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显之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谢徽之与谢映芬、谢涵之见了,凑到他身边打趣起哄,逗得他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谢慕林在旁看着笑了好一会儿,才拍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过来:“好啦,长公主那边固然是露了口风,这是个可喜的迹象,但我们要注意!要警惕!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呢!一切都有可能产生变故,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应对!大哥只管照着平时的做法,尽力做到最好,就足够了。你只管专心读书备考吧,其他的事都不必多想,也不必特地去装作讨喜的模样,那样失于自然,反而不是好事。只有让长公主与马驸马看到你真实的样子,知道你是个足够诚实、优秀的年轻人,匹配得起他们的爱女,他们才会乐意将爱女下嫁。那其他的那些外在的条件,什么闲言碎语的,反倒没那么重要。他们身份尊贵不假,可他们也是疼爱儿女的父母,自然是把孩子的终生幸福放在第一要位上的。”
谢显之有些紧张:“这样就可以了么?我……我们家不是马上就要离京了?”他是不是该找个借口,比如向名师求学什么的,在京城多逗留一段时间,好让长公主与马家人多了解了解他?
谢慕林却认为没必要:“我们的行程,长公主殿下与马姑娘都是一清二楚的。燕王殿下想必也跟长公主提过。若是长公主有心,他们能为了姻亲提出的人选,千里迢迢跑去蜀中相看女婿,就同样可以为了自己看好的青年才俊,到弟弟燕王的地盘上走一趟。我们只需要知会爹爹,让他别给你定下亲事就行了,其他的……照旧进行!”她看向谢映慧,“大姐也同样如此,接下来与马姑娘来往时,不必露出异样,只当没这回事就好了。除非马姑娘主动提及,否则你不必把马大奶奶上门透露口风的事告诉她,只当马大奶奶只是来拜访了老太太就好。”
谢映慧深吸一口气:“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谢徽之在旁自告奋勇:“姐姐们赶紧给父亲写信吧!我今晚连夜就送到罗廊巷去,让毛掌柜明儿一大早就把信发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送往北平,让父亲知道这个好消息!”
谢映慧又一次给了他好脸:“好主意!我这就去写信!不过你不必走夜路,晚上要宵禁,若遇上官兵可就说不清了。明儿一早你再出府,也来得及。”
谢徽之爽快地答应下来。
谢映慧立刻就拉了兄长谢显之去写信,有些事,她希望能让兄长亲自执笔说明,免得父亲以为是她们姐妹几个胡闹,不肯当真。
谢眏芬则拉了拉谢慕林的袖子,小声问她:“老太太知道这事儿时候,嘟囔了半天哪,好象不大情愿的样子。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大哥大姐知道?虽说有些扫兴,但老太太毕竟是长辈,万一她不同意这门亲事,故意跟父亲说什么……”
谢慕林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心吧。若是别家姑娘,老太太可能还会有点想法。但是永宁长公主之女……她没有那个勇气。”当年的逃亡给谢老太太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就算如今她知道了真相,心里也忍不住对长公主生出敬畏之心,哪里敢违抗呢?更别说是结仇了!
她会保持沉默的。
第748章 兄长
马大奶奶前来谢家,既然是打着致谢的旗号,自然也少不了送来谢礼。
谢慕林与众位兄弟姐妹们商量了,除了特别指出要留给谢显之的那份高级文房四宝与内府专印的新书外,其他东西各人斟酌着分了,连谢老太太都得了一份。
谢慕林与谢映芬把那一份礼物送到金萱堂的时候,不出意料地看到谢老太太欲言又止的,问起谢显之回家听说消息后的反应。得知大家都很欢喜,谢老太太叹了口气,别的什么都没多说。
还是珍珠送她们姐妹俩出院子的时候,小声告诉她们:“老太太听说马家小姐很可能会被说给咱们大少爷,就一直在长吁短叹,说家里今后要添个祖宗了,真真是轻不得,重不得,她这个老封君想摆摆长辈架子,只怕都要看祖宗的脸色。我与两位妈妈百般劝慰,都好象不大管用的样子。晚饭厨房特地做了几样老太太爱吃的菜,老太太都提不起精神来。”说罢珍珠也吞吞吐吐地,试探地问,“二姑娘,四姑娘,马家小姐真会成为咱们家的大少奶奶么?”
谢映芬咬着帕子微笑不说话,谢慕林则道:“这事儿还说不准呢,得看长公主殿下怎么想,我们听从贵人安排就是了。你也不必多想,平日里多劝劝老太太,让她别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只管安心养老就好,闲时就到外头院子里走动走动,别整天窝在屋子里发呆。杜老爷子不是跟她详细说过如何保养的吗?别因为是在旅途之中,就荒废了身体锻练呀!把身体练好了,冬天也能好过些。”
珍珠忧心忡忡地拿这话去回了谢老太太。谢老太太便愁眉苦脸地道:“果然!显之是叫永宁长公主夫妻俩看中了,要配给自己的小女儿!那姑娘我见过好几回了,傲气得很,不象是个温柔和顺的性子。说是跟慧姐儿交好,其实都是差不多的脾气,眼里没人!若她真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来,哪里会把公婆长辈放在眼里?咱们谢家的男子就是这样的歹命,显之他爹当年叫曹家人看中了,死活非要把女儿嫁过来,我还当是天上掉下来的香馅饼,没想到人家是要图我们谢家的家财!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曹家,显之又叫长公主府给看中了,这回哪里还有家财可让人图的?今后家里人还不知要落到何等地步呢?!”
她越想越是忍不住哀声叹气,却又不敢说让儿孙们回绝的话。那可是长公主呢!皇家的贵人,看中了什么,哪里有让人回绝的余地?只盼着长公主一家能比曹家靠谱点儿,别把人赶尽杀绝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不敢奢望了!
谢老太太觉得自己很可怜,本以为终于能摆脱谢家那群没眼色的乡巴佬,回到儿子身边去做风光的老封君了,结果马上又要迎来一位小祖宗,哪里还有她风光的机会?她还是老实些,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吧,别妄想什么中馈大权,也别指望能将儿孙们使唤得团团转了。离孩子们远些,别去管事,兴许将来那小祖宗进了门,还能饶过她,让她过几年安生日子!
谢老太太脑补了什么,谢慕林等人并没有多加理会。次日谢慕林早起,就拉着谢映慧登上了马车,向谢老太太禀了一句,说要去给嗣祖母请安,就直接出了门。谢老太太心里不高兴,却又觉得她们姐妹定是去向宋氏报告谢显之叫长公主府看上的消息了,宋氏能见过什么世面?八成还以为是好事呢,等将来吃了亏,还不知会如何后悔!抱着这种等着看笑话的心理,谢老太太就没说一句阻拦的话。
谢慕林与谢映慧顺利坐马车出了门,随行的还有谢显之。谢显之刚刚才从妹妹们那里听说了父亲的用意,吓了一跳。本来还为自己有机会迎娶到一位心仪的妻子而欢喜的,此刻立刻就被妹妹的终身大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在前往城外小庄的路上,他在马车里就一直在碎碎念:“那日我跟黄举人交谈的时间太少了,对他完全不了解,怎能轻易把妹妹许出去?父亲太轻率了些!这样的大事,怎能不先跟我们说一声?!”
他啰嗦得谢映慧都听不下去了,嗔道:“哥哥少说两句吧!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我又不是一定就嫁给他了,这不是去相看了么?!”
谢显之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们姐妹俩早饭时忽然说要出门,我不放心,临时问了一句,你连这样的大事都不跟我打招呼,直接就决定了是不是?!我是你哥哥!你的未来夫婿,我怎能不亲自过目?!你如今还好意思叫我少说两句,真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谢映慧低头偷笑,跟谢慕林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她此行是心下惴惴的,如今却只觉得轻松又好笑,半点都不觉得紧张了。
谢慕林也在忍笑,劝谢显之:“大哥别紧张,爹爹再三说了,他觉得人不错,叫大姐去见一见,若是觉得还行呢,咱们两家就往下谈,若是觉得不行,这事儿就不必再提起了。爹爹也是挑了几年,才挑中了这个人选的,不算轻率了。大姐过去,也只是了解了解情况,并没有直接做决定的意思。她原本没打算叫上你,是因为如果她最后没看上,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时间?至少要等到她认为这个人选还行,她愿意往下接触了,再让你出面也不迟吧?大哥误会我们了!”
“二妹妹你也少说两句吧!”谢显之对谢慕林同样没好气,“若不是我知道了消息,你们两个小姑娘就大胆地自作主张了。你大姐糊涂,你也没强到哪里去!我生她的气,难道就不会怪你?!所以现在你们才需要闭嘴!一会儿到了庄上,你们都不许擅自行动,要听我的指令!我们先去给二叔祖母请安,你们也可以去寻二弟或是姑姑、杨表妹说话,但不许自个儿去找黄举人!我会出面与黄举人结交的,先弄清楚他的为人品性再说。父亲挑了几年才挑中他,自有父亲的道理。但我是大妹妹的兄长,我也有我的道理,绝不会轻忽!”
谢显之难得地表现出了强势的态度,谢慕林与谢映慧对视一眼,都顺从地答应下来。只是私底下,谢映慧偷偷扯了扯二妹的袖子,与她交换了一个眼色。
第749章 惊讶
宋氏对于谢显之与谢映慧、谢慕林三兄妹的到来,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她与满面惊喜的谢梅珺母女笑着接待了三兄妹。
只是有些不巧,谢谨之和杨淳一块儿出去访友了,此时并不在庄中。
谢显之虽然有些遗憾最要好的亲兄弟不在,但他此行前来,是为了胞妹,倒也没有多想。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顾及胞妹的脸面,便有些犹豫是不是该直接向宋氏问起黄岩的事。
他还在踌躇,其他人已经开始闲话家常了,得知永宁长公主派了长媳来谢家传达了某种暗示,大家都觉得很惊喜。宋氏微笑道:“平日里常听慧姐儿说起这位马姑娘,是个慧质兰心、正直率真的姑娘。倘若显之能与她结为连理,也是件幸事。显之不可轻忽,记得要在马家人面前依礼行事,务必要让他们看到你最好的一面。”
谢显之脸一红,连忙起身恭敬地应了。
关于马家这门婚事,大家没有议论太长时间,毕竟八字都还没有一撇,说再多都没用,一切还要看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夫妻二人如何决定。不过,关于昨日桂园的宴席,谢梅珺与杨沅母女俩还是挺感兴趣的,后者拉着谢映慧与谢慕林打听了半天,对宴上的新奇菜色与糕点特别感兴趣;前者则问起了马家兄弟对谢显之的试探,很想知道他们几个男孩子斗诗联句,都作出了什么样的诗句?
谢显之只得红着脸起身到了隔壁的书房,去把自己记得的诗句一一写下来,请姑姑谢梅珺品鉴。
谢梅珺跟着去了书房,顺手把杨沅打发去厨房吩咐今日的午餐了。
谢慕林与谢映慧留在了宋氏身边,见旁边无人,便抓紧时间询问:“祖母,爹爹给您写的信,您都看过了吧?里面有没有提到黄举人?”
宋氏微微一笑,看了谢映慧一眼。谢映慧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揪着手帕不说话。
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笑问谢慕林:“看来,你娘也在信里跟你说了?他们两口子倒也算是用心了,看了几年,才挑中了这么一个青年才俊。倘若性情能与慧姐儿相投,倒也是一桩好姻缘。只不知道慧姐儿你怎么想?”她转头看向了谢映慧。
谢映慧揪着帕子,满面涨得通红。这种问题,她实在没有勇气回答。
谢慕林便替她开口道:“大姐有许多顾虑,觉得自己是曹家的外孙女儿,可能会受外家与生母名声拖累,怕将来会连累了夫家。她听说黄举人十分优秀,反倒怕自己会害了别人了。我觉得她想太多了,关键是他们两个当事人乐意不乐意。曹家早已是不相干的人,几年才见得一面,今后更是隔着千里,就算再见,也只是依礼为之罢了。若是对大姐有心的人,自不会在意曹家如何;倘若是在意曹家,为此患得患失的,也配不上大姐了。”
宋氏点头:“这话说得很是。慧姐儿不必妄自菲薄,只管问自己的心,乐意不乐意就是了。”
谢映慧鼓足了勇气,小声道:“我乐不乐意尚在其次,要紧的是……他乐不乐意。不能因为父亲是高官,曾经对他有恩,他便是无心娶我,也不敢开口回绝……我不能做这种仗势欺人的事!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呢!”
谢璞与曹淑卿的婚姻就是在结仇,曹家得了无数好处,谢璞却是血亏,曹淑卿也不见得占了什么便宜。谢映慧自小看着父母不睦、同床异梦的情形,心里是万万不希望走上母亲老路的。她想要向母亲证明自己选择的才是正确的一方,当然要走一条与母亲截然不同的路。
宋氏看着谢映慧的神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不瞒你说,你父亲虽然不曾对黄家明言婚事,但没少跟他们提起你兄妹二人的经历。子恒聪慧,早已猜到了端倪,只是面上不露罢了。他那日在你们家大宅里见了你一面,拜见我之后,就对我明言,有意求娶,却又担心你会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见有人愿意提亲,便委屈自己下嫁,而不是看中他这个人,方才应承。子恒希望我能从中牵线,向你表达他的心意,让你依从自己真实的想法,决定是否要答应这门亲事,万万不可勉强自己。没想到,你今日来了,却又对我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你俩真是匹配极了,都是好孩子!”
谢映慧与谢慕林都大吃一惊。前者刷的涨红了脸,后者直接开口就问:“黄岩跟您说了这样的话吗?!可他怎么知道……怎么知道大姐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宋氏抿嘴轻笑:“天知道你们父亲在人家子恒面前是怎么说的?他竟然才见慧姐儿一面,就已经把你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了。他倒也不会委屈自己,只是觉得你很合他眼缘,正巧你父亲又有此意,他便要积极一些,主动告诉你他的想法。至于你俩是否能终成眷属,日后是否能相处得来,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这个孩子,很有主见,也对自己很有自信。我还有些吃惊,他太过自信了呢。但既然你今日也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便可知你俩还是相当匹配的。既然两厢有意,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谢慕林都有些懵了。她看向谢映慧,有些拿不准:“你俩确实是头一回见面吧?不过他从前是在京城长大的,也许你俩以前见过?他是不是对你早就有想法了?只是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有了,他就立刻下了决心?”
谢映慧心乱如麻:“我……我不知道呀,我那天见他的时候,虽觉得面善,有些移不开眼神,可是……我应该是不认识他的!我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谢慕林定了定神,合掌道:“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说,你俩对彼此都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了。那接下来,大姐你完全可以再进一步对他加深了解。如果最后发现他这个人靠谱,值得托付终身,而你俩又对彼此有意,那不是正正好吗?!这简直就是再完美不过的结果了!”
“可是……”谢映慧迟疑,“为什么他会猜到我的想法?当真是父亲告诉他的吗?父亲明明没有跟他明言结亲之事,又怎会把我的心事告诉他?况且……父亲也不可能知道我是这么想的吧……”
谢慕林笑道:“你来都来了,既然想不明白,不如直接问他?”
第750章 亲缘
谢映慧挺想直接去问黄岩的。
被二妹谢慕林劝了几回,她如今也想开了。既然黄岩已经知道了她父亲谢璞的想法,还表达出了心甘情愿的态度,她再扭捏逃避就不适合了。她应该去跟他把话说清楚,弄清楚他内心的想法,才能确认两人是不是有可能成就一段姻缘。
谢映慧隐隐有一种感觉,倘若错过这个人,她日后就算还能嫁得家世不错的青年才俊,也未必能一生顺心如意了。
从书房回来的谢显之极力反对胞妹的打算:“这如何使得?!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去跟外男谈论这样的话题?倘若你想问他什么,我替你去问好了!我今日过来,本也是想要好好试探一下黄举人,看他是否配得上妹妹的!”
谢映慧却道:“哥哥就让我去吧,这里是咱们家的地方,你和二妹又在跟前,能出什么事?我……我想跟他当面交谈,而不是通过旁人转达心意。只有当面交谈,我才能看清他真正的想法。这是我的婚事,哥哥就让我来拿主意吧!”
谢显之瞠目结舌,谢慕林只得在旁帮着劝说:“大哥,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大不了事先去跟黄举人见个面,探一探他的为人品性再说?但我觉得,大姐想要跟黄举人见这一面,还是有道理的。你也别拦着,在咱们家自个儿的地方,咱们就在不远处看着,大姐跟外男说一会儿话又能怎样?当初我在湖阴老家时,还扮着男装到处跑呢。当时你都容忍了,怎么轮到大姐在亲人陪伴下见个外男,你就不乐意了呢?”
谢显之哑口无言,不由得反省起自己来。
谢映慧微微红着脸,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不放心把我嫁给外头的男人。可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谢显之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叹息道:“是我糊涂了。妹妹为我的亲事殚精竭虑,我也盼着妹妹能嫁得如意郎君,一生顺遂平安。只因我不熟悉黄举人,方才有些惊慌失措罢了。可想想那日与黄举人初识,他的性情风度样样都令人心折,我没理由因为听说了父亲的想法,就忽然把人当成了登徒子。父亲为妹妹挑中这个人,自有父亲的道理,我应该相信父亲才是。”
谢显之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想了想,便禀告了宋氏,想要先去见黄举人一面,也不说让对方与妹妹见面,只是想试探,对方关于婚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黄举人就住在邻近的农家院子里。宋氏与他外祖母有亲,见他恭敬有礼,也愿意多关照他,特地让人给他寻了个不错的住所,是庄中一户殷实农家空置的小跨院,虽然只有三四间屋子,半间厨房,但地方还算干净,房子也有七八成新,主人家又是诚实热心的农人,做得一手好菜,家里孩子都干净知礼,不会打扰他读书,甚至还能帮他跑腿办些小事,挣几个零花钱。黄岩在这里住了几日,觉得很是称心如意,完全可以安心在此温书备考,直到冬天来临,再考虑进城避寒。
谢显之打发人来请他去吃饭,他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裳,淡定地去了。两人在谢家小宅的外院书房里用了一顿便饭,又喝茶谈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们谈话期间,谢慕林与谢映慧并不在场,都在宋氏与谢梅珺屋里坐着呢。后者有些坐立不安,几次三番抬头看向窗外,仿佛想看穿那一层院墙,瞥见外院里兄长与人对话的情形。
宋氏从头到尾对此视若无睹,淡定地招呼孩子们吃饭喝汤。倒是谢梅珺,瞧见谢映慧无心用餐,打趣地笑道:“慧姐儿,你仔细些,别把饭喂进鼻子里去了!”
谢映慧呆呆地回过头,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鼻子,仿佛真的相信自己确实把饭喂进了鼻孔里,看得杨沅差点儿把饭碗给打了,笑得弯下腰去。
谢慕林忍笑轻推了自家大姐一把:“姑姑开你玩笑呢,大姐,你回回神!”
谢映慧恨不得把头埋是饭碗里去,满脸涨得通红,抿着嘴不说话。
谢梅珺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终身大事呢,谁不紧张?你是姐妹里最年长的一个,因此什么事都是你先来。等你定下了亲事,你后头的妹妹们,也得一个个照这模样经历一遍!到时候就该轮到你笑话她们了!”
杨沅连忙收了笑,憋着红脸道:“慧表姐,我不笑话你,你到时候可别笑话我呀!”
谢映慧忿忿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继续埋头吃饭。
谢慕林替她打圆场:“别说笑了,我们赶紧吃饭吧。吃完了饭,一会儿才好去探听现场的情况。不然拖拖拉拉的,等大哥跟人谈完了,咱们还没吃完,也不可能直接丢下饭碗去打听吧?!”
杨沅立刻端起饭碗,继续吃起饭来。显然,她也很好奇书房的情形,急着想要知道里头的情况呢!
谢梅珺在旁看得好笑,一边叫女儿吃慢些,当心呛着,一边给母亲宋氏舀了碗汤,顺道还安抚了谢映慧两句:“别紧张,我看那黄子恒不错,跟你很是相配。你大哥去见他,想必也是满意的。”
谢映慧看上去似乎是在埋头吃饭,实际上只是数米粒而已。她听了谢梅珺的话,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问:“我听说……他与二叔祖母是亲戚?”
谢梅珺点头:“是亲戚,他外祖母是我母亲娘家同族的堂姐妹,祖上是一个爷爷的。母亲说,她们小时候还挺亲近的呢。”
黄岩黄子恒,母亲娘家姓甄,是北平地区颇有名声的律法大家之女,生母出身昌平县的书香门第宋家。他这位外祖母甄宋氏,与宋氏是堂姐妹,因父亲长年在外头书院求学,母亲跟着去照看起居,祖父母又早亡,因此自小就寄居在堂亲家中,与宋氏一块儿住了好几年。直到宋祭酒上京赴考会试,甄宋氏父母又回乡,堂姐妹俩方才分开。不过,宋氏上京后,随着父亲高中、入仕,就没再回过北平,与堂姐妹只能每年通信而已。随着她嫁人后,京城政局变化,她奉父命,随丈夫谢泽川返回湖阴老家办学,跟娘家亲人那边的联系,就彻底淡了下来。
宋氏只知道甄宋氏嫁给了律法名家的嫡次子,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丈夫还考中了举人。但在谢泽川病故后,她守寡在家,就很少再往北平去信了,所有消息,都是从父亲的家书中听说。等到宋祭酒病故,两边的联络就几乎断绝。
谢璞调职北平之后,着力打听了一番,宋氏方才从他的来信中,知道了娘家亲人们最新的情况。当时,甄宋氏夫妇都已故去,留下几个儿女,各自成家。其中女儿甄氏丧夫后携子扶灵返乡,不过是信中一笔带过的话。若不是黄岩来访,宋氏还不知道这个外甥女后来都遭遇了什么呢!
第751章 过往
黄岩母子的遭遇,其实说来也简单。
黄岩的父亲早早考中进士,在京城出仕为官,妻儿都带在身边,相对而言,与老家族人的关系就淡了。他父母都已相继亡故,老家的田产、房舍之类的,全都托付给了族人。而黄氏家族,虽然在昌平是大户,祖上也出过不少官员,但到了最近几十年,却是势微得厉害,除了黄岩的父亲,就没有一个考中进士的。早年间还有位只是得了举人功名,便设法谋了官缺外放地方的官员,如今也早已老死。而黄氏家族现任的族长,便是这位老举人的亲孙。
黄岩父亲在世时,曾官至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的京官,在北平一带也称得上人人敬重。族人多有依赖他之处,家族内部是一片和乐融融。但等到黄岩父亲去世,母亲娘家久未有人出仕,黄岩又年少,仅是在国子监求学的寻常秀才监生,族长就忍不住变脸了。他仗着自己祖父亦是官员,在乡间一向有名望,就想借着族长的身份,寻借口去谋夺黄岩这一支的产业,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黄岩母亲娘家甄家虽是律法大家,但这一辈当家的舅舅为人有些迂腐,虽然正直,却不擅长跟人斗心眼。他母亲又是个温和柔顺的脾气,正为丈夫之死伤心呢,哪里提得起精神来跟族长斗?起初她还以为族长是好心帮忙,糊里糊涂地就把产业的管理权让了出去。幸好她还没糊涂到将契书也双上呈上,但等到少年黄岩发现不对劲,想要阻止的时候,他家的产业已经完全落入了族长的掌控之中,所用的管事、伙计等人,没有一个是他们母子的仆从。至于账目上做了什么手脚,那就更是说不清楚。
黄岩当时年不过十四,被族长族老以年幼以及需要守孝为名,困在家中,无法插手家中产业诸事。他倒也沉得住气,隐忍了三年,等到孝满后,借着求学的机会,攀上了北平布政使司家的公子,成功成为了布政使大人麾下的幕僚。哪怕他依然还只是区区秀才,但背后有了靠山,狐假虎威之下,族长再也不敢在他家的产业上使心眼,主动双上奉还,连这几年赚得的银钱,也归还了大半。
谢梅珺是从谢璞的来信中,了解到黄岩的一些事迹的,为此赞叹不已:“年纪轻轻,端得是手段了得!更难得的是,他受布政使大人器重,在北平也算得上是有权有势了,却不曾被权势迷昏了眼,始终未放下学业,经过几年历练,又长了见识学问,再回到科场应试,一举便高中桂榜。他舅舅从前为他放弃学业,跑去与人为幕,还曾生了老大的气,几乎与他断绝亲缘,如今却是知道自己误会了外甥,再也无话可说。”
慕林 第2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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