装店，去找秦梅闹起来。
    “你这个该死的狐狸精，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不把董大牛这些年赚到的钱统统吐出来，我跟你们没完。我要去举报你们乱搞男女关系。”
    董大牛被公安抓去问话，昨天郑大妈被请过去后，才知道对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郑大妈听完后并没有觉得舒坦。反而胸口的那把火就没消下去。
    什么叫怕被林东报复，所以藏起来，担心连累家里人。
    放tm的狗屁！
    那会儿郑大妈当场就骂了这么一句脏话。
    这些在她听来，就是狗屁，就是借口。凭啥觉得她一个女人，拉扯大三个孩子，有厂里发的工资补贴就够了。她这么多年受到的苦难又有谁知道。
    董大牛这狗男人，就是看中了秦梅这狐狸精比自己年轻漂亮。不然，出事后为啥不来找自己这个媳妇儿。反而跑去找秦梅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
    郑大妈是这样想的，昨天也是那样指着董大牛的鼻子臭骂出来的。
    而秦梅这个女人呢？说啥她是有苦衷的。她家男人家暴她，一天三顿揍她。人没了她其实很庆幸。你庆幸个鬼哟！被男人打不反抗，不吭声。男人死了后，就扒拉她的男人不放。
    这就不是个好货色。
    郑大妈昨天把这对奸夫淫夫臭骂了一通。
    然而，最终秦梅没事人一样被放了出来。
    这让郑大妈心里很不爽。
    从公安局出来后，就直接甩了秦梅几个巴掌。她不后悔自己的举动。就是有点生气林荷香这没用的东西。居然不小心摔了，直接摔去医院。
    即使生了个男娃，但郑大妈并不稀罕。
    这可是仇人的女儿生的儿子，那是啥？那也是个仇人。养大后说不定就是来报仇的。
    反正，郑大妈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苦命的女人了。
    然后，她的苦日子还没结束。厂里居然来跟她要这些年的抚恤金跟工资补贴。
    这不就是要她的命吗！
    郑大妈觉得自己不想再委屈自己了，她要豁出去让自己痛快一次。
    秦梅被人指着鼻子骂狐狸精，还没说什么。女儿许春娇就已经冲了过去，双手叉腰对着郑大妈骂道：“你个老妖婆，你自己的男人看不住，装成我爸来骗我妈。你还敢出来找麻烦？”
    昨天发生的事情，颠覆了许春娇的认知。
    宠爱自己18年的男人，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爹。而是一个冒充亲爹身份的陌生人。这个冲击让许春娇昨天都愣在公安局不知道说啥。
    在她的心目中，家里最疼自己的其实就是她爸。她想要啥都是她爸给的。她妈反而没那么宠她。如果要她说，她爸反而更加像是亲生的。
    而就是这样的爸，居然不是亲生的。
    许春娇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而且，这个事情她妈居然是知道的。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知道这个事情的那一刻，许春娇是恨她爸妈的。只是，从公安局出来后，看到她妈被人甩了几个耳光。许春娇就忍不住上去帮忙。她虽然恨她妈瞒着自己，但也见不得有人欺负自己的妈。
    所以昨天她就跟眼前这些人打起来了。
    现在这些人又来找他们的晦气。许春娇说什么都忍不住。
    眼瞅着两方人马要再次打起来，许玲就从许家的珠宝店跑了出来。看到何玉燕也在这里，立刻凑了过去。
    “这个许春娇一直缠着楼解放，又搞好多小动作。我之前还觉得这个人挺讨厌的。没想到居然会那么维护她妈妈。”
    许玲边说边反思自己。觉得之前的自己看问题太片面了些。
    何玉燕好笑地拍了拍这姑娘。眼角的余光扫到站在不远处的楼解放。发现对方嘴角含笑地看了许玲一眼。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不过，眼下主要是看郑大妈到底想要闹腾到什么程度。
    之前说过，这条大街位于市中心的主干道。因为超市跟两家珠宝店的接连开业，带旺了这片区域的客流量。
    这不，即使不是周末。这里往来的人也不少。
    郑大妈这一闹，简直就把方圆一百米以内的人，统统都给吸引了过来。
    眼下，围绕着服装店这个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昨天董家跟许家发生的事情，只在机床厂那一片范围内传播。传言还没有飘到市中心这里。但郑大妈这一闹，立刻周围人就开始打听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人群中有知道事情真相的热心群众就开始科普。于是，不等两边的人打起来。这些被吸引过来的人，统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甚至，何玉燕还听到有人嘀咕：这个事情那么戏剧性，怎么跟那丁香胡同的二号大杂院发生的那些奇葩事情那么像。
    何玉燕听到这话，只想回个呵呵。
    因为这是事实。丁香胡同二号大杂院简直就是个充满戏剧性的地方。那里的住户，包括顾立冬，身上都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故事。
    围观的人发出的各种声音，显然刺激到了郑大妈。她就像个疯子一般怒吼：“就是你们欠了我的。董大牛、秦梅你们都欠了我的。害了我半辈子不说，现在还不肯赔偿我的损失。”
    许春娇呵呵笑道：“谁害你？我妈跟我也是被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