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什么?我脖子有点勒,”楚辞歪着头,“现在觉得好像有人扼住了我命运的喉咙……我这辈子都没有过这种体验。”
西泽尔轻笑出声。虽然楚辞一贯不在乎外貌,用他的话说就是“又不靠脸吃饭”,但他毕竟长了一张极其符合人类审美标准的脸,披个麻袋都引人注目,更别说专门打扮过。他很少穿浅色的衣服,大概是嫌不耐脏,平时大多穿着灰黑色,但他的皮肤却又极冷的白,此时换了白色的衣服,灯光流转之下,他的脸颊、脖颈、耳尖,乃至是露在袖口外的一截腕骨,都泛着光,像精致的白瓷。
浅色的衣服不仅没有让他的五官显得寡淡,反而愈加浓烈,他乌黑的、精致的眉眼是沉静的,沉静而凌厉,让人着眼过去,就能最直观感受到“美”的冲击。
“很好看。”西泽尔忽然说。
楚辞歪着的脑袋慢慢转了回来,他抿了抿嘴唇,“哦”了一声。
“不好意思了?”西泽尔笑着道,“平时要我夸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不好意思?”
“也没有不好意思,”楚辞挺直了脊背,想了想,道,“就是觉得有点突然。”
“那我下次夸你的时候还得预告一下?”
“那还是不要了,显得你没有诚意。”
“回来的时候把这件衣服带回来。”西泽尔叮嘱道。
“为什么?”楚辞随口道,“以后还用得到?哦也对,马上又是过年的舞会了……”
“不是。”
西泽尔说,他对着楚辞招了招手,叫他往过来一点,楚辞一边嘀咕着“通讯还要悄悄话你是不是有毛病”一边侧身贴耳过去,听见他说道:“穿给我看。”
楚辞奇怪道:“你现在不就看到了吗?”
西泽尔又说了句什么,楚辞的耳朵尖一瞬间涨得彤红,后退一步,板着脸道:“好好工作,想什么呢。”
……
楚辞从阳台回来的时候穆赫兰元帅已经过来了,他看见楚辞,也夸了一句“阿辞今天真好看”,谢清伊女士笑眯眯地在旁附和,夸得楚辞很不自在,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他们姓穆赫兰的是不是都有什么看别人换衣服的怪癖?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穆赫兰夫人问道。
楚辞如实道:“去阳台透气。”
穆赫兰夫人叹了一声:“果然和你哥一个样。”
楚辞:“。”
“从现在开始可不准乱跑了,”穆赫兰夫人抓着他的手捏在手里,“宴会已经开始了。”
宴会和楚辞想象中还要无聊,诺亚也来了,但他似乎忙着和什么人谈话,只是远远地和楚辞打了个招呼,打完这个招呼楚辞就跟着打了个呵欠。
穆赫兰夫人捏了捏他的手,楚辞只好正襟危坐,一回头,看见穆赫兰元帅正在和一位老者交谈。无法猜出那位老人的实际年龄,但从满头的银发和苍老面容来看,他大概要比宴会在场上大部分人年纪都要长些,因为不论穆赫兰元帅,还是路过打招呼的宾客对他的态度都十分尊重。
老人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却并不显得沉闷,究其原因,都在于镜片背后的那双深邃的眼睛,被镜片一遮拦,却更显出几分云遮雾罩的神秘,像晦暗里透出了蒙昧的光。
“……坐在你伯父左边的是陆军总参姜柏原上将。”穆赫兰夫人低声对楚辞道,她循着楚辞的目光看过去,见他盯着穆赫兰元帅对面的老者,刚要开口,却见楚辞忽然站起身,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她连忙跟了过去。
穆赫兰注意到了楚辞,便挥了挥手让他过去。
宴会厅穹顶的光影辉煌,亮得甚至有些刺目,不知道怎么的,就让楚辞想起了炸药爆炸那一瞬间所产生的焰火,灰尘硝烟席卷,气浪翻滚,然后被极致的明亮和灼热冲散,于是满世界都只剩下大雾一片,惶惶苍茫。
走得越近,老人的声音便传入了他的耳朵,和精神力场中所感知到的讯息重叠成一片,两道“声音”一起说道:
“……这次的成果他们已经上报给我了,要我说……”
老人的声音苍老而缓慢,熟悉而……陌生。
熟悉到让楚辞立刻想起了数天之前占星城无人区之下不见天日的秘密实验室,陌生到他心中生出了一种极致的、浓郁的不可思议,荒诞之感。
“教授?”他低声道。
老人回过头来,微笑着问:“你是?”
穆赫兰教授忙道:“这是我们家的,我朋友的儿子。”
他看向楚辞,似乎有些惊讶:“阿辞,你认识白兰教授?”
穆赫兰夫人低声对楚辞道:“是雅各·白兰教授,丛林之心研究委员会的首席。”
楚辞点了点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白兰教授的脸颊,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沉:“我听我的老师提起过,我老师是秦微澜。”
白兰教授恍然笑道:“原来是秦教授的学生,我听说他今年刚收了个新弟子,想必就是你吧?”
楚辞点了点头。
他慢慢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余光里,白兰教授还在和穆赫兰元帅和姜柏原上将交谈,而楚辞却仿佛透过他的皮囊、他的躯壳、他的颅骨之下,看到一颗鲜活的大脑。
可是这颗大脑明明应该浸泡在无人区实验室的水缸之中,连接着无数黑色缆线。
可是这颗大脑,明明应该已经毁掉了。
第448章 白兰教授和神秘照片
可是他们的声音一模一样,如果世界上恰好存在两个声音一样的人,他们还同时都是丛林之心的科学家?
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楚辞将那点余光也都收了回来,连带着精神力场。他甚至有点担心,自己会一个控制不住,精神力场入侵到眼前这位白兰教授的大脑中去。
不知道会“看见”什么?楚辞失神地想,他在无人区的实验室时,在教授那颗孤零零的大脑中只感知到了一片混乱,也许离开了躯体之后的大脑就不再存在真正的意识,所以精神力也就无法感知……
楚辞觉得自己此时的脑子也一片混乱,比起水缸中教授的大脑可能不逞多让。
教授的本名叫雅各·白兰,他不仅是丛林之心的科学家,还是研究委员会的首席,他认识老林……如果无人区实验室的那颗大脑才是白兰教授,那么他早就死了,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
难道就没有人发现,他已经不是白兰教授本人了吗?
除非……
楚辞垂下眼睫。
又是复制人。
连丛林之心研究委员会的首席都是复制人,似乎丛林之心有内鬼和西赫女士勾结这件事反而显得稀松平常了起来,可他是什么时候被替换掉的?真正的白兰教授早就死了,变成了一颗供西赫女士驱使,无法看见真实世界的大脑,而丛林中之心的白兰教授只是一个傀儡复制人。
“阿辞?”穆赫兰夫人叫了一声,“你在想什么?我们该走了。”
楚辞这才抬起头,发现面前早就空空如也,白兰教授和姜柏原上将已经不知所踪,只有穆赫兰元帅缓慢起身站在桌旁,等着穆赫兰夫人和楚辞一起回去。
楚辞刚才一直在想白兰教授的事情,竟然都没有发现宴会已经结束。
“我就说叫他来没什么用,”穆赫兰夫人摇了摇头,好笑道,“人在这,心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去了。”
“不,”楚辞轻声道,“有用。”
“外面下雨了,”穆赫兰元帅望了一眼窗外,“从地下通道走吧。”
穆赫兰夫人担忧地道:“也不知道小白进屋里去没有……”
桐垣比他们还要早一步出来,她已经等在了车子旁,见到穆赫兰夫妇和楚辞掩着嘴唇打了个呵欠:“舅妈,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到我朋友家去玩。”
穆赫兰夫人没有反对,只是叮咛道:“早点休息。”
桐垣点了点头,上了旁边一辆白色轿车。
回到家,楚辞要上楼的时候被穆赫兰夫人叫住:“阿辞,你今天晚上怎么心事重重的?”
楚辞回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啊?”穆赫兰夫人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牛奶,“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不饿。”虽然这么说着,但楚辞还是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
杯中的牛奶被他喝掉了几口,唇边沾了一圈白色的乳渍,谢清伊拿了张餐巾纸帮他擦了一下,楚辞下意识要躲,谢清伊笑道:“诶,你躲什么?”
“伯母,”楚辞无奈道,“我都已经这么大了。”
“长大了就不需要家长照顾啦?”谢清伊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孩子永远是小孩子,等到我们死了,再没有人照顾你们的时候,你们才算长大。”
“你刚才是……”谢清伊的语气里藏着几分小心翼翼,“是因为想起了你父亲吗?”
“嗯?”
楚辞将牛奶杯放在了一旁,不动声色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等谢清伊回答,他又继续道:“因为白兰教授?他是丛林之心的首席,应该认识我父亲吧?”
谢清伊“嗯”了一声:“白兰教授,算是你父亲和杰奎琳的老师呢。”
楚辞的话眯起眼睛:“也就是说,白兰教授对那个‘启示录’计划也很了解?”
“‘启示录’计划是他亲自立项的,”谢清伊叹道,“虽然项目的第一研究员是杰奎琳,但白兰教授是总顾问,所以当年出事之后,研究委员会的立项权限被剥夺,白兰教授本人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接受调查,后来《一九法案》限制了他这位研究委员会首席的权力,他就从实验室退居二线,开始搞学术研究了,后来一直都在各个星系的大学做巡回交流,一直到几年前才回到首都星。”
楚辞忽然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去巡回交流的?”
谢清伊想了想,道:“好像是三十一年还是三十七年,我一下子记不清了。”
“宪历三十八年秋天。”
穆赫兰元帅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谢清伊和楚辞同时回过头去。
“怎么说起这个?”他沉声问。
“我看阿辞今天晚上好像心事重重的,”谢清伊道,“还以为他是见到了白兰教授后想起了林。”
穆赫兰元帅看向楚辞:“白兰教授是宪历三十八年离开的首都星,四十一年回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道:“回来参加杜宾德总统的葬礼。”
楚辞心想,他不论是离开还是回来的这两个时间节点,都很微妙啊……
“他和杜宾德总统很熟悉吗?”楚辞随口问。
穆赫兰元帅却皱了一下眉:“他在宪历四十一年回首都星和杜宾德总统本人关系不大,并且他们也只是泛泛之交,反倒是穆什总统,是他从前的学生。他回来是为了丛林之心的立项研究权。”
“穆什总统是白兰教授的学生?”楚辞惊讶。
“穆什是丛林之心研究委员会出身。”
楚辞莞尔:“那他为什么没有像我父亲和杰奎琳女士那样,去搞科学研究,反倒成为了一个政客?”
穆赫兰元帅淡淡道:“也许人各有命。”
“既然他们都是白兰教授的学生,”楚辞道,“我父亲应该和穆什总统也认识?”
“认识是肯定认识的,只是不熟悉,”穆赫兰元帅道,“你父亲后来叛逃出丛林之心的时候,就是穆什的得力干将勃朗宁负责去追捕他……”
卖火箭的小女孩[星际] 第5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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