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盘旋着上山,好一阵子,终于到了一处山顶。
山顶没有经过开发,却因为风景独特,白天时候能瞧见整片坝上草原连绵起伏的山林风光,而常有人光顾,故而这一片的地早就被车轮子和人脚印踩结实了。平坦的空地停几辆车都绰绰有余,只有安荞和李伟在场,更是空旷得不得了,任造。
安荞本来就是做风光摄影出身,基本功当然没得说,很快就找好了机位架起了架子,调整了参数,开始了延时摄影。
而李伟用的都是从王明那边继承来的东西,镜头和机型不算太熟悉,也就用过几次。
安荞帮他一一调整好,两台机子分别架在不同位置,却对着同一片天空。
完事之后,她从后备t箱里找出了两张露营椅。
李伟出门的时候就查过,今晚的银河时间就一个多小时。去掉来路上的耗时,能够拍摄到银河的时间已经不长了。
安荞就打算花这点时间,抽抽烟,聊聊天,摸摸狗,看看星星。
李伟也是个安静的孩子,发现美的能力不逊色于他的师姐。
她在一旁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他便静静地靠坐在舒坦的椅子上。自然抬头的角度,正好对上那片华丽的银河。
璀璨的繁星静静地布在银河两侧,永恒闪烁。
就这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颗亮盈盈的星星忽然从天边划过,坠入远处更深的天渊。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笑了。
流星,这是意外收获。
安荞问他:“你知道,看见流星,我会想起哪一副摄影作品吗?”
李伟摇摇头。
摄影史上,拍摄流星的名作实在太多。
“给你个小提示。那是我很崇拜的一位摄影师拍摄的,我之前跟你提起过她。”
安荞崇拜的摄影师……
李伟迅速在脑海里搜索,很快跳出了一个名字:“余阳?是余阳师姐17年上海个人展里,展出的那副在北欧拍摄的《坠落》吗?”
时间,地点,人物,李伟猜得百分百准确。
就连安荞都记不清那次展览的时间,她没想到自己的小师弟居然会对老老师姐余阳这么熟悉。
她点点头:“厉害呀。”
李伟笑得腼腆:“那张照片不是拿了个国际大奖么。咱们学校艺术楼的楼道里,还挂着一幅拷贝版。每次我上下楼梯都能看见,次数多了,也就记住了。”
原来如此。
不过,他这话倒是让安荞赧然。
她自认是余阳师姐的崇拜者,却从来没注意到楼道里还悬挂着师姐的获奖作品。大概是从刚上大学开始,她就一直跟着王明在外边跑,压根没有多少安心在学校里上课的日子。
她不禁好奇起来:“那除了余阳师姐的作品,楼道里还挂着什么?”
说起这个,李伟如数家珍。
“低层的楼道间都是音乐、美术、书法和舞蹈系的,我没怎么关注过。四层往上就都是咱们影视系的。余阳师姐有四幅作品挂在那里,有一副是她在安昌古镇拍摄的古镇系列里的《阿黄》,一幅是挪威拍摄的《坠落》,还有她退出d&k之前在西非拍摄的人文照片。
顶层挂着的都是海报,有江思师姐编剧的《梦里有时》、您和王明老师合作的《鄂温克秘密》,还有王明老师其他的两部作品。”
安荞倒是没想到,在并不以纪录片为盛的影视系,她还能在楼道间占据一席之地。不过这么听下来,对学院来说,似乎就连王明这样声名远扬的人,也不及那位传说中的余阳。
安荞惋惜地叹口气。
当年余阳在《歌声》一炮而红的时候,安荞还以为她会放弃自己的摄影事业专心投入于歌坛。没想到她那么坚决地在歌手生涯的最高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娱乐圈的名利场和那时费心栽培她的导师,只身到了国外发展自己的事业。
出国多年,余阳在摄影届混得风生水起,却又莫名陷入了盛极必衰的命运轮回。她在西非拍摄作品时,因为一场暴乱而遭遇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废了一条腿,最终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于安荞来说,余阳是她当年崇拜的偶像。
可以说,没有余阳,就没有当年安荞的入行,也就没有了后来发生的种种故事。
李伟也叹气:“余阳师姐太可惜了。天妒英才。”
“嗯。她如果能在摄影领域再发十年的光,咱们中国摄影界,也不至于到了现在青黄不接的境地。”安荞抽着烟,看向李伟,“不过摄影摄像本就是相通的两个领域。你也要加油,争取早日赶上这些前辈的成就。”
“害,哈哈。”
李伟挠挠脑袋。
又是一颗流星划过,安荞又想起余阳的那副《坠落》。
她曾经看过一则余阳在摄影展上的访谈记录。记者曾问她,为什么要给那么美的照片取一个“坠落”这么伤感的名字。余阳说,因为对她而言,她生命里曾经出现过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像她拍摄的流星一样。天地不仁,流星必然会坠落,而那些美好也会一个个迅速地离她而去,她的夜晚注定黑暗又漫长。
安荞崇拜余阳,看过她的很多资料,却从来没弄明白过,为什么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会有如此悲观的心智。
她钦佩余阳在生涯极盛的时代果决地离开了自己的导师和歌手事业。
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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