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顿了顿,没有说她会为他解毒。
她没同他说过她可以解,而先前,他所得知的,一直是他无解。
晚晚从外面找来一个宫人,说了几句如何用冰糖和甘草处理这碗药,又让人去御膳房找甜到一口就腻的糕点吃食,一起拿过来。
容厌听着她的吩咐,垂眸看着被他握住的她的衣角。
他好想,好想沿着这片衣角往上,抱住她,牵住她的手,感受她肌肤的细腻。
想抱她,吻她,做尽一切亲昵相爱之事。
他轻轻握着这片衣角,眼眸不曾抬起。
晚晚坐到他身边,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衣角从他手中抽出、离开。
容厌怅然片刻,很快站起身,去将另一个案几上摆放着的茶具移到窗边的这张长案上。
他搬动茶炉时,身子顿了顿。
晚晚看过去。
他重新调整了姿势,将茶炉手柄卡在手臂上,借着一个省力的姿势,才将这茶炉搬起。
容厌已经虚弱到了这种地步。
回到她面前,他熟练地用火折子点燃茶炉下的炭火,挽袖煮茶,轻轻唤道:“晚晚。”
晚晚应了一声。
容厌垂着眼眸,良久,才想好如何开口,道:“楚行月,他的事,接下来需要处理了。如今是我为君,他就是楚氏剩下的将死之人。可他献图有功,理应网开一面。这一面有多大,是我说了算的。我是想要问你,你不想看到我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他如何。”
晚晚眼眸中有些讶异。
他还会问她?
容厌道:“我原定放他出天牢,软禁于上陵,着金吾卫与暗卫监视,他若有异心,便再行处理。”
晚晚心有些乱,手指收紧了一下,“我说如何,你便照做?”
容厌淡淡道:“自然。”
晚晚有些难以理解,“我和师兄的私情,在你和他的权力争夺之间没有什么需要牵扯的地方,你问我做什么?”
容厌眼眸弯起,微微一丝笑意,他猜到她可能会这样说。
“晚晚,你那么好,我怎么连想做个昏君都做不成?”
晚晚扯了扯唇角,没多少开心的模样。
容厌轻声道:“晚晚,我愿意和你商量,我信你。你的选择,哪一种我都可以接受。你和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只是,不想再做有可能让你伤心的事。”
第72章 相见欢(二)
容厌那句话说完之后, 寝殿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晚晚从未想过,容厌能为她到这种地步。
他好像真的能克制住所有让她不高兴的地方,只想爱她, 取悦于她。
晚晚垂眸看着眼前茶水飘渺而上的雾气, 却没有抬眸再去看他。
为什么都是他呢?
让她失控的是他, 让她坠落的也是他, 她知道他的高傲和自我,可最终,真的能为她做到不顾惜自己的, 居然还是他。
怎么偏偏,都是他呢?
千头万绪, 没个清楚。
容厌安静地为她煮茶, 他如今太过虚弱, 单手提起小壶时,手指关节都用力到泛白。
他走神了一下,气力不济,水壶险些从他手中滑落, 另一只手立刻扶上去,茶水倒是没有洒出来一滴,可直接触碰上壶身的那只手,瞬间红了一片。
晚晚看着他将茶水倾入茶海之中, 左手从掌心到指腹, 红肿的痕迹清晰又明显。
他身体里的毒,没有疏导, 没有抑制, 正在慢慢毁掉他的健康和寿命。
不过,药方和解毒的思路她早就想好了。
等宫人将那碗药送来, 她会逐渐泄出他身体里的毒性,先泄下,再由太医令为他补养。
若他配合,他会摆脱这些年一直折磨他的头疾和毒素,平安终老。
到此为止,这也算不错的结束。
容厌为晚晚斟好茶,没有理会红肿起来的左手,继续倚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和云天。
她距离他那么近,却又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他转眸看了看她,忽然道:“若有一日,我要死了,你会回来看我最后一眼吗?”
晚晚这回连他亲手煮的茶也没喝,低眸看着茶水上的热气,看自己衣袖上精细的纹路,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容厌听不到回答,轻笑了一下。
“若有一日,我将要死去,应当是看不到你的,我自己想一想也是……不过,我记性很好的,我会记得你的模样,不会忘记,直到我死去。”
晚晚轻声道:“一辈子那么长……”
“一辈子再长,全天下也只有一个叶晚晚。”
容厌声音淡而平缓,晚晚微微怔愣了一下。
他,也会说这种话……
太不可信、哄人的甜言蜜语。
他身子稍倾,靠近了她一些,晚晚倏地攥紧了手指,往后不动声色远离。
容厌认真道:“晚晚……”
可不可以再敷衍他一些,像最开始那样,对他好一些,让他就算最后是再不好的结局,也没有那么不甘心。
可不可以在最后两个月,先放下过往对他的成见,好好看看他……
他这些话全都没有说出口。
毕竟,这似乎有些为难她了。
他垂下眼眸,轻声道:“茶快凉了,不喜欢了吗?”
晚晚攥了攥袖口。
茶的味道还是一样的,只是他不一样了。
先前他总能有各种各样的方式让她不开心,能让他动手伺候她片刻,也能舒心一些。
可眼下……再由他这般伏低做小,也不合适。
门外小黄门敲门道:“陛下,娘娘,药好了。”
晚晚如获大赦一般,立刻让人进来,将药端上来。
药汁经过甘草和冰糖的处理,此时深褐的颜色稍稍透明光泽了些,旁边摆放着几枚糕点。
小黄门退下之后,容厌不再说话,靠着窗台,窗外的微风将他的长发吹拂地轻轻飘扬起来。
晚晚抿了抿唇,催促道:“容厌,喝药。”
容厌撇过头,道:“难喝。”
晚晚蹙眉。
他怎么,也变得那么挑剔?
都已经加了冰糖了,他还想让药比糖水还好喝吗?
看了一眼他被烫伤的左手,晚晚执起勺子,揽袖倾身,将一勺药汁凑近他唇边。
“张嘴。”
容厌愣愣看着他面前的药勺。
晚晚最开始是怎么让他注意到她的?
后宫一片死水,什么理智的考量,在他眼前都单纯地一眼就能看穿。而她莽撞地就像落入漆黑池沼中的一道光、一阵风,让他很难不注意到她。
后来总是一次次地让他失落再让他惊喜,人与人之间的拉扯和若有若无才最撩人。
游刃有余的总是漫不经心上场的局外人,她这一点做得很好。
他习惯了她的抵触和厌烦。
她不要忽然对他好啊,这样,他先前的决心,很容易就会被她推翻……
他不能,那么轻易就被动摇……
思来想去,容厌最后还是不自觉张口,含住药勺前端,将药汁抿入口中。
还是忍不住。
她这样照顾他。
他的力道很轻,这力道却能清晰地沿着药勺,传递到她的手中。
他的眉毛和睫毛都是漆黑的颜色,眉眼浓丽殊艳,苍白的唇瓣含着药勺,唇瓣微微的下陷,可以让人想象得到,亲吻上去的柔软。
她毕竟和他曾有过非常亲密的时候,亲吻,拥抱,同塌而眠。
(审核同志,这只是喂药,没有一点隐喻,不要有太多联想。)
纵然情感上冷漠淡然,可是她的记性也很好,她与他身体上亲密的记忆丝毫没有消减。不管怎样,那些亲密带来的对彼此的不同,再怎么也无法抹去。
比如她看到他这般含着药勺,总会想起,她曾深深吻过他,呼吸交融。
她和他一点也不清白。
晚晚捏着药勺的手指用力了些。
容厌顿了顿,才将这勺药悉数咽下去。
晚晚松了一口气。
卿卿薄幸 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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