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雨夹雪,打在人身上又冷又痛,黄寄北赶紧躲到了街道旁边的屋檐下。
可这窄窄的屋檐如何能挡住愈加猛烈的雨雪,黄寄北便壮着胆子敲开了店铺的大门。
这是一家书肆,店里只老板一人,老板看了一眼狼狈的黄寄北,终是松了口。
得到了书肆老板的许可后,黄寄北推着推车进了书肆的后门,将小推车停在了后院的走廊里,自己则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去了前面对店主表示了感谢。
书肆老板是个脾气有点古怪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色长衫,面容冷峻,看上去有些瘦弱。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有人在我店门口出事而已,等雪停了你就走。”
老板语气不好,黄寄北却不在意,有时候不要看人说了什么,要看人做了什么,老板他虽然嘴上没好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帮助了他的。
黄寄北回到后院重新升起了火,烧水,配料,下小馄饨,馄饨出锅后黄寄北端着碗去了前面,放在了柜台上面。
“先生,我给您下了一碗小馄饨吧,自家阿娘包的,还希望您不嫌弃。”
书肆老板从书本中抬起了头,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再一想今天老仆提前回去了,自己他似乎还没准备午食,便默许了黄寄北的做法。他从来不是矫情的人,犯不着亏待自己。
一碗馄饨下肚,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我看你言谈举止像是个读过书的,怎么做起了小贩的勾当?”书肆老板直接了当的问道。
黄寄北倒也不在意别人对小贩的有色眼光,坦然的说道:
“家里阿爹病了,为了养家糊口就没办法读书了,做小贩也挺好的。”
书肆老板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张纸,放到了黄寄北面前,随手又递给了他一支笔。
“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了,黄寄北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写写试试。
落笔的那一瞬间,黄寄北自己也有点被惊到了,这个笔法,不是他自己的,是黄二郎的,他写出来的,是黄二郎的笔迹。
黄二郎的书法,说不上功力有多深厚,但就这个岁数的人来说,算是很不错的了,字迹清雅端方,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嗯,还行,我看你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就留下给我抄书吧,《三字经》总该会的吧,一本一百文。”
黄寄北这才反应过来,书肆老板这是给自己活干呀,这真是个不错的差事,他原以为今年馄饨卖不出去就没有进账了,没有到能在这赚到钱,这老板人真是嘴硬心软。
黄寄北再次谢过老板,接着扎紧了袖口,拿过三字经和笔墨纸砚,坐到了一旁的桌子前面开始抄写。
黄寄北写的很慢,唯恐出错浪费纸张,一笔一划写的很是清晰,足足两个时辰才写完这一千多字的《三字经》,写出来的成品非常适合启蒙学童使用,书肆老板看了后便收下了,把一百文的抄书费递给了黄寄北。
黄寄北双手接过,对老板再次表示了感谢。
“不要喊我老板,我姓曾,喊我曾先生就行。”书肆老板说道。
“行,那就谢过曾先生了,外面雪已经小了,唯恐家里人担心,就此拜别。”黄寄北拱手说道。
“嗯,去吧,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这些纸你带回去,抄好了可以卖给我,《三字经》、《千字文》都可。”
黄寄北小心翼翼的收下了纸张,再次拜谢了曾先生,他这是遇到好心人了。
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外面的积雪就堆积到了脚踝处,黄寄北艰难的推着小推车,一路往黄家庄去了,一路上的艰辛自是不必说,黄寄北走到最后已经麻木了,双脚机械性向前移动,脚上的鞋袜早已湿透,双手已是没了知觉,嘴唇冻得裂了开来。
心里记挂着家人,黄寄北是一刻都不敢停歇的,若是阿娘出来寻她那可怎么办,若是她在来的路上跌倒了怎么办?
黄寄北心里愈发担忧,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状元养成系统》里面的一个重要情节。
要知道,这个状元系统是不能帮人赚钱的,而考科举又是项极费钱的事,而那黄寄南之所以能摆脱钱财的困扰,靠的就是一笔飞来横财。
黄寄北的记性很好,他记得书里那件事是发生在冬至那天,黄寄南凭借重生的经验,提前知道了这天晚上会有位有钱的老妇人摔进路边的水沟,进而被冻死。
老妇人死相极惨,不仅随身带着的包袱被路过的乞丐拿走,就连身上的衣服也被剥掉了,被发现后任谁都要说一句作孽呀!
县衙的捕快很快的侦破了此案,抓住了正在怡红院里享乐的乞丐,那乞丐路遇横财,一夜暴富,暴富后丝毫不加掩饰,很快就被告发到了县衙。
捕快进去抓人的时候他正温香软玉在怀,不知人间何时,而从他窝点处搜出的金银细软,更是让人心惊不已。
后来人们才知道,这个老妇人居然是个有身份的,她竟是宫里的尚宫大人,皇太后体恤,放她出宫养老,老人家积攒的一辈子财富自己没享用掉,倒是便宜了那个乞丐,当然,最后那个乞丐被抓住后判了斩首。
在书里,重活一世的黄寄南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遇,他先乞丐一步找到了摔晕了的老妇人,拿走了她的包袱里的大部分财物,只留了部分让后面来的乞丐给他背黑锅。
原书中,黄寄南的计划很是顺利,没有人怀疑到他身上,他也凭借着这笔钱财实现了财富自由,让未来的岳家对他刮目相看。
回忆起了书中情节,黄寄北打定主意要阻止这件悲剧的发生,不仅是为了破除黄寄南的财运,更是为了挽救一条无辜的生命!老人家辛苦经营了一辈子,不该有这种结局。
第8章 狭路相逢
心里想着老妇人的事情,脚下依旧不停,终于,在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后,他看到了黄家庄。
果然,白氏已经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等着他了,一见到他的身影,立马迎了上来。
“阿娘,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太冷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出来等我了。”
白氏心疼的接过了黄寄北的小推车,说道:
“你这孩子,阿娘怎么可能坐的住,若不是你阿爹和四娘拦着,我早就去县城寻你了。”
“阿娘,我心里有数的,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们赶紧回去吧。”
虽是嘴上这么说,但看到阿娘这么在乎自己,黄寄北还是感觉心里暖暖的。
一家人关起门来,点上炭火,屋内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脱下湿掉的鞋袜,在火堆边烤着火,黄寄北的手脚也终于恢复了温度。
大雪天的午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这是农家难得的闲月。
白氏在窗边纳着鞋底,四娘在帮黄长植做着按摩,而黄寄北则在小书桌前抄着书,一派温馨的场景。
黄长植和白氏看到黄寄北重新拿出了纸笔都感觉到很是诧异,这孩子是想通了吗?
黄寄北倒是没想这么多,抄书既能赚钱又能练字,何乐而不为呢。看着架势,这雪几天是停不了了,就算停了走路也不方便,他没有必要出去自讨苦吃,在家抄书挺好的。
之前他收拾过黄二郎的东西,除了换洗的衣物,黄二郎最多的就是书了,平时都被宝贝的放在箱子里,生怕被脏污了。
从启蒙时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到族学时期的《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再到镇上学堂时期的《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一本本都在。除了前面的三百千,后面的四书五经都是小小少年郎一笔一划自己抄写下来的,因为是借的长房大伯的书抄写,当时没少被冷嘲热讽。
听了黄寄北的解释,黄长植和白氏有些失落,但也理解他的选择,毕竟家里现在条件的确供不起一个读书郎。
黄寄北开始了规律的居家生活,抄书、熬药、帮黄长植按摩。
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夜晚,黄寄北照例帮黄长植按摩着双脚,昏黄的煤油灯晃得人昏昏欲睡,一阵困意袭来,黄寄北一个不注意敲打到了黄长植的膝盖上。
黄寄北觉得自己似乎是眼花了,他刚刚好像看到阿爹的脚动了一下,莫不是他这些天抄书抄花眼了吧?
而躺着的黄长植比黄寄北还要惊讶,刚刚,他的腿,刚刚好像有反应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但又忍不住的期待着什么。
“二郎,你再敲一下刚才那个位置试试!”
黄寄北看着阿爹发亮的双眼,再一次敲击了他的膝盖。
这次他看清楚了,阿爹的双腿,真的动了一下!
黄长植内心狂喜,虽然是在外力作用下的反应,但这是他这三个多月来第一次感觉到双腿的存在。
黄寄北连忙喊来了在院子里忙活的阿娘和四娘,和她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一家人围在黄长植身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长植,终于让我们等到了,我真的是太高兴了!”白氏笑着说道,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家人太过激动,纵使夜色已深,却仍是无法入眠。
就连黄寄北也是,别看他平时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根本没底,只是想着尽最大努力罢了,要知道,神经系统这事,即使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仍是一道难题。
对于黄长植能重新站起来这件事,对他来说比中了几千万彩票还要惊喜!
接下来的每天黄家都处于极度的喜悦中,自从那天晚上黄长植的双腿有了反应后,他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他会在按摩后感觉到发热了,会感觉到发痒了。
一家人就等着道路恢复后带着黄长植再去县里的回春堂给李大夫看看。
直到七日后,路上才恢复了正常的往来,而这几天黄寄北在家里,已经把曾先生给的纸张用完了,一共抄完了十份三字经,十份千字文。
这天的一大早,黄寄北仔细的包好抄写完的纸张,在平板上铺上了干稻草和旧棉被,把把黄长植抱了上去。
黄寄北和白氏在前面拉车,黄四娘在后面帮着推,出了村又走了半个时辰,这才上了官道,沿着官道,一直往县里去了。
虽是大冬天,黄寄北和黄四娘都走的汗津津的,为了不让娘累着,他们都想着自己多出点力气,白氏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这两个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到县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
回春堂门庭若市,不愧是县城最大的医馆。
黄寄北将车停在药铺门口,嘱咐黄四娘看着车,别乱走,然后在白氏的帮助下背起黄长植往药铺里走去。
回春堂分上下两层,大夫在二楼坐堂,楼下是药房。
下雪天意外受伤的不少,医馆比平时还要忙。眼看着还要等上一段时间,黄寄北便让黄四娘先陪着白氏在这等候,自己则带着抄写好的文字去了曾先生的书肆。
“写的不错,字有进步。”曾先生翻阅了黄寄北递上的文字后评价道。
这些天来,黄寄北渐渐感觉到他的字迹与黄二郎的融合了,他前世的时候也是练过书法的,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字迹就形成了一种融合的状态。
“只是最近买书的人少了,暂时就不必再抄了。”曾先生接着说道。
其实黄寄北也注意到了,书肆的生意不是太好。县城里大大小小的书肆有十几家,单靠卖这些常见的书籍,很难脱颖而出。
黄寄北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了。
“曾先生,说句你可能不喜欢听的话,书肆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或许可以考虑卖一些时下流行的书籍。”
曾先生虽是商人,但却更像个读书人,在他身上有着那一股子的清高劲。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卖那些才子佳人的低俗话本吗?那我可做不来。”曾先生摆手道。
黄寄北一方面是想报答曾先生的出手相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合作共赢,比起抄书,他更喜欢有挑战性的事物,况且抄书这个活也不是天天都有的,若是他能写出自己的作品,或许能另有一番新天地。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话本都如您想像的那样不堪,若是先生信得过我,我可以试着写一本供您品评。”黄寄北继续说道。
“我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若是你写出的东西能说服我,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曾先生也是有所动容,他清高却并不死板,他家已是大不如从前,既然都已经做起了商人,又何必太执着呢。
“那还请先生给我些时日,若有一天写成,还请先生品评。”黄寄北拱手道。
写话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自是不敢说大话的,但黄寄北觉得,自己前世读了那么多的书,见识了那么多新事物,总不该连个故事都写不出来吧。
心里想着话本的事,脚下却没停下。
回到医馆后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了黄长植。
这次给黄长植问诊的还是上次的李大夫,李大夫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一把好手,一番检查过后他说道: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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