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瑞斯正在追踪一只溪边汲水的野鹿,他屏息着蹲在灌木丛中,目光紧随那头鹿的动作。狡黠的野鹿时不时往他所在的草丛瞥一眼,摇摆几下尖利修长的犄角,又垂下头来酣畅地饮水。
是时候了。
他握紧弓,拉紧弓弦,在他身后捡拾猎物的仆从却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哀号,将野鹿吓跑了。
俄瑞斯皱眉回头,看到仆人扭曲着脸倒在草丛里,心口扎着羽箭,痉挛了几下,很快失去了动静。
什么人?!
他咬紧牙,警觉地观望四周,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把长猎刀,挡在胸口。
很快,第二根羽箭再次破风而来,直冲向他的髋部,被他迅速击落在地。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在他零星打落几只箭后,窸窸窣窣的树丛中突然射出无数只闪烁着银光的利箭,交织成天罗地网,猛地从天而降朝他扑来。
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箭网下存活。
俄瑞斯目光空洞地望着那蝗虫般向他袭击的箭群,几乎快要放弃徒劳无用的抵抗——
但,奇迹似乎降临了,一阵冷冽气息的烈风刮过他的面庞,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些箭全部坠落在他周围,而他毫发无损。
那些躲在暗中的杀手也都愣住了,许久没有新的袭击,但漫长的寂静过后,又是铺天盖地的箭雨朝他落下。
俄瑞斯止住呼吸,睁大眼望向天空,震惊看着那些箭在即将刺入他的肉体之际,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他之外,猛然停滞在空中,随后如同蔫萎的树叶纷纷而落。
怎么会这样?
连躲在不远处观战的克丽特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慑在原地,她死死摁着身旁一棵高大的橡树,泛白的指甲嵌入到树皮之中。
——神迹。
绝对是神。
只有神才能解释眼前这一切。
重金聘来的杀手没有多给俄瑞斯喘息之机,见射箭失败,他们突然从草丛里猛兽般跃出,提着长矛或者铜剑,飞快朝他奔来。
但所有的武器似乎都对他无效,永远刺不中男孩的身体,哪怕是他飞扬的长袍。
俄瑞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扫视那几个为杀他费尽心思却无能为力的健壮男人,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孩忽然扬起手中的猎刀,动作轻逸如鬼魅,朝其中一人腹部用力一击——
猎物和猎手的关系刹那间颠倒了。
鲜血嘶地一声喷出,俄瑞斯冷漠地望着訇然一声跌倒在地的杀手,再扫一眼其他人,那些技艺娴熟的杀手瞬间被他空洞的目光怵住,交换了个眼神,影子一样迅速地逃开。
只剩下俄瑞斯,和那个在地上凄惨呻吟的男人。
“是谁派你来的!”俄瑞斯厉声问,他把染血的刀横在杀手喉咙上,向内嵌入半寸:“快说!”
“是……是特洛伊人……”杀手喘息着开口:“王子殿下,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
剧烈的疼痛让这个强壮的男人瑟瑟发抖起来,他面色苍白,天蓝色的眼珠满溢着恳求,可怜地望着这个能够掌握他生死的男孩。
可那把猎刀仍然架在他脖子上,纹丝不动。男孩漂亮的绿眼睛也像青铜造的利刃那样,冷冽,锋利,闪烁着诡异的寒光。
——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他们太掉以轻心了,怎么敢收钱去刺杀这样的人!
男人完全陷入绝望,他惨白着脸,上下牙齿因为极度恐惧而疯狂打战,发出刺耳的格格响声,但他仍然艰难地,努力为挽回生命而挤出哀求:“求您了,求您了……”
“我明白你很想活着,但刺杀我所需要承担的酷刑,比死亡痛苦数倍。”俄瑞斯轻轻叹息,又往下按了按,听见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所以,为了报答你的坦诚,还是由我来结束你的生命吧。”
刀刃终于全力向下刺去。
喉管破开一线,鲜血喷洒而出,发出风一般嘶嘶的声响。
男人茫然睁着眼,像被放血的牲畜挣扎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动静了。
俄瑞斯悄无声息地站起,转过身,在溪边冲洗手上浓稠的血水。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杀戮的滋味,既没有让他感到厌恶,也没有让他沉迷。
在他从小所接受的储君教育中,他明白,想要成为一名神样的君主或者英雄,残忍与暴力像水和空气必不可缺。累累的白骨和血肉,砌成了通向信念与荣耀的必经之路。
所以他早就为杀人做好充分的准备。
但不能让母亲知道。
她喜欢姐姐那样圣洁善良的孩子,宁肯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不愿伤害他人分毫。
至少在她面前,他始终得是纯真,且无害的。
肮脏的鲜血被溪水冲洗干净,露出男孩白皙洁净的皮肤,他直起身,甩落手上的水珠,仰头望向密密层层的河畔树林。
有轻微的动静在叶片间响起。
他凝神,看到一群食腐的渡鸦像团混浊的黑雾飞来,仿佛冥界之门大开后逃出来的凶恶鬼魂,邪恶而惊喜地呀呀嘎叫,开始啃噬地上的尸体。
渡鸦,与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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