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云中阙所有弟子,只能茫然地注视着,自家掌门脸色苍白,眼瞳浮现出一丝空洞的恍惚。
明明十年前那一场宗门大比,他还历历在目,怎么一转眼十年时间转瞬即逝。
对岁月漫长的修士来说,十年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微真人为什么这般感叹?
因为十年前那场宗门大比,夺下魁首的天之骄子,正是他这个云中阙掌门的独子——陆麒渊。
十年前,陆麒渊在宗门大比中脱颖而出,风光无限,被誉为最有可能飞升的天才。天微真人对这个天资卓越的儿子充满自豪。
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个儿子,将会成为仙门道州的中流砥柱,带领云中阙整个宗门走向一个新的辉煌,天微真人一生没有什么遗憾。
陆麒渊也一直表现良好,以绝顶天资,十七练气,二十筑基,一路顺风顺水、斩妖除魔。在仙魔时常爆发摩擦的疆域,他更是一剑劈开所有混沌妖魔,神姿冷彻,风骨凛凛。
从下手的狠辣程度来看,他这个儿子道心坚固,嫉恶如仇,心性也没遇到什么问题。
偏偏这样平顺的日子,很快就迎来了恐怖的梦魇。
某一日,天微真人从梦魇中惊醒,他额头冒出冷汗,口边不断喘气,因为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他儿子死亡的场景。
在荒凉魔域中,有一座辉煌巍峨的宫殿,他的儿子不仅越过仙魔结界,更是连夜朝那宫殿奔去。
以往只有一些不入流的魔修,会翻越结界混入仙门,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儿子竟有朝一日会昏了头,主动前往魔域。
天微真人体内流有万年前神州大陆顶级卦师之血,某种程度上来说,时常能得到天道感应。
那一夜他颤抖着双手,熬尽心血算了一卦。
果不其然,算出了一场噩耗,他儿子会殒命于天狩十九年,翻结界的第二日,死于荒凉贫瘠的魔域土地上,死状极为可怖,被人挖心剖肝,一身道骨无影无踪,原因是夜奔。
极为荒唐可笑。
这副惨状,很可能是魔门干的。
众所周知,除非人定胜天,否则修士命格不可逆转。
天微真人一脸心如死灰,从此他跟发了癫狂似的,逼迫自己的儿子。
归元宗御剑比赛的消息传来之时,陆麒渊正在相亲。
没错,相亲。
宗门亭台水榭之中,他与一名女修对立而坐,两人俱是最好的年龄。
男修身姿挺拔,极为俊朗,而女修也长得极好,微微一笑俏丽无双,明眸善睐。男方是筑基期大圆满,女方是练气大圆满。
在外人看来,这一对少男少女不仅形貌性情好,根骨绝佳,两人的师尊还是至交好友,这简直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更别提,出身门第拎出来更不得了,一个是云中阙掌门独子,一个是世家贵女,连出身都极为匹配。
唯有在场两人知道,彼此尴尬无言,这一见面大眼瞪小眼。
陆麒渊唇角微抿,半天寻不到话题,他心道:这什么御剑比赛,他好想参加……嗯这盏灵茶,茶色陈旧了,灵气也没有那般浓郁了……
他也并非有意游神。
只是在他看来,修为根骨都是其次,门第出身更是下下等,修士寻找道侣,应当追求一种情真意切、水到渠成的感觉契机,而不是一场场双方长辈热络不休、年轻小辈却满脸麻木的拉郎配。
换言之,他是感觉派,追求的是一种眼缘,万千人中一眼万年的感觉。
两人一言不发默默无语,身旁师长看了心里焦急,恨不得催促两声。偏偏这一对少年少女,像炼器师手中两具傀儡,戳一下才动弹一下。
女修目光收到了师长的眼波暗示,心下一声叹息,委婉开口道:“陆师兄,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言下之意,喜不喜欢我这款快点说啊!
“嗯?林师妹,我喜欢……我喜欢……”他也不知道啊。
女修抬头一看,见到陆麒渊那双黑眸空洞无神,登时心如明镜,知道两人成不了,故一笑而过。
两人都是天之骄子和天之娇女,转头开始探讨剑术,气氛瞬间热火朝天。
这样的场面,这十年出现太多次。
一场令人身心俱疲的相亲结束,陆麒渊叹了一口气,兴致勃勃想要追问父亲,关于归元宗的御剑比赛邀请,没想到迎来的是一声劈头盖脸的呵斥。
“孽障!你林师妹那么好的天资外貌,你都看不上?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陆麒渊:“……父亲你莫要如此,林师妹是很好。”可他跟林师妹有缘无分,他也不知道要一个什么样的相亲对象。
天微真人冷然:“我说了,外人在场,要叫我师父。”
“师父。”陆麒渊从善如流,极快改口,“我不信命的,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魔女。”
少年心中其实烦透了,作为云中阙的仙二代,还是一个天资绝佳的年轻剑修,陆麒渊的年龄和天赋摆在那里,让他从小备受仙门厚爱,一路修行顺风顺水,他太顺了,这些年委实难以接受这种施压强迫。
他脾气性格也极好,极少忤逆父母师长,可这十年下来,他真的身心俱疲。年轻剑修心有抱负,他想上战场,不想耽溺于小情小爱,更不想在师长牵头搭线下,跟修真界一些素昧平生的师妹师姐见面,徒留满室尴尬。
天微真人怒容:“既然你林师妹很好,那这一场婚事你就点头同意吧!明日我便与她家交换庚帖,在天道面前立下誓言!”
“不行……”
陆麒渊犹豫了一下摇头道。
他在鸣沙州长大,从小对父亲师长等奉若神明,师门一旦有令,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有二话。
可这种涉及人生的大事,他绝对不能答应。
天微真人一听,眼神微变。
“你为什么不同意?你是不是真在斩妖除魔这条路上,收留了什么妖女魔女?你要知道,仙是仙,魔是魔,两地泾渭分明不可混淆——”
天微真人是一个严父,可他同样是云中阙掌门,一旦翻起脸来,声音霜寒,气势凌人,无形压迫接踵而至。
“我没有!”陆麒渊咬牙,硬生生抗住了这份压力,他道:“我敢对天道发誓,我没有!父亲你不要疑神疑鬼!”
这十年父子争吵,已经是常事。
全因一个荒唐离谱的梦境。
“你还想狡辩,我都看到了。”天微真人怒不可遏。
他看到了天狩十九年,那一处宫殿,自己这傻儿子,跟鬼迷心窍一般,好似被人下了摄魂咒,不仅翻越仙魔结界,夜袭宫殿,还前去送死,最后死无全尸。那个宫殿里不知道住了什么人,天微真人感应到了,四方妖魔鬼仆下跪,可见那人身份尊贵,应当是与裴玄有千丝万缕联系之人。
陆麒渊也冷然:“合欢门的修士才那般孟浪,我怎么可能会夜奔一个女子的寝居?”
在父亲所描述的未来,他未免太过于不堪。
他是心怀苍生,正气浩然的仙门子弟,怎么可能会恋上一个魔女。
“那宫殿里住了什么人,我现在就去杀了她,自证自己的清白!”
此话一出,天微真人神色恼怒之余,生出惊恐,他一剑拔出,阻止自己的儿子,“你不准去!”
如今儿子还没昏头,知道自己是仙门的人,去了魔土疆域,机缘巧合之下,说不定会跟那宫殿里的魔女邂逅,提前昏头。
他为什么要三番五次逼迫儿子与其他女修相亲,为的就是提前掐死这份孽缘。
“那我岂非什么都不能做?”少年剑修也怒道。
一气之下,他不顾众人大惊失色的反应,拔剑出鞘,凝出一道剑意,冲向了天际,瞬间不见踪影。
“陆师兄!!!”、“麒渊侄儿!!”、“孽障你给我停下!!!”
云中阙乱作一团。
陆麒渊飞向的地方,其实是归元宗。
因为归元宗要举办宗门大比,云中阙长则半月,短则数日都会赴约,他只是一气之下提前赴约。
途中他路过魔域,黑色群山连绵起伏,天空黑暗阴沉,一望无际的贫瘠荒芜地表,只有几个零星的城镇和村落。
他御剑飞行的动静不小。
在此混迹的四方妖魔被惊动,纷纷虎视眈眈抬头望他。
少年神色冷凝,同样虎视眈眈地低头望这群妖魔,如果不是担心被父亲派人追上,他要御剑赶路,他可能会一剑跃下,大干一场。
仙是仙,魔是魔,仙魔之间情感不容混淆,他最是嫉恶如仇,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妖魔?
哼,那一场梦从头到尾都荒唐透顶。
御剑飞行,一日千里。
他出发时,晨光微熹,抵达归元宗时,天穹幕遮,山脊线上出现一抹淡淡的红霞。
可他飞的方位好像错了,不是归元宗的正大门,而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许多屋舍俨然。
归元宗弟子目光震惊,只见一道耀眼白光落地,下来一名雪衣剑修。这名少年剑修大约十九、二十年纪,相貌英俊,身上穿着云中阙校服,背后是一把宝剑。华光之盛,引起无数男修女修的惊呼。
对方一脸困惑茫然:“敢问这位道友,此地是何处?”
好悬最近是宗门大比,不少宗门陆陆续续赶来,各大门派代表和精英弟子登场,每日都有脸生弟子在归元宗里进进出出。
换了平日,一个身穿别派弟子服的人,早就被打出去了。
“这位云中阙师兄,这是弟子后山,你一定走错了。”
有人好心为他解答。
“多谢。”
他还真走错了。
毕竟他不是归元宗弟子,对门内不熟悉。
“我是提前出发,不是跟着师门而来,敢问这位师弟,天色不早了,今夜可否找一个地方收留我?”陆麒渊很快又叫住了一位归元宗弟子。
“这位师兄,你身上没有玉碟,也没有邀函吗?”
接连得到否定回答,归元宗弟子神色为难,“这有点难办了,别派贵客都要去西山,由执事弟子统一安排住所。”
宗门上下,一般都是团结一致,同进同出。他们还真没遇到这种一气之下离开宗门先走的例子。
多少岁了啊还这么闹。
陆麒渊也意识到了,自己此举不太妥当,没有邀函也就罢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那是一个没带。
好在归元宗弟子人都极好,很快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后山都是弟子屋舍,是本宗外门弟子所住的地方。陆师兄要是不嫌弃的话,今夜先找一个院落住下吧。”
“当然不嫌弃。”
陆麒渊连忙道。
先不说归元宗是天下第一大宗,门内风景秀丽,弟子温和有礼,其次他是一个外人,在别人的地盘上,怎么能嫌弃旁人呢,不让他风餐露宿已极为感激。
“那陆师兄你稍等,我给你问一下,哪家屋子里有空的……”或者谁愿意跟一个云中阙弟子挤一挤。
女弟子肯定不行,只能在男弟子中选。
我爹是灭世反派,而我才三岁半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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