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顿了顿,道:“四和在哀家这里待的久了,规矩散漫些,怕是不好带到御前,哀家再选好的给你吧。”
皇帝没接话,只是放下玉著,让宋檀端茶来,“儿臣用好了,前头还有政务,就不在这里多停留了,母后慢用。”
皇帝走了,杨四和靠近太后,眉眼萦绕着几分忧愁。
太后拍拍他的手,“陛下心情不好,与你不相干。”
从步撵上下来,皇帝径自走进太极殿,殿里早布好了冰鉴,清凉宜人。皇帝从闷热的室外走到清凉的室内,烦闷之气先去了三分。
换过衣服,宋檀询问皇帝可要用饭,皇帝点了头,尚膳监立刻送来了吃食,几样凉拌菜,鲜嫩的莲子清炒虾仁,一碟槐花豆腐馅包子,鲜笋鸡汤,倒不是多珍稀的吃食,只是趁着时令,吃个鲜意儿。
皇帝情绪平复的很快,用饭的时候神态已经平静如常。
这个时候邓云走了进来,见皇帝在用饭,便等在一边。他大约听说了慈宁宫的事情,有心问问宋檀,宋檀摆摆手,没有说话。
皇帝用罢饭,对邓云道:“挑几个年轻机灵的内侍去慈宁宫伺候,要身家清白,相貌端正。”
邓云应是,“那杨公公?”
皇帝拿着布巾擦手,道:“先不管他。”
皇帝起身,往偏殿走了两步,又停住,吩咐邓云准备出宫。
皇帝经常出宫,这是前朝大臣不知道的。他甚至在杨花胡同有个琼台别院,偶尔晚归,便会在琼台别院暂住一日。
邓云即刻下去安排,随行的人除了伺候的邓云和宋檀,还有护卫皇帝安全的锦衣卫指挥使贺兰信。余下东厂和锦衣卫的高手只在暗中待命。
午后太阳不那么毒辣的时候,皇帝带着一干人等出宫了,他换上了石青云锦常服,一只羊脂玉簪挽起长发,半数如墨的长发倾泻在身后。在换上常服之后,皇帝身上不可直视的尊贵收敛了一些,俊美的面容显露出来,一双深沉的眼眸闪着几分漫不经心,气度从容而矜贵。
皇帝去了堆雪楼,这里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和文人墨客时常在此聚会。
汤固门下弟子三千,门生又有门生,姻亲又有姻亲,转相攀染,牵连之人成千上万,朝堂都空出了一半。
因为汤固的例子在前,朝中大臣也不敢举荐太多人才。况且皇帝年轻,他喜好锐意进取的年轻人,对于朝臣举荐来的人才并不十分信任。
堆雪楼士子云集,皇帝常来此观察品评五湖四海的年轻举子。
楼上雅间已经布置好,茶水点心都是宋檀试过之后再送到皇帝跟前。
一楼靠窗的地方,有些身着直缀长袍,头戴四方巾的儒生在谈论翰林学士沈籍被当庭训斥之事。
沈籍是永懿十三年的进士,年方二十的探花郎,师从当世大儒,被圣上赞其曰国士之才。只是授官翰林之后,沈籍不与当时的首辅汤固同行,因而被排挤,很快就泯然众人了。
汤固案后,沈籍为汤固党羽求情,被皇帝当庭训斥,若非他真的与汤固深有嫌隙,险些被打成汤固一党。
宋檀听见沈籍的名字,转头望向楼下。
一些人认为沈籍可惜,为了犯官冒犯圣上,一些人则认为沈籍沽名钓誉,故意与圣意作对,为自己做贤名。
皇帝听着,微微摇了摇头,“沈籍,他只是......”
“不合时宜。”楼下一个青衫儒生摇着头叹道:“这位沈大人,实在是不合时宜。”
皇帝挑眉,朝说话之人看去,那人看着年轻,只是有些落魄,衣着洗的发白,一双黑布鞋,还打了补丁。
不合时宜,皇帝心里也是这样想。
皇帝看了眼邓云,邓云立刻使人去打听,片刻后,邓云来回话,道:“这位年轻士子叫魏乔,关中人士,永懿十二年的举人,永懿十三年与沈籍沈大人同路赴京赶考,沈大人得中探花,魏乔名落孙山,此后几年,屡试不第。”
皇帝沉吟片刻,只听楼下一声锣鼓敲响,魏乔站上台,接了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开始说书。
他在堆雪楼只说一段书,讲始皇除吕不韦,大赞始皇之能。时下人多以为始皇残暴,不爱惜民力,鲜少有人盛赞始皇。他一开口,那些士子们便各自散了,连客人都走了不少。因为魏乔在堆雪楼待了一个多月,每天都重复讲这一段故事。
皇帝单手支颐,将这魏乔看得分明。
“他讲始皇帝,心里倒是想做东方朔。”
第5章
这天晚上皇帝住在琼台别院,别院门口挂着两盏灯笼,进门便是影壁,靠墙边几竿翠竹郁郁葱葱。过了垂花门便是内院,正房前两株垂丝海棠,东西厢房的走廊下摆着花鸟盆景,庭院东墙角的玉兰树下搭着一个木亭,南北通透,微风拂拂。
别院里洒扫的仆从不多,皇帝到时这些人都被遣走了。此时已是黄昏,屋里各处都已经点上灯,邓云早送了冰来,冰鉴里湃好了酒水瓜果。
皇帝要水沐浴,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雪白的细云绢衣,身上微有水汽,坐在侧间写字。
宋檀刚送上凉茶,邓云便走了进来,招手将宋檀叫出去。
“什么事?”宋檀问道。
邓云领着宋檀往西厢房走,“陛下那里有旁人伺候,你今日要守夜,先歇一会儿,省得晚上没精神。”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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