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由奢入俭难,若这好容易得来丁点甜头再丢了,倒不如打一开始便没有过;二来,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既然已然见识过好的,再尝次的,还怕盖住了记忆中的好味道。
缉风自然是懂不了这么些的,只是觉得——
你看,咱就说人家不吃吧!
怎么指挥使总将人想得那样娇气脆弱?
虽然人家阮公子身子差了些,但同咱们一样,都是铮铮好男儿嘞!
他一边吃着蜜饯一边想着:不得了,咱这吃的可是“公帑”!于是越想越高兴,将蜜饯抛得高高地、拿嘴接住,百发百中,玩儿得不亦乐乎。
阮清攸在屋内读书,开了一缝窗,看缉风玩得这样欢实,心里也觉得欢喜,当即招呼:“缉风兄弟,屋内还有好些,你多拿些去。”
“多谢多谢,”缉风嚼着蜜饯,“等吃完了的。”
阮清攸也笑,“行,我这里好多,尽管来取。”
*
又两日,季钦在寅末到了菡萏院。
先是同往常一般在墙根儿上听了片刻,分辨得阮清攸咳得没那么厉害了,才走到缉风面前,递了包东西给他,“明日转交给他。”
缉风看了看天,“还不久就是阮公子起身的时辰了,不再等上片刻?”
看手上这精巧的盒子,似乎是好东西,缉风虽不太懂指挥使与阮公子之间的事儿,但他知晓:好东西还是要亲手交付才更好,好邀功些。
“已经整队了,马上出京,”季钦眼下乌青快要蔓延到脚后跟去,这几日他忙得马蹄子都要擦出火星子,就送东西这一会儿时辰还是好生安排打点了一番才抽出的空闲。
金吾卫主责办案,而办案子,本就是与人抢时间的事儿。
缉风点头,又问:“有什么话要一道转达的吗?”
“什么也不用说,”季钦回头又看了一眼窗户,转身步履匆匆离开了院子。
卯正刚过,阮清攸起身洗漱结束,如往日一般,特意开门与缉风他们道了一声“早”。
这也是兄弟们喜欢他的一个理由:阮公子总是这样懂礼,跟他相处让人舒坦。
缉风上前去,“给您的东西。”
阮清攸接过打开,见着盒子里是满满当当的红盐荔枝。
缉风也凑头过去,心里头升起来一连串的疑惑:就这?就这?一把蜜饯值当的用这样好的盒子装?
怪不得指挥使说什么话也不用说,原来送的是并不值钱的东西,大约是怕跌份儿罢!
阮清攸看着盒子,半天才问缉风:“世子来过了?”
“?”缉风觉得好生神奇,这蜜饯上难道如小米刻字一样写了什么暗号吗?若不然,怎么一看这没什么特别之处的蜜饯,就知道指挥使来过了?
他忍不住问:“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但阮清攸只是笑着低下了头,却没回答,只是同他道谢,就抱着盒子回了屋。
这盒子里装的蜜饯是红盐荔枝,闽州的贡品,阮清攸早年可自由出入宫中的时候很是爱吃这个,民间自然也有路子拿到,但却非易事。
对于季钦来说,应该是要比旁人更简单一些罢,但也只会是简单一点而已,但能在近京的港口边寻到胆大的闽商客船,也不是多简单的事。
阮清攸捧着盒子,以一种非常虔诚的姿态,拈起一颗含入了口中,任往事如潮随着酸甜味道往心尖奔涌,一颗食尽,眼眸之中几如大雨将至。
缉风真的是挺想尝尝那盒子里的蜜饯是什么滋味,倒不是嘴馋,纯粹是好奇。
但是很遗憾,阮公子虽然还是热情地将蜜饯分给大家,却没有一次分过盒子里的那种,而阮公子本人也打收到盒子那天起就渐渐养成了药后食几颗蜜饯的习惯,但也只是食盒子里的那一种而已。
缉风的这些心思,阮清攸自然不知道,但若知道了,怕也是不舍得分下去的,季钦弄来这些,还不晓得费了多少心思,尤其他近来,似乎很忙。
阮清攸总爱在睡前再开盒子瞧上一瞧余量,尽管这满满当当一盒子红盐荔枝,足够吃很久了。
因着他每日并不舍得多吃,就只有用罢药之后会吃个三四颗,毕竟他如今早就没有了用罢药吃蜜饯的习惯,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家败后境况,容不得他一丝娇气。
但他仍然是很想谢谢季钦。
每次含着一颗荔枝慢慢咀嚼的时候,他好像又成了多年之前那个行走宫内如至家府的阮清攸了,像是在当前苦涩日子里偷来的片刻安适,让他从身至心都有久违的放松。
这样的放松,极为难得,所以,要亲自同季钦道一声谢。
可从得了那一盒子蜜饯之后,季钦有好久好久都没有再来泰宁侯府上了,久到,阮清攸担心蜜饯早早吃完,每日的数量改成了一颗。
外头缉风与追雾看着没什么异样,那季钦该当是没有出事,也许只是外出办案了罢。
阮清攸看着天色寒晴,有鸟雀扑棱棱飞上枯枝,拂散了些枝上残雪,立在窗前,静静地作如是想着。
第15章 边疆
季钦并没有出门办案,而是回了一趟边疆——他舅父的忌日要到了。
他失恃时年不满十岁,而那时季源忙活着应付着急被扶正的徐金翠,一个月也想不起来见季钦一次。
彼时季钦心里有苦、有怨、有恨,十来岁本是生命小树正芃芃的时候,长出来了杈子,杈子又缺了打理,自也伴树勃勃生长。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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