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命格,知生死,没人比命仙与鬼魂打的交道更多。
不过裴时丰没什么心眼,即便想到了这一层,也还是下意识转头去看那鬼魂,一边嘟哝着:“他又不能说话,问他有什么用?”
医尘雪眉心微动。
这是个好问题,他反而能答了。
“自然是有用。”他尾音上挑,颇有些骄傲的意思,“你们觉得无用,是道行太浅,可我身侧这位道长不一样,他能听懂鬼语。”
他说完,偏头时眼尾都带着笑。
据说能听懂鬼语的道长:“……”
裴时丰见过司故渊一剑扫荡鬼魂的场景,现下医尘雪这么说,他就真的有些信了。
“那……”
他想说“那你问问”,可回头就瞥见司故渊跟镀了冰一样的脸,话就顿住了。
他不大敢对着这张脸提要求……
僵持不下间,一旁的鬼魂却有了动静。他的脸被司故渊用术法掩了,只剩黑洞洞的眼睛泛着幽幽青光。
某一瞬间,他似是将头扭了个轻微的角度,往医尘雪的方向看了一眼。
医尘雪似有所感,抬了眼看过去,只对上两个不见任何情绪的窟窿。
医尘雪忽然想起来,那句“你想杀了我么”,他还没有等到答案。
于是他侧头看向司故渊:“道长……”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裴塬的鬼魂在此时转了身,往外飘去。
没有那张脸,裴时丰认不出来这是他爹,裴家弟子也认不出来这是他们的上一任家主。在他们眼里,这是一只无端入了裴家的鬼魂,且先前的怨煞极有可能就是他身上的。
因此几个弟子聚成一堆,成了挡路的人墙,阻了他的去路。
后面却传来一道轻声:“别挡他,让他去。”
弟子们未动,他们不会对一个外客唯命是从。
医尘雪本想再编个理由唬一唬这些人,好让他们让路,一阵冷风却擦身而过,逼得他眯了下眼。
一柄长剑直直指向那几个弟子,司故渊已经站到了他前面,声音很冷:“让路。”
医尘雪愣怔一瞬,心底没由来地……竟有些说不上来的触动。
从前他自己便能护着自己,做什么都随心所欲,死了一次后却事事顾忌,麻烦事总是能避则避。
就像现在,仅仅是面对几个普通的剑修,他想的也是怎么在口舌上说服,而不是直接动手。
可是意料之外,有人在他开口之前动了手。
“小公子,这……”几个弟子都齐齐看向了如今唯一能在裴家做主的人。
裴时丰想得很简单,以为同那日在椿都边界一样,医尘雪是想要替这只鬼魂指路。
于是他摆了手:“让让让,你们打不过他。”
医尘雪捧着手炉跟在鬼魂身后,却又在走了没几步时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人。
他盯视对方片刻,说了句没有缘由的话:“道长,我可能要惹事了。”
他是命仙,司故渊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但他静默一瞬,只是“嗯”了一声,没有阻拦的意思。
医尘雪唇边笑意渐深,没头没尾地叹了一句:“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
众弟子:“……”
又是惊雷又是怨煞的,他们不知这日子好在何处。
等到人和鬼魂都出了院门,其中一个弟子才问:“小公子,这下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
裴时丰看着远去的几道身影,神情难得严肃了几分:“你们守好府宅。”
他看向一旁成年男子模样的纸傀:“阿久,你同我跟着他们。”
“我们也去。”那弟子立即便道。
“对,我们也去。”
“不能让小公子你独自涉险。”
其他几人也附和着。
裴时丰却摇头:“人多了太引人注意,不能引起民乱。我有阿久护着,出不了事,放心吧。”
裴家与白下门常有往来,裴时丰口中的阿久便是那位门主送与裴清晏的纸傀,做了裴清晏的贴身护卫。
此番裴清晏亲去椿都边界,将阿久留了下来,为的便是保护裴时丰的安全。
阿久既会使剑也会用符,除裴清晏外,裴家没有一人能在剑术上胜过他。
***
被留下来的弟子们站在院门口,许久之后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人手中的剑有些眼熟?”
霎时间,人群里安静得可闻针落。
因为在此前,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有这个想法,只是无人敢信。
但现在有人说了,这个话头便歇不了了。
有人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好像是有点……像是在哪本书上见过。”
裴家世代剑修,藏书阁中多有与剑相关的旧书,年代久远一些的,甚至能追溯至千年前。
有本旧书上就曾记了位剑仙,据说是傀师那位祖师爷的好友,性情孤冷,不喜吵嚷。
而那剑仙的随身佩剑,与方才对他们持剑相向的那人手中的一样,裹着冷雾,透着寒光,剑柄上也镂着银丝图样。
想起来书上那柄长剑的模样,人群里又是一阵沉默,无人吭声。
因为他们又不约而同地觉得,岂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这个想法实在太惊世骇俗,过了好半天,才有人说了一句:“兴许只是像吧……”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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