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用耍手段心机,宠爱便集于一身,只可惜运气说坏不坏说好不好,捡了个后娘当。
她从未带过孩子,不知道怎么去开导幼儿,只能按着自己的思路来。
“你父皇也是初为人父,不知道如何面对你。”陆银屏慢条斯理地将花油均匀涂抹在半干的发上,又开始梳头,“你尚年幼,又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不知道如何对待你。将你交给慧夫人……我猜慧夫人应是从前同你娘关系最好?”
拓跋珣点点头:“宫人们是这样说的。”
“那不就结了?”她道,“他有这样多的事要忙,又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父亲,定然要将你交给其他嫔御抚养。那起子女人歹毒得很,你落到他们手上不过是个往上爬的工具。
一旦你父皇不在,她们便会召自己父兄进宫夺你的权。长孙明慧背后势力不大,又与你娘关系不错,除了交给她还能交给谁?”
拓跋珣慢慢地将她所言全部消化完,懵懵懂懂地问:“可……可为何父皇又要你做我母亲?”
这个问题,若是放在却霜之前,陆银屏一定会答「因为本宫天生丽质,深得你父皇宠信」。
可现在她明白了。
她郑重其事地面对他道:“因为他需要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个人可以保护你,也需要有个人来保护我。”
拓跋珣歪着脑袋,一脸没听懂的模样。
陆银屏握着一根白玉兰花簪走到他跟前,将尖细的那头对着他的胸口戳去。
拓跋珣愣愣地看着她,却没有避开。
簪子在他胸前不到一寸处停下。
陆银屏拉过他的小手,将簪子放进他手心,两手握住他的小手,用尖利的那头对准自己的胸口戳去。
拓跋珣吓得死命往后拖,生怕伤到了她。
瞧着这小孩儿的表情,陆银屏也笑了,松开手将簪子放到一边。
“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吧?小呆头鹅。”她还是没忍住,上手捏了捏拓跋珣的小脸儿
拓跋珣眼睛亮亮的,恍然大悟道:“你不会伤害我,我也不会伤害你。”
“哎对了!”陆银屏又捏了他一把,将他搂进怀中,“我的小呆头鹅真聪明!”
搂他纯粹是因为觉得亲切
她总听人说后娘坏,也听人说后娘难做,如今看来旁人总结的倒也并非全都是正确的。
起码现在她对佛奴不敢说十分喜欢,且她没有孕育过子嗣,也不敢说能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可就在当下,此时,她觉得这个半道上捡来的儿子还是不错的。
“娘娘……殿下溜出来玩耍,可曾跑您宫里了?”此时外间传来舜华的声音。
今日仪仗刚到了京郊,天子派亲卫将她送入宫中,又把宇文宝姿带了出来。事发紧急,连苏婆和宇文馥他们都没有通知。
舜华更是不知,只是搜到这里了,便假意问了一句,好给别的宫人听听罢了。
不一会儿,寝殿那道门缝打开了来。
不仅是舜华,连同宇文馥和苏婆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到他们找了半天的大皇子被贵妃提溜着出来了。
“他没什么事儿,乱跑被本宫逮住打了一顿。”陆银屏道,“你们散了吧。”
说罢便要将拓跋珣丢给宇文馥。
拓跋珣舞动着小短手拼命扯她袍子:“佛奴想跟母妃一起睡!”
第二百零四章
传统
宇文馥一听,拖鞋就要砸他。
“慢着!”陆银屏细眉一紧,一手将拓跋珣抱在怀里,对宇文馥道,“佛奴被外祖训斥得偏殿都不敢回,今日就让他同我睡一晚。”
宇文馥头都麻了
心里有再多的疑问,可面上也不敢显露出来,只得先带人走,等得空了再问问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婆上前笑道:“殿下年纪还小,万一夜里尿了床,你也不会收拾……”
拓跋珣一听,登时涨红了一张脸。
“孤才不会尿床!”他怒道,“孤已经两年不曾尿床了!”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事,简直让他堂堂帝国第一皇子颜面扫地。
宫人毕竟是训练过的,上边人不发话,轻易不会笑出声。
“好好好,佛奴不尿床。”陆银屏抱着他往里走,“你都吃了什么怎么这么胖了……可真重啊……”
苏婆见寝殿关了门,便走到宇文馥跟前。
“大人回去吧,有什么事儿改日再问。”她道。
宇文馥背着手慢悠悠地向后走。
“怎么佛奴就跟老夫不亲了呢……这才认识四四多久,就这么粘她了呢……”
苏婆执灯替他照着身前的路,笑道:“兴许大人接触的小孩多是陛下或者宇文大小姐这样早慧之人,其实多数孩子玩心大,尤其是男孩儿,他们需要的是玩伴,是知己,而不是身份高出一截的长者。”
宇文馥叹息:“老夫训斥他,不过是担心他在他父亲手底下讨不了好……佛奴本就资质平庸,如今又生了放弃的心思……老夫不担心他叔伯,只担心元烈一怒之下会对他做出什么来……”
“小心脚下。”苏婆提示他上了台阶,又道,“那陛下为何不再生一个孩子呢?或者干脆将这去母留子的陈规去了呢?”
说起这个,话可就长了。
“传统,就如人病了要服药,是约定俗成的东西。去母留子的规矩从百年前便有。”宇文馥解释,“汉时何皇后专宠,灵帝拜她异母兄何进为大将军,前有宦官后有外戚,然而宦官终究只能攀附于帝王,外戚却能引入地方豪强,以致帝国覆灭,搅乱天下局势……说这些你老婆子又懂什么,总之鲜卑人杀母留子,防的不仅是外戚,更是乱世。”
苏婆接话:“奴的确不懂,可如今娘娘同殿下相处得似乎不错,她若要求殿下封荫自己母族,不也是一样吗?”
宇文馥摇头:“你当慕容擎是吃干饭的?别忘了,朝中不仅有慕容擎,还有其它大臣。除非元烈能将那些人拢在一处全部杀了,不然他驾崩之后,四四若不靠着佛奴,夹在两位王爷中间绝对讨不到什么便宜。”
苏婆蹙眉:“前朝的事……不说了罢……”
宇文馥沉默,由着她提灯引自己向偏殿走。
陆银屏将人放到地上,叉腰道:“洗澡了吗?”
拓跋珣摇头:“还没有……”
“不洗澡别想上我的床!”她指着后头的清凉池,“把自个儿捯饬得干干净净香喷喷了再过来。”
拓跋珣连连哎了好几声
小呆头鹅迈开短腿欢快地奔向清凉池
清凉池外有宫人见了他,忙行了大礼,又去偏殿为他取衣服。
小呆头鹅年纪虽小,却也懂得矜持。
他顺着长长的甬道向前走,过了一层门,又撩开了帘子,这才见了清凉池的外室。
外室陈设不简单,床榻书案不缺,只是少了书
再往里走,便能瞧见一丈三见方的清凉池。
内侍们托着衣裳巾帕走进来,其中一人虾着腰道:“殿下先试试水,冷了再添些热的,热了就添凉的。池子里也抽了一些,您进去刚好没过腰,要是害怕了,就抓着奴的胳膊。”
拓跋珣怕水,但他怕的是江河湖海,倒是不怕这清凉池的死水。
他头一次来,也乐得让人伺候,便由着内侍发挥了。
陆银屏拿了本歪书趴床上看着,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正是她的便宜好大儿拓跋珣。
刚洗了白白的拓跋珣皮肤白中透粉,浑身还带着湿气儿,大眼珠子瞧着比他父亲的还漂亮。
“母妃!”他蹦跶到陆银屏的床上,“佛奴香不香?”
陆银屏闻了闻:“香!真香!”
随后她觉得不大对劲儿,又使劲地嗅了嗅。
陆银屏狐疑地问:“你用的哪瓶香香?”
拓跋珣老实道:“最小的白瓷瓶,上面绘了只鹤的那个。”
陆银屏大惊,忙问:“你用了多少?”
拓跋珣不明所以,依然老实回答:“母妃让佛奴洗香香,佛奴就全用了。”
陆银屏心痛得差点晕过去,忙掐自己人中好清醒些。
拓跋珣察言观色有一手,见她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定然是犯了错,便小心翼翼地道:“佛奴以为……那个小的最不中用来着……”
陆银屏好不容易神志清醒了一些。
她虽然常生气,却也知道不可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道理。况且他不知道物以稀少为贵,越是小瓶的越珍贵,越不舍得用。
“无碍,以后再让你父皇帮我寻便是。”她泪眼婆娑地躺下,还不忘将歪书藏进枕头底下。
拓跋珣乖巧地爬进床内,小小地滚了一圈儿后道:“这床怎么这样大?”
陆银屏在心底冷笑
不过她自然是知道,不能当着儿子的面骂他爹的。
她也滚了两圈后停下:“我也喜欢在上面滚。”
拓跋珣本来有些拘束,见狐狸精母妃也同他一样,顿时放开手脚又滚了几圈。
滚来滚去,最后俩人撞在一块儿才作罢。
想起小孩儿都睡得早,陆银屏扯过薄被盖在他们身上,学着小时候外祖母拍她的动作轻拍着拓跋珣的脊背。
“睡吧……”
第二百零五章
亲娘
拓跋珣躺在陆银屏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悄悄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瞧他的后娘。
慕金枝 第1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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