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显之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提醒谢老太太:“老太太多虑了,咱们不是跟着燕王府的船走么?北平城里守城门的士兵不肯胡乱放人进城,但还能将燕王爷拦在城外?咱们只管跟着走就是了,绝不会让您老人家受苦的!”
文氏也干笑着说:“是呀,您老人家就放心吧。若是实在因为北风太大,咱们未能在天黑前进城,王爷又不打算继续赶路了,随处找个地方停靠也是无妨的。老爷主持通惠河疏通事宜,沿河两岸都梳理过了,绝没有什么流寇山匪。倒是有两处流民营,但如今也都安排得好好的,里头的流民个个安居乐业,十分守规矩,还有官差巡查呢。路上也有几处村镇,可以提供食宿。燕王治下,一向太平,各地客商到北平来,样样都称心,每每交口称赞。您老人家在北平住得久了,也就知道了!”
谢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正要说话,便听得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厅舱外禀报:“太太,燕王府回复,说一刻钟后开船,让咱们家的船做好准备,随时跟上,不要耽搁了时间。”
文氏忙应了:“那你赶紧去告诉船老大吧,让他们放心,我们会另外加钱的,还有厚赏。”
那人应声去了。谢慕林瞥见身边翠蕉笑眯眯的模样,才想起来,那好象是谢璞身边的赵丰年吧?原来今日文氏是带了他到通州来。
谢老太太板着脸瞪了文氏一眼:“这叫什么?我还没发话呢,你就先做了主,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文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了。她离开这位婆婆已经有两年多,在丈夫任上做官太太,习惯了当家做主,渐渐的又重新拾起了昔年初嫁谢璞做县令太太时的威风。赵丰年象往常那样来向她请示,她下意识地就吩咐回去,竟然忘了还有一位婆婆在跟前。想起谢老太太从前的刻薄,她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来。
谢慕林看不过眼了,插言道:“老太太,难不成你老人家还想在通州过一晚上,明儿再进北平城?你可要想清楚了,通惠河才复航没几日,一般的官民商船只怕还没资格通行呢,你若是不跟在燕王府的船后头走,咱们最多只能从东便门码头上岸。那里离爹爹的官邸还远着呢,怕不是要穿越大半个北平城。你确定自己真能受得住?还是宁可坐着马车走陆路呢?风雪停后,那道路能好走吗?
“要是这样你依然坚持不听我娘的安排,没事儿,咱们家里也有的是愿意下苦力的男仆壮妇,多拨上几十个,赏个厚厚的红包,多带取暖的装备,让他们陪着你坐车去好了。我们就算了,弟弟妹妹们一个个都年小体弱,还有我们二房的祖母与姑姑在呢,我们总不能丢下长辈不管吧?想必爹爹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谢老太太又一次在谢慕林的打击下败阵,除了在嘴里叫嚣:“等见了你老子,你看我怎么告你的状!看你老子怎么收拾你!”便只能吹斗篷上出的风毛外加瞪眼了。
文氏有些不安地小声对谢慕林说:“别跟老太太说话这样冲。就算老太太真的不愿意坐船赶路,也是无妨的。我在通州置了个小庄子,房屋都已经收拾好了,还算暖和,大不了先用马车把老太太送过去安置,等到天气好些,再进城也不迟。”
谢慕林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没事。”谢老太太一路北上,就一路叫嚣着到了北平后要如何如何耍威风,但经历过种种打击,家里没一个小辈是愿意支持她的,如今再犯一回蠢,就算进北平城后有谢璞这位愿意尽孝心的儿子撑腰,也不管用。谢老太太自己不占理,谢璞还不至于眼瞎到黑白颠倒呢。
谢慕林拍拍手,示意众位兄弟姐妹们:“咱们先重新生炉子,把暖炉、茶具和点心什么的拿出来,大家就在这厅里坐着赶路吧,顺便说说这几年的经历。聊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晚上到了家,咱们就能跟爹爹一家团聚啦!”
第829章 聊天
文氏与男孩子们都留在了谢老太太与女孩子们坐的船上,团团围坐着聊天。宋氏那边得了消息,也带着谢梅珺母子三人过来了。
大家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下船的准备,如今要再次把一些御寒取暖的家什伙儿取出来使用,多少有些麻烦。都聚在一处,东西可以省着使,人多了船舱里也暖和些,更可以一块儿聊天打发时间,何乐而不为呢?谢慕林立刻就与大姐谢映慧合作,指挥着近身侍候的丫头婆子们搬动桌椅,将几个脚炉、手炉翻出来添上银霜炭,再寻了茶炉子出来点起小火,放了铜壶上去煮茶。文氏则非常有经验地让人用几扇屏风挡住了风口,再把门关上,厅舱里顿时暖和了许多,人待在里头,不再冰冷难忍了。
只是谢老太太在宋氏上船的那一刻,便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避回了原本的房间中。无论文氏与谢映慧等人如何劝说,她都不肯轻挪一步。谢慕林无奈,只得另给她送了一个手炉一个脚炉进去,热茶水则要隔一段时间让人提壶进去倒一回了。至于汤婆子什么的,还得等所有人都喝上热茶水了,才能腾出铜壶来烧水呢。
谢老太太嘴硬着不肯出来,却窝在舱房光溜溜的罗汉床上,身上围了两件厚斗篷,哪怕脚下、手上都有暖炉,也依旧冷得浑身发抖。她还不敢多喝热水,怕出恭时更冷更难受。听着外头一片欢声笑语,她心更寒了,可一想到宋氏就在那里,她又无论如何都不肯出去了。
文氏在给大家介绍这些年在北平城的生活,除了日常的衣食住行,也提到了谢璞的工作。谢璞如今比从前在知府任上更忙碌,却又不是衙门里当家做主的那一个,只是佐贰官罢了,做事多少有些受到制肘,但胜在上司不怎么管事,同僚与下属也都愿意实心任事,就是哪个人作风不大妥当的,也顶多是在女色上不大节制、家中妻妾闹得厉害,又或是有些许贪财,偶尔会收受他人的贿赂而已。但即使是有缺点、犯过错的官员,好歹都是能做事的,不会把心思都放在勾心斗角上,也不是会伤人害命的大恶人,因此人事关系上还算平顺。谢璞没有跟哪个人结怨,倒是结交了好几个不错的朋友。
这三年多里,他是真的做了不少实事的,也立下了不少功绩。若不是因为通惠河疏通工程耽搁了,他三年任满时就能顺利高升了。就算曹家在朝中能只手遮天,也没办法阻止政绩如此优秀的官员升迁,顶多是拦着他进京进中枢罢了。谢璞原也不想回京城去,燕王留他继续在北平布政使司任职,其中也很合他的心意。
对于谢璞这几年所做的事,宋氏早从家书中知道了,不过先前在京城听黄岩介绍了一些新情况,又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到了嗣子都做了些什么。她很高兴,也有兴致,还给几个男孩子分析,谢璞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如果不做会如何,做的过程中又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谢璞又是如何应对的,做成之后,会给北平地方的百姓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她的分析简单又明了,就连年纪最小的谢涵之都能轻易听懂,谢映慧与谢映芬两个女孩子略一思考,也听懂了,就算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好歹也明白了父亲都做了些什么。
谢映容倒也不是听不懂,只是她的心思不在这种事情上,听到了什么,也只是拼命回忆自己的上辈子,是否有能合得上的地方,却一无所得。她想到上辈子的父亲谢璞早早被流放到边地,后来好不容易得到燕王的赏识,也是在军中任文职,遇赦后不过是小官小吏罢了,再得燕王器重,也跟眼下任职的布政使司参政完全没法比。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安定了不少,不再纠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早早将自己弄进江家做了妾,以至于父亲东山再起,回到京城后也羞于与她相认,不象回老家度日的其他人,还能恢复官眷身份,重新过上体面的生活。
反正后来三皇子登基,看燕王不顺眼,依附燕王的人都不没有好下场。她就算死得比其他人更早,也不过是先走了一步而已,其他人也不可能有好日子可过。
这辈子情况不一样了,她如今是高官家的千金,虽然几次阴差阳错,错过了嫁进高门大户的好机会,但北平城里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她能慧眼识英才,找到一个人品端正,不会因为她娘家出事就弃她于不顾的夫婿,带着丰厚嫁妆嫁过去,就算日后新皇登基,燕王出事,连累了娘家父亲,她也照样能富贵荣华地度过这一生。
谢映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文氏已经说完了谢璞在北平主要的功绩,介绍完了几家来往得比较频繁的官宦人家的情况,话题还已经转移到进京赶考的黄岩家了。因此,她没有留意到,文氏在介绍一位来自京城的“万参议”时,特地多看了她几眼,面上还带着微笑。旁人觉得文氏的微笑有些深意,但眼下更关心别的事,就没有多问。谢慕林更想知道黄家的情况,打听自家大姐谢映慧什么时候会见婆婆,被谢映慧揪住了掐了好几下,大笑着挣脱了,跑到文氏身后冲着她做了个鬼脸。
文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肩,小声数落她:“瞧你这模样,哪里象是个书香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快坐下来,好生说话!”但是看到女儿如今活活泼泼、健健康康的模样,看到几个孩子不管是同母异母,都能相处融洽,彼此毫无芥蒂,她心里也不由得欢喜起来。
只是看到谢映容那独自坐在角落里,冷冷淡淡,仿佛跟所有人都合不来的模样,文氏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这个孩子,不是一向写信说自己已经知错了,日后会乖乖听从兄弟姐妹们的劝说,不会再胡作非为的么?怎么看着……与手足们还是亲近不起来呢?
宋氏微笑着再次提起了关于黄岩母亲与外家的话题,文氏知道她是关心娘家亲眷,忙将思绪收回,专心致志地介绍起情况来。
船舱外头,风雪更大了。谢家船队紧紧跟在燕王府的船队后头,沿着宽敞平稳的河面,缓慢而坚定地向前驶去。
第830章 抵达
夜幕降临时,穿着全套厚实冬衣、戴着帷帽的谢慕林,站在船舱前的甲板上,看到了北平城高耸的城墙。
城墙墙头上一片灯火通明,只是城墙下方,只能瞧见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城门自然是早已关了。
领头的燕王府船队却半点不在意,仍旧维持着前进的步伐,甚至因为在城墙下,少了北风的阻力,船速还提高了不少。他们需要沿着城墙在城外水道中绕行,前往城北的德胜门码头。那里距离燕王府的地点要近许多,还有建设完善的城内水道码头。
谢家的船当然是只能跟在后面走了。在他们之后,还有另两家官员家眷的船也跟着同行了。至于商人们的船或是民船,早在通州码头就各自分开了。
谢慕林之后只能看到船外一片漆黑,傍晚开始,稍停歇了一会儿的雪又下起来了,她虽然穿得暖和,却也没有傻傻站在外头吹冷风的道理,自然是快速钻回了船船内,只有现在越来越兴奋的三弟谢徽之还滞留在甲板上,搂着二姐的手炉,蒙着姑姑给的丝巾,嚷嚷着非要看到船驶进码头的那一刻不可。
这一路上他天天都能看到自家船驶进某个码头的情形,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家父亲主持修建的这个新码头如此感兴趣。
谢慕林缩回船舱里,大半天下来,大家都有些累了,没力气再聊天说话,只是围坐着等待船只到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兴奋,这场漫长的水上旅行终于要结束了,他们即将迎来在北平的新生活。在这个大城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等待着他们呢?
谢老太太已经挨着心腹婆子睡了过去,身边左右各摆着一个汤婆子。文氏悄声进来看了她几回,见她睡得香,不忍唤她,已经吩咐了身边的下人,上岸后就立刻寻了软兜来,把老太太抬下船,不要把人惊醒了。
终于,船身轻轻磕碰上了什么硬实的东西,连日来经验丰富的谢家众人立刻就知晓,这是船终于靠岸了。
谢徽之一边打着喷嚏一边从外头钻进来,兴奋地说:“到了!到了!咱们终于到了!可惜这码头怪冷清的,好象也没多少船只在此停靠,因此也没什么灯火,看不大清楚。我就只瞧见岸上有好些人,有马车什么的。对了!其中一个人远看着有些眼熟,我怀疑是咱们家的马路遥,说不定是父亲打发他来接咱们呢!”
文氏笑道:“今日老爷吩咐赵丰年跟着我去了通州,自个儿身边又需要人使唤,我就让他把马路遥带到衙门去了。既然徽之看到马路遥在码头上,那说不定老爷也来了呢!”
众人听得顿时惊喜不已,纷纷要挤出船舱去,跑到甲板上见久别多时的父亲第一面。谢涵之落在最后,还是因为谢映芬强行拉住了他,非要给他多加一件斗篷不可。宛琴则缩在厅舱一角,面色发白,没有动作。谢涵之唤了她一声,她勉强笑了笑:“我去告诉老太太一声。”
大金姨娘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从门口走回来拉起她的手腕:“老太太歇着呢,太太吩咐过了,不许打搅她老人家。你急得什么?咱们先到外头见见老爷是正经。三年不见人了,难道你就不去给老爷请个安?”
宛琴不情不愿地被大金姨娘拖着上了甲板。谢家下人们已经搭好了木板桥,扶着几位身娇体弱的小主子下船了。谢慕林走在最前面,快步跑向那一群熟悉的人。打头的马路遥小跑几步上前打千:“二姑娘安好!”他话音未落,后头马车上的人已经掀起车帘,跳下车来,大笑着迎了上来:“爹爹的好闺女!你们可算到了!这一路可顺利?!”
谢慕林笑着迎上去,向谢璞蹲身行了礼:“爹爹安好。多时不见了,爹爹风采依然,比从前还更添几分干练呢!”
“哈哈哈,好,好!”谢璞高兴地扶起了次女,又转头看向跑过来的长子、次子、三子、长女等人,正在下船的三女、四女与四子,看起来也都健健康康,行走如常,而后还有在妹妹搀扶下慢步走下船来的嗣母宋氏,亦是精神矍铄。他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待与孩子们一一打过招呼后,谢璞便走到嗣母跟前,大礼拜下身去:“母亲安好。这些年儿子一直未能在母亲跟前尽孝,实在不孝。盼母亲能在北平多住些时日,也好让儿子媳妇多尽尽心。”文氏闻言,连忙也快步走到丈夫身边,跟着一块儿下拜了。
宋氏微笑着将他们夫妻扶起:“我过得好着呢,阿璞你是为朝廷百姓办事,才会离乡赴任,这是你在为国尽忠,没什么好说的,哪里称得上不孝?你也不必记挂我,有你妹妹在,孩子们都乖巧孝顺,我在湖阴老家过得很顺心。如今回到家乡来看看,也是为偿多年来的夙愿,拜祭亡故的亲人。你只管用心公务,不必担忧我。若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我是不会跟自己的儿子客套的。”
谢璞低头应了是。
看到这些阔别已久的亲人环绕身侧,谢璞也有些感动,可迟迟未见亲生母亲吕氏的踪影,他又不由得担心起来。
难不成母亲是生病了么?可先前送信来的仆人没有提起这事呀?
谢慕林便告诉他:“老太太在舱房里睡着了,娘不忍心叫醒她,说让她继续睡,回头叫人用软兜把她老人家抬下船来就好。老太太在天津开始,就吵着不肯坐船了,想在天津城里休养些时日。我和大姐好不容易说服了她,到了通州码头,她又闹起来。大家好说歹说,方才劝得她同意跟着燕王府的船进北平城,可一见祖母,老太太又闹起了别扭,缩进舱房里,不肯与大家同坐聊天。后来大约是坐得太无聊了,她老人家便打起了盹。因到了北方后,她有些受不了天气寒冷,整天觉得不自在,吃饭不合胃口,觉也睡得不香了,如今能睡得沉些,也是难得。就让她继续睡下去吧?”
谢慕林把情况介绍了一遍,顺便也告了几个黑状。深知生母性情脾气的谢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面带愧疚地为母亲向嗣母宋氏道歉:“让您见笑了,母亲她这个脾气……真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氏淡淡一笑:“无所谓,我也习惯了,难道还能跟她计较不成?这码头上风大,天儿又黑了,你是不是让人赶足了马车过来?赶紧让人搬行李装车,咱们先回住处去吧。你母亲那儿有你媳妇料理,你不必操心。这趟北上,咱们家多亏了燕王府关照。如今燕王府的人也都纷纷上岸了,燕王也在,你赶紧过去请个安,改日还要正经上门致谢呢!这是礼数,可不能怠慢了!”
第831章 对望
文氏带着人回到船上抬谢老太太去了。
码头上有不少马车,都是谢璞命人驾驶过来接人的,但谢家人的船上也有自家用惯的几辆马车,此时正好一并派上用场。带来的马车需要搬运,费时费力,倒是可以先把几位长辈与体质偏弱的兄弟姐妹们先安排上谢璞带来的车里。行李有下人们在呢,还有赵丰年与马路遥两位已经晋升为大管家的能干人盯着,不必谢慕林操心。她先安排着二房的长辈与杨家兄妹上车就行了。
自家兄弟姐妹们,则由大姐谢映慧分派着上车。大金姨娘非常麻利地跟在谢映容与谢映芬身后钻进了同一辆车的车厢,顺便把心不在焉的宛琴也拉了上去。谢涵之则跟兄弟们在一处。
谢慕林安置好了宋氏与谢梅珺母女,检查过车上取暖用的火盆和谢璞身边下人刚刚从码头驻守官兵的休息室里取来的热茶水,确定没问题了,方才下了车。
她转过头,正瞧见前方五六十米左右的地方,父亲谢璞正在一片灯笼间与燕王说话,萧瑞就站在燕王身边,微微低着头,一副恭顺乖巧稳重的样子。那一片灯火通明,把他的脸照得格外清楚亮堂。谢慕林的眼神挺好的,看到他那模样,忍不住多盯了几眼,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时候,萧瑞也正好抬头向她的方向看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她,还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谢慕林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周围,这边灯火稍嫌暗淡,自然比不得燕王府的队伍身处一片光明,可她就站在自家马车旁,而马车檐下是挂着写有“谢”字的灯笼的,莫非是这灯笼的光茫照亮了她,让几十米外的萧瑞看见了?
谢慕林也拿不准萧瑞是不是在冲自己笑,可这并不妨碍她也回应了一个微笑。不管萧瑞看不看得见,她心里只当他能看见就是了。
萧瑞这时有些异动,似乎是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然后又跟谢璞说了些什么。谢璞背对着女儿,因此谢慕林不清楚父亲是何反应,可看起来不象是在高兴大笑的模样。她有些好奇,萧瑞跟自家便宜老爹都说了些什么呢?
她没能看太久,就被走过来的香桃转移了注意力:“姑娘,太太把老太太请下船来了。”
谢慕林连忙转身跟着香桃去了更靠近岸边的地方,果然瞧见四名手脚沉稳有力的健妇合力抬着一架软兜轿子,踩着宽敞的木板桥下了船。文氏一直跟在她们身边,何婆子则扶着轿子的另一边,小声指挥着,手里还帮忙打着伞。给谢老太太做了半天靠枕的蒋婆子则歪着半边身子,一瘸一拐地扶着珍珠跟在后头走下船来。兴许是文氏在北平雇佣的这些健妇实在太擅长抬轿子了,在整个过程中,谢老太太始终紧闭双眼,全身包裹严实地躺在软兜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待上了岸,文氏立刻就把谢老太太主仆四人送上了准备好的大马车,里头自然也安排好了各种御寒设施,虽然看着并不华丽,但论舒适度,与二房宋氏坐的那辆马车绝对并排谢家马车中的第一。
谢慕林看着文氏忙前忙后安排一切,只穿了斗篷却没戴观音兜的头上已经被雪花打湿了,再这样被风吹一会儿,说不定就要生病了。她连忙拉住母亲道:“娘,大家都上了马车,后头搬运行李的事有赵叔马叔他们盯着呢,你赶紧上车歇一会儿吧。等爹爹回来,咱们就要走了!”
文氏反过来把女儿往谢映慧的马车上推:“娘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赶紧进车里暖暖身子是正经。你从小儿就娇弱,三年前还大病过一场,虽养了几年,到底没长辈跟在身边操心,也不知道养回来了没有。若是不小心,当心明儿起来就喊头疼了!北平的风雪可不是玩儿的,你别以为这里的气候跟江南是一回事!娘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两年多,早已习惯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却需要多谨慎些。年轻女孩儿不好生保养,等到年纪大了,你就知道后悔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女儿硬是推进了车厢里,回头还要招呼正与赵丰年说话的儿子谢谨之,“卸行李的事你赵叔自会操心,你赶紧回车上去,仔细冷着了!”
谢谨之笑笑,回头看见父亲谢璞辞别燕王府众人回来了,便迎了上去:“父亲,长辈们与兄弟姐妹们都已上车了,咱们这就走么?”
谢璞点头:“走吧,咱们回府里吃饭。行李的事就让赵丰年操心去。他跟这码头上的人也熟,自会把船行的人安排妥当。至于行李,先把各人近日常用的带上,其余打包好的大行李,慢慢再运回府中,明后日再拆也不迟。”
谢谨之应了,向父亲行了个礼,回头冲母亲笑笑,方才小步快跑着回到兄弟们的马车上去了。他们兄弟四人加一个表兄弟杨淳凑一辆马车,不但不觉得拥挤,反而还觉得热闹亲香呢。
谢璞与文氏相视而笑,前者扶着后者上了马车,便下令车夫起行。
他们的马车打头,随后便是二房宋氏、谢梅珺母女与谢老太太的马车,男孩子们的马车,谢慕林、谢映慧与杨沅的马车、谢映容、谢映芬与两位姨娘也挤了一辆马车,再往后则是各房近侍的丫头婆子、管事的男女仆妇,还有随身行李等载货马车,浩浩荡荡一溜儿前行,只跟在燕王府长长的车队后不远,引得城中不少路人侧目而视,私下议论纷纷。
布政使司谢参政大人家的家眷到了。这个消息很快就顺着众人的议论,在一夜间传遍北平城上下。
且不论谢慕林兄弟姐妹几个如何好奇地打量着车帘外那个繁华得有些出人意料的城市,在领头的马车里,谢璞与文氏夫妻也在进行着对话。
谢璞有些不大高兴地对文氏说:“方才在王爷身边遇见萧家那小子,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我想起叫他回家请长辈来提亲,等了这许久,连封书信都没有,心里正有气,便嘲讽地问他,既然他人已经回到了北平,那是否家里也有好消息了?你知道他说什么?那臭小子竟然跟我说,过几日就会请大媒上门了,让我别担心。我担什么心?!”
他板着脸啐了一口:“我大儿、二儿和长女都还没定亲呢,我用得着操心次女嫁不嫁人?!臭小子,这是见王爷为他撑腰,吃定我了!他怎不想想?真儿是我掌上明珠,今年刚刚及笄。我好不容易与儿女团聚,哪里舍得这么快就把女儿嫁出去?就算有王爷做媒,定亲无妨,但想把我的真儿娶回他家,他还有得等呢!看到时候担心的是谁?!”
第832章 官邸
谢家的马车离开码头后,很快便转入了一条繁华的街道。
虽然是在晚上,但街上却有许多人在行走,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大都开门营业,有卖吃食的店铺,在客人掀起棉帘进进出出的当口,透出诱人的香气来,引得谢家的人忍不住掀起了车帘一角去偷看。
街上打扫得很干净,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高高树立的路灯杆子,挂在上面的当然不可能是电灯,却是一种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浅黄色的圆灯笼,在风雪中散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街上的情形。
谢家接下来经过的两条路都是这种带有浓厚商业性质的街道,但随着马车左转了一个弯,再右转一个弯,周围的环境就变得清静起来。道路仍旧宽敞干净,也依然有路灯,只是灯笼的形状和颜色有些不一样了。这条路两旁的建筑估计都是住宅,清一色体体面面的四合院形式,规整到连大门的油漆颜色与屋檐上用的瓦都是统一的。若不是谢慕林知道自己在什么时空,估计还会觉得这里是哪个房地产开发商建设的大型四合院小区吧?
这片街区的住户估计都是颇有身份的人,行人不多,可每家每户门前大多有人守门,偶尔也会相互碰头聊上几句。看他们身上的打扮,似乎都是大户人家的奴仆。偶尔会有穿戴更富贵些的书生状路人带着仆从在谢家马车边上走过,跟某座宅第门前驻守的人搭话。马车匆匆而过,因此谢慕林也拿不准,他们是不是上门作客去的。
经过两队抬暖轿的队伍之后,谢家马车又转了一个弯,这回进入的是另一条跟方才差不多的道路。跟前面那条街相比,这里的住宅相隔似乎更远一些,估计住宅内部的占地面积也更大,宅子与宅子之间还有夹巷相隔,基本没有紧挨着的。这里的行人更少了,每家每户门前负责守卫的人却更多。大部分宅子的大门口处都放着一条长凳,上头至少并排坐着两个以上的仆人,檐下挂着印有各家姓氏字号的灯笼,地上摆着给门房下人取暖的火盆。
谢家的马车在道路中部的一处宅子门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谢璞在北平的官邸了。同附近其他的宅子一样,谢璞住的这个四合院大宅,有着同一制式的大门、屋檐与围墙,只是从墙的宽度来看,这宅子着实不小。谢璞在家书里提到这宅子宽敞结实不亚于京中的珍珠桥大宅,果然没有夸张。若不论桂园,珍珠桥的谢家大宅,横向只怕还不如这座官邸宽呢,只不知这里是几进的宅子?
虽然是大宅,但作为统一制式的四合院,这里的大门口并不算大,似乎并没有留足给马车进出的空间。谢慕林只能看到边上有一道小门,可位置太偏了,不象是让主人进出的地方。谢璞直接在大门口就扶着妻子下了车,原本在官邸门前把守的仆人迅速取了围布过来展开遮挡,既是为了挡风,也是要挡住附近邻居投射到女眷身上的目光。
谢慕林便与大姐谢映慧、表妹杨沅相互搀扶着下了车。绿绮与香桃迅速从后头马车上跑过来侍候。
慕林 第2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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