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严重,想要吓退南衣:“谢却山见过完颜蒲若之后,人就消失了。完颜蒲若是什么狠角色?她想藏起一个人,就绝不可能让别人找到。”
“但是你不一样呀——章月回,你是别人吗?你了解完颜蒲若,熟悉她的风格,谢却山应该还在沥都府里,你那么神通广大,你一定能找到他的。”
章月回终于明白自己根本劝不动她,因为她每一次来见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谢却山,她字字句句捧他夸他,都是为了谢却山。
他忍不住变得刻薄起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南衣着急地接了他的话:“你知道谢却山的身份,他不能死。”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章月回笑了一声,又一字一顿地问了一遍,这才让南衣清醒过来。
他帮她,仅仅是因为她,不代表他们就是同一个立场的人。
这世上就是有形形色色的人,有一部分人被一些归属感牢牢地牵连在一起,也会有人始终游离着,落了单,冷眼旁观,不愿意插手。
这些选择,都没有对错。
想明白这些,南衣有些心灰意冷。
“你不会还想着要跟他厮守吧?”章月回冷不丁问了一个要命的问题,打破了沉默。
他的问句极具攻击性,南衣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想确认什么。可人都生死未卜了,她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他纠缠这些?
南衣有些恼火,一下子反问了回去:“对啊,我为什么不能想?”
她承认地坦荡利落,像是拔出了一把锃亮的、无往不利的刀。要命的是,这把刀是他递出去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变得非常可笑。
他再维持不住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世上多的是他控制不了的事情,他的无力也在这一刻爆发。
“别妄想了,你和谢却山不可能,这乱世里,做什么痴男怨女?我告诉你,他死定了,你连他的尸骨都收不到。你省省力气吧,现在跟我走,还能保条命。”
南衣气得跳脚:“章月回!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你怎么能将人的生死说得这么简单?他越是死定了,我越是不能跑!我要救他到救不了为止!就算他不是谢却山,是别人,是你,是谢家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做!我不跟你走,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章月回怔住了,半晌才喃喃道:“……那你拉我一把。”
他的声音有点含糊,南衣疑心自己听错了。他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你我不同路,那你拉我一把啊。”
像是拯救自己的祈求,又像是打碎了自己之后无望的呐喊。
南衣第一次看到了章月回的脆弱。真实的喜怒哀乐在他脸上掠过。
他才是台上的戏子,浓墨重彩抹了满脸,不知道在走着谁的路,唱着谁的人生。他喜欢浮夸,喜欢极端,这样才显得热闹,才能掩饰他的不安。他是一个矛盾极了的人,非得到曲终人散的时候,他才能做回寥落的他自己。
那是个在家破人亡之时,茫茫不知去处的可怜蛋。他被困在那一年,再也没出来过。
他无比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可真的有人伸出手时,他觉得那不可能长久,在尝试之前便自己先跑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明白,那个可怜蛋依然想要被她拉一把。
拉回到真实的人间来,有个归属,有个去处。
南衣慌了,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都失控了。她心里已经装了另一个人,她没法面对章月回朝她伸出的手。她匆匆起身要走,走到廊下,被院里的暖风拂过面,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章月回很奇怪。按照他的性格,他就算觉得找谢却山麻烦,也会为了哄她,先应下这件事。可他甚至不惜与她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也不肯答应。
他一定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但他不想骗她,只能回避。
南衣回头望去,目光茫然地越过窗棂,忽然注意到博古架上放着一只年画娃娃的面具,旧得跟周围那些金石古董格格不入。她想了一会,才从角落里翻出那段尘封的记忆。那是有一年的上元节,他们身无分文地穷逛着灯会,她觉得过节不能过得太寒酸,于是自己画了两只蹩脚的面具,一人一只。她的那只,早在颠沛流离中不知丢到了哪里,可她没想到,他竟视若珍宝地收藏着。在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里,她终于意识到章月回对她付出了认真的情感,并不仅仅是她以为的不甘心或是愧疚。
过去的岁月,不止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她很难过,因为她不能放掉最后一丝找到谢却山的可能性,哪怕是卑劣地利用章月回的脆弱。
她折身回去。
“章月回,你真的不知道谢却山在哪吗?”
她问得极其认真,认真到章月回对着那张脸,说不出谎话来。
南衣心里有了答案,她笃定地道:“我明天还来,直到你告诉我为止。”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伤害别人的人,可她这一刻好残忍。
她没有办法,每个人都是遍体鳞伤,刀尖向着别人,也向着自己,搏一份生机,搏一份大义,也搏一点私心。
第110章 山水间
南衣说到做到,第二天接着来花朝阁找章月回。她要带着她的问题时时刻刻出现在他面前,把他的答案逼出来为止。
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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