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轻耸,“大哥您来了,母亲念着你光宗耀祖也会醒来的。”
大太太听得眉头紧皱。
霎时间,原本老太太胸口微弱的起伏慢慢变大,倏尔整个人猛地展直,面?色涨红睁大双目,剧烈地咳嗽起来。
“醒了!”二太太欣喜道?,她错开身子让许呈晋走?上前,老太太眼前便仅剩了他一人,老人费力地抬高手臂,干嗬道?:“你回!...”
许呈晋不错眼地盯着她,只可惜老太太这?一阵动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手便重重地落了下去,继而,永远地闭上了眼。
宁安堂瞬间爆发出一阵阵剧烈哭声。
被?引进?来的太医浑身一抖,心里?直打杵,真倒霉,一进?门就赶上人家丧事。
许呈晋红着眼,跪着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起身去迎接太医,太医看诊后,回去都?要?记档报给皇上,他不能让成?安帝觉得他仗着权势就怠慢太医。
他走?后,大太太凑近了床前,一寸寸仔细扫过老太太,眼神猛地停在老太太垂在被?褥的手指,那上面?,还?沾着浅褐色的肉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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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去世,许府里?刚摘下的白布白幡又要?挂起来,夜深露重,把人打整好放进?灵堂后,许呈辽主?动让出了正院,带着家小?去春晖院先歇着。
此?刻已经是五更天,许呈辽两夫妻都?没有睡意,许呈辽脑子里?转着好几个念头,脸上忽而悲伤忽而高兴,最?后他含糊不清地道?了句,“唉,大哥刚得来的位置,就要?让出去了......”
父母去世,朝堂官员按理是要?丁忧三年的,许呈辽不信,新帝还?能空着宰相这?个位置三年,就算到时候许呈晋重回朝堂,新的宰相坐稳了位置,还?能让给他不成?。
说完这?话,他心头一阵空虚,幽幽道?:“母亲的丧事你好好办,莫要?让大哥大嫂看了咱们笑话。”
二太太过了半晌,才低低地应了声。
她还?是慌张的。
昨日傍晚是她专门派人去老太太面?前说了许呈晋已经官至当朝宰相一事,老太太心里?高不高兴她不知道?,但当晚又多吃了一整碗油红蹭亮的红烧肉。
自上次老太太病后,二太太就看明白了,老太太拉不下面?子哄回大儿子,只敢在家里?作威作福,稍有不如意就摔盘子砸碗,她稍有抱怨,许呈辽就让她忍忍,还?说大嫂都?能伺候好婆婆,偏她娇气?。
至于郎中和太医的嘱咐,更是一个字也不听,二太太若是敢劝,就是不舍得孝敬,眼见着大太太一家步步高升越加滋润,而自己却一月都?做不了几件好衣裳,她心头就恨。
反正是沾不到大房的光了。
于是,她再也不劝,老太太要?吃肘子燕窝,她便让人做好送去,老太太吃了就睡,不爱动弹,她便让人买些话本子回来念,哄得她开心。
许呈辽表面?是个孝子,只要?母亲不在他面?前说叨,他才不会关?心母亲今日是吃了两顿还?是五顿。
先帝国丧,各府各家里?都?忌讳,唯有老太太,忍了不到三日,就又吃起了肉,这?么油腻不忌地吃了一年,老太太不仅没见胖,反倒更瘦了些,二太太还?觉着甚好,至少无人会发现。
现在,二太太小?腿在抖,自一开始的害怕过去后,她痛快极了,老虔婆死了,她一点儿也不伤心,再也没人压在她头上了,还?有大太太那费尽心机养成?的大姑娘,她可已经十六了——
自己的言儿只能嫁给太常寺丞的儿子,许嘉元却能凤冠霞帔得入高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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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元几个第二日一大早就被?小?厮嬷嬷们叫了起来,许嘉星才脱下素服,又被?强行罩了一身白衣,懵懵地坐着马车被?送到了西街许府。
大太太在门口迎接她们,看见第一个下来的许嘉元,她几步走?前握住女儿的手,“别怕别怕。”
她喉头哽咽,失了往日的冷静,几个孩子还?以为是祖母去世的缘故,赶忙围着母亲,大太太不欲让他们知道?这?些事,“你们还?没吃吧,先去用些早膳,再去灵堂给你们祖母磕头守孝。”
许嘉元被?单独拉着去了正院,大太太缓和了情绪,说出了夫妻俩昨夜商讨了一整晚的话,“老太太去了,元儿,四月后的选秀,你去不了了。”
许嘉元睫毛微颤,“那...怎么办......”
她来的路上就有了这?个预感,母亲一说,她竟有了些不该有的期待,但大太太只当她不知所措,哄道?:“不怕,三年而已,三年后,你也才十九,进?宫是绰绰有余的。”
许嘉元眼眸一沉,大太太又说了许多,安慰她不要?着急慌张,许嘉元听了很久,“母亲,女儿该去灵堂了。”
大太太点点头,“去吧。”她补充道?:“别傻傻地一直跪着,自己身子重要?。”
大女儿一直恪守规矩,守孝要?跪好几日,别跪坏了。
安抚完女儿,大太太亲自去了春晖院,里?面?二太太正在指挥人去多买些香油纸钱,并记下到时候沿路要?凭吊设祭的人家,日后要?一一请回。
“大嫂,您来了。”
二太太吩咐丫鬟上茶,愧疚道?:“灵堂有您看着,我也就做些杂事。”
大太太接过茶放在桌上,“你们都?下去。”
丫鬟们一一退下,大太太直言:“太医曾言,老太太要?少食荤腥,昨日我却在老太太手上看到了油渍。”
二太太心里?一咯噔,心思转圜间,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青紫痕迹,“这?是母亲心情不好时,不小?心打上的。”
大太太蹙眉,老太太是什么人她也清楚,打骂儿媳这?事在气?头上真能做出来。
二太太没有再说抱怨的话,只哀戚道?:“母亲想你们,吃不下喝不下,唯有在吃食上能让她开心.......”
大太太本来就没打算从二太太嘴里?听到承认的话,也不是来为老太太讨个真相,点到为止心里?有数后,她便离开,来之前她只担心,许呈晋会对二房一家心软,就如同从前对李姨娘,现在得了这?些话却不怕了。
灵堂里?,许呈晋去了朝上,只有许家二房和三房的孩子跪着,许恒卓看见放在正中间的几个蒲团,沉默地让五妹妹跪在了自己和三弟中间。
寒风料峭,大门敞开着正对着他们几个,五妹妹一个姑娘这?么吹着恐怕会得病。
许嘉嫱悄悄瞥了眼许久没见的许嘉星,女要?俏一身孝,这?话不假,许嘉星穿着白衣,头上的发髻缠着白绸,唇红齿白,皮肤吹弹可破,比往常的穿着更见风姿。
可自己却脸颊偏瘦,渐渐有了些刻薄的面?相,只能每日抹粉来掩盖。
她暗恨,暂时不敢吱声,明芙和其?他丫鬟一同缩在灵堂,眼神乱窜,不敢与许嘉嫱对视。
朝堂上,许呈晋痛苦悲伤地告知了母亲去世的消息,成?安帝大感同情,安抚几句后,拒绝了许呈晋丁忧的折子,并给了他十日假期,言说朝堂正值战乱,不可在此?时失去肱骨大臣。
皇城外,许呈辽专门坐在马车等许呈晋下朝,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半晌,只遥遥见内官亲自把人送出来,还?端着好些礼。
“这?是陛下赐给母亲的丧礼。”
许呈辽试探安慰道?:“大哥,皇上看重你,三年后必然还?是能重回朝堂的。”
许呈晋神色淡淡:“谁说我要?离开了。”
“如你所言,陛下看重,下旨夺情了。”
一时间,马车上安安静静,许呈辽讪笑:“是,是。”
回去后,两人换上丧服去了灵堂,想着许呈晋不仅不必丁忧,还?在皇上面?前刷了波孝道?,老二气?得眼睛发红,抓着把柄就道?:“虞哥儿呢!最?疼他的祖母去世了,也不速速赶来守孝!”
此?话一出,许呈晋也暗自庆幸早早送走?了许恒虞,不然这?一守孝,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有这?么好的机会获得战功。
他喝斥道?:“灵堂之上,你说什么胡话呢。”
眼里?带着厌恶,许呈晋道?:“虞哥儿去了边疆,墨绖从戎,两不能弃。”
许呈辽几乎一口气?要?闭过去,捂着胸口被?小?厮扶了下去。
大人一来,几个孩子吓得安静如鸡,许呈晋撩开衣摆跪在蒲团上,闭眼道?:“你们都?退下,我单独陪陪你们祖母。”
等他们走?后,许呈晋沉默地上了三炷香。
他低声道?:“母亲......”
外头,许嘉星早困了,揉揉眼睛走?在路上,许嘉元后来,本也没待多久,这?会儿人多杂乱,她唤来洛芬,低声叮嘱了几句,洛芬一脸纠结,最?后还?是匆匆出府。
桃桃让许嘉星靠着,奇怪地顺着洛芬的背影望去,这?时候还?要?出去,不由沉吟,看来,在西街守孝倒是比在东街还?自由......
她正想着,背后许嘉嫱酸酸的声音响了起来,“五堂妹,走?这?么急呢?”
许嘉星停下脚步,只见许嘉嫱捋捋耳边垂落的发丝,“咱们许久没见了,聊聊怎么样?”
她惋惜道?:“上次言姐姐嫁人,你们也只派人送了贺礼。”
许嘉嫱掩嘴一笑,“说起来......”
她故意道?:“你母亲想着你大姐姐,看了不少人家,可你呢,三年孝期后......”
“你能有什么好婚事?”
第49章
就许嘉嫱这种低端的挑拨方式, 和明芙倒是如出一辙,合该她们俩成?为主仆。
这般想着,桃桃偏头看了眼明芙, 她垂着头,不似以往张扬,仔细看,衣角都在微微颤抖。
桃桃眯眯眼睛。
“四堂姐,你张口闭口嫁娶之?事,不知道二伯母又给你找了什么好亲事?”
哦豁。
许嘉星跪了这么久,人又累又困,就等着回去好好睡一觉, 许嘉嫱在这里颠三倒四地说上一堆,不仅没让她嫉妒自己姐姐, 反倒激起了许嘉星的气性, 说话也直戳心窝。
“有操心我的时?间, 四堂姐不如多替祖母哭一哭,求她老人家?保佑你得入高门。”
看着许嘉嫱被这一通夹枪带棒地?怼回去懵逼的样子, 桃桃同情地?行礼, 跟着许嘉星洋洋洒洒地?离开。
许是因为许嘉星那一次陡然变化的态度, 许嘉嫱之?后的日子愣是乖乖按耐住, 没再无事在许嘉星眼前晃悠, 天气渐热, 停灵之?日后,没再耽搁,第?二日就披服发引。
许家?族亲不多, 葬棺最前头许呈晋捧着灵盆,领着队伍走出城门, 旁边其他人撒着纸钱,为着许呈晋能让皇上夺情也要留下的面子上,不少人家?都沿路设了凭吊,老太太走得绝算不上寒酸。
姜云行在自?己破破的书店前燃了盆纸钱摆上瓜果,旁边店家?揣着手嗤笑他,“你认识这家?人吗?摆这么东西,也不嫌晦气。”
姜云行没理会他,他遥遥地?望着许家?人,他们脸上除了悲伤倒没有过多的憔悴,想着,他稍稍放了心。
许家?祖坟就在京郊不远处,下葬后,所有人跪在坟前,许呈辽哭丧道歉,“大哥,从前是我不对?,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也希望咱们两兄弟能手足相助。”
他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愧疚,痛骂自?己无知无义,哀求哥哥的原谅,后面的许呈策听得都害臊。
许呈晋不置可否,但脸色的确好了很多,待灵词念完后,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后,落下了最后一滴泪。
老太太起灵之?前,许呈晋一家?都住在西街正?院,如今人已?下葬,大太太便收拾着不多的行囊准备回去,许呈辽求了又求,许呈晋也走得头也不回,只留下句宗祠既在,每年会回来一次。
不过眼见母亲下葬后,许呈晋也没提及分家?产一事,许呈辽两口子大大地?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大房一家?已?经荣华富贵,的确不必与他们争这些。
至于庶出的老三,他哭哭啼啼地?不愿意走,许呈辽习惯了有人替他跑腿办事,倒也同意把他们一家?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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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丧仪期间,桃桃比在东街自?在,那边管得松,许嘉星更是不在乎她去哪儿,桃桃捡了漏子,安心地?围观自?己的小店,只不过一个月,装修得就已?经像模像样。
“东家?,都准备好了,三日后就是个好日子。”一直叫桃桃姑娘不合适,阿羌自?觉地?和其他店里的掌柜般,学了个称呼。
有桃桃的叮嘱,阿羌鸟枪换炮,他现在穿着儒雅清浅的男装,忽略掉他偶尔的不适应,看起来着实风度翩翩。
桃桃扫视一圈,唤过双桂,“人找好了吗?”
双桂是家?里的长女,父亲在街角卖甜豆花,养他们几个孩子吃力,很早前她就自?个儿出来赚钱贴补家?用,桃桃一眼看中她的巧嘴,把人收拢到自?己这边。
穿成炮灰贵妃的宫女后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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