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虎父无犬子,折将军,可愿随我入晋阳?有折家军和邵副将的铁林都襄助,本帅安枕无忧矣。”李侃高兴地问道。
“这……”折嗣伦闻言一阵迟疑,或是见到李侃脸上渐渐露出不快的神色,匆忙解释道:“末将部下多麟州三县土团乡夫,入了晋阳怕是约束不住,坏了贵人大事。末将愿为大帅守岚、石二州,定不教那李国昌父子得逞。”
李侃脸色不是很好,邵树德在旁察言观色,心道该补救一下,卖折嗣伦一个人情,于是插言道:“大帅,折将军愿守岚州,对朝廷也是一片赤胆忠心。末将听闻叛军已据遮虏平,随时可能南下。本军郝都将所部不过六千余,与折将军合兵一处,便有精兵万人,西路大事可定矣,大帅亦可专心代北军务。”
李侃冷哼了一声,良久才道:“便依邵副将所言,折将军当克日率军北上,守岢岚军、岚谷一线,务必阻敌南下。”
这是把折家军顶在一线了。邵树德闻言暗叹,感觉有点弄巧成拙了,对不起折嗣伦。乱世的军头果然没一个好相与的,前几日李侃对自己和颜悦色,还以为他很好说话呢,没想到折嗣伦拒绝了他的邀请后,说翻脸就翻脸,难怪在邠宁镇混不下去,这份跋扈的性格就很难让人消受啊。
“军中不可一日无主,晋阳情势危急,本帅不准备耽搁了。邵副将,你准备准备,尽快出发。”李侃一振衣甲,在亲兵的护卫下径自走了。
邵树德与折嗣伦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折家固然是土豪,但还没有朱邪家那样的本钱,西面还有死敌拓跋党项的威胁。大家同在大唐为官,那么还会注意着点,不能互相侵攻。可若是造反自立了,无论是拓跋家还是折家,暂时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因此,李侃给折嗣伦气受,那也就受了,你能咋地?
“多谢邵副将仗义执言。折某有恩必报,平石州之乱时,收了些财货兵仗,一会送些给你,万勿推辞。铁林都军容,我也看了,确实雄壮,这些兵仗,当可如虎添翼。”
邵树德刚觉得坑了人家,有些不好意思,但武器装备是大实惠,他又没法拒绝,于是诚心实意道:“能结识折将军,邵某三生有幸。来日方长,以后再与将军并肩杀敌。”
折嗣伦拱了拱手后就离开了。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比较乱,折家军顶到岚谷、岢岚镇一线,那就要直面大同军的兵锋,不是什么好差事。邵树德也能理解,都是麟州子弟兵,战阵上刀枪无情,若是折损过多,确实非常心痛。
这折嗣伦,有点倒霉啊!
离开石州城后,长槊、铁甲又放回了车驾上,一行人轻装简行,朝方山县而去。四月初四,全军抵达了岚州城,郝振威、丘维道出城五里道左相迎。
甫一见面,众人自然是寒暄见礼,邵树德抽空向丘维道汇报了一路上的事情。丘维道很是高兴,邵树德见了李侃,却没有忘了老上司,果然是忠义之辈。如今这时节,武将的忠诚,那可比三条腿的蛤蟆还难找。
“邵副将,岚州局势还算安稳。果如你所言,麟州兵要北上岢岚镇的话,那就更安全了。”丘维道低声说道:“李节帅应该不会在岚州盘桓多久。他若走,你便跟着去,到晋阳去。张锴、郭朏杀了崔季康,未得朝廷任命,却去了都虞候司上直,堂而皇之地掌管起了军务,其他牙将多有不服的,李大帅的机会便在此处了。”
“末将省得了。”邵树德回道:“必不忘丘使君栽培之恩。”
丘使君闻言微微一怔,沉默了一小会后,拍了拍邵树德的肩膀,道:“好好做,翌日同享富贵。”
当晚照例是觥筹交错,邵树德与李侃的亲兵队正在外间饮宴。
许是因为姿态放得低的缘故,封隐不免多喝了几杯。这酒一喝多啊,话也就多了起来,他不无得意地炫耀起了自己的家世,自言乃是河中府封氏子弟,从祖封敖历任台阁,担任过中书舍人、御史中丞,曾外放淄青镇当节度使,最后就封渤海县男。
大伯封彦卿、二伯封望卿进士及第,皆娶关东五姓女子为妻,目前在外镇为官。几位从兄要么是国子监贡生,要么在关中地方为官,两位妹妹一位嫁给了清贵进士,一位嫁给了关东名士,可谓一门显贵。
邵树德听完也惊了,排除掉封隐吹牛的可能,那这当真是书香门第。只是你这么一位读书种子,为何远走邠宁镇从军呢?朝中的公卿显贵们看起来也不傻啊,知道光靠读书人不保险,家族还得有子弟从军才行,确实目光长远。
第二日酒醒后,封隐回想起昨晚上的事情,自觉有些尴尬。邵树德哈哈一笑,不以为意,两人的关系便熟络了起来。李侃今日便要动身前往晋阳,崔季康已死,河东无主,确实不宜耽搁。吃罢早饭后,铁林都全军在城内军营集合,车驾、驮马、物资齐备,做好了一切出发的准备。
半个时辰后,李侃在郝、丘二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军营。再三送别之后,终于踏上了行程。
从岚州往晋阳,总计320里。
李侃的第一站,是东南八十里外的楼烦监牧城,有大道,可通方轨,因此四月初七下午便抵达了此地。
楼烦监牧城驻扎了万余大军,曾是崔季康亲自督战的所在,李侃此时尚未至晋阳赴任,领取旗牌、关防、印信,加之也害怕将士们邀赏,于是直接绕过,十日夜宿孔河馆。第二天继续行军,过古交城不入,直趋乾烛谷,并花了两天时间抵达了谷中的羊肠仓。
羊肠仓也叫羊肠坂,汉及北魏置仓城于此,隋代废弃,位于汾水之南。从这里到晋阳,只有120里了,走得快的话两三天便到。李侃在此派出了封隐快马加鞭前往晋阳传信,让三城兵马做好一应准备。
十二日晚,众军抵达了阳曲县。此时,河东马步都虞候张锴、太原府马步都虞候郭朏、太原府都教练使张彦球等大将亲率兵马至此迎接。晋阳这个龙潭虎穴,离李侃、邵树德仅一步之遥。
第040章 军心
晋阳,天下雄城。见史以来,即为重镇。国朝起太原,建为北都,地位十分特殊。
李侃是四月十五日至节度使府上任的。上任第一天,他便找来行军司马及其底下负责具体做事的两位判官,当着邵树德的面,下令给铁林都补足器械,并发下赏赐。邵树德自然千恩万谢,然后跟着幕府的小吏前往仓库,领取钱帛及各类器械。
节度使的第一道命令,众人面子还是要给的。而邵树德也不客气,直接顺走了大量甲胄、长短枪、长柄斧、钩镰枪、优质步弓、盾牌、横刀、箭矢以及其他辎重器械,哪怕远远超过六百军士所需,也可劲地拿,反正屯起来作为储备也是好的。
领取完器械和钱帛后,他们又选了一处军营,位于西城节度使府附近,可驻兵三千,向为节帅亲军所在。因为军乱,这里已经空了,正好让铁林都住下,且还大有余裕。
邵树德很清楚自己的职责,那就是护卫节帅李侃的安全,作为他行使自己职权的保障或者说底气。如今晋阳乱纷纷的,城内外诸军心思不一,且动不动就要哗变,着实让人头疼。
邵树德想来想去,觉得六百军士可能不太够,因此当晚便谒节度使李侃,请求募兵至千人,恰好是一都的标准配置。铁林都现在就是李侃的胆气,因此他无有不从,第二日便差人领邵树德至东城某处军营,将滞留在那里的数百昭义军士交归他统带。
这些人都是当初曹翔上任时带过来的昭义精兵,初时有三千余人,曹大帅倚此捕杀乱兵,威震三城。后来洪谷之战,昭义军也参加了,死伤不轻,退回晋阳后没多久,曹翔暴毙,昭义兵趁势作乱,洗掠三城,被坊市民组成的土团乡夫击杀千余人。
崔季康上任后,对这些昭义兵也不甚感兴趣,甚至有些嫌恶。彼时昭义兵只剩千人左右,鼓噪邀赏,言充作盘缠回乡。崔季康不理,新任昭义节度使李钧带兵至河东,本欲收了这部分人,结果未及办这事,自己就在静乐县惨败,中流矢而亡,余众星散,走小路返回上党。
这下子,晋阳城里这千把昭义兵可就真成了孤儿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有家人在上党的,还能开小差跑回去,没家人或远在河北不准备回去的,就只能在城里厮混了,至今大概只剩六百来人,士气萎靡得很。
邵树德早就听闻昭义步兵冠绝诸镇,对这些人非常感兴趣。因此,在与幕府官员交涉一番后,直接将这些人领回了军营,充作部众。昭义兵早就过怕了以前那种“孤儿”生活,此时有将官赏识他们,愿意用他们,自然千肯万肯,当天就被打散混编入铁林都,成为一分子。
“这位陈随使?”军营内,邵树德高坐于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一邋遢中年人,问道。
“下官昭义镇幕府随军要籍陈诚,见过邵副将。”中年人拱了拱手,回道。
“既是幕府佐官,为何还留在此处?”
“下官恩主曹大帅已薨,家又远在楚州盐城,囊中羞涩,无颜回乡。”
“你倒是实诚。”邵树德笑了,道:“我看你颇能笼络昭义残兵,应有几分才学,今后便跟本将做事吧,一会找李延龄取五缗钱、十匹绢,好好安顿一下。”
“敢不从命!”陈诚喜道。
“军士们平日过得如何?”邵树德唤来了李延龄,低声吩咐了几句。
“甚是艰难。”正是哭穷的好时候,陈诚也不傻,立刻说道:“军粮倒没怎么短缺,供需使每月皆送,就是没肉,盐也有些不足,更别说酒了。春秋两衣,只领到了去年的秋衣,今年春衣尚未发下,过冬衣物,更是影都没见。逢年过节的赏赐,只断断续续发了一点,将士们怨声载道。陈某为此还去外面找商家借了点钱,好让将士们能够过节,然亦十分艰难。”
“不瞒将军,去岁我没走,也是存了点私心的。而今方知自己不是带兵的这块料,左支右绌,已是维持不下去了。”陈诚最后说道:“幸得将军看重,以后再没什么昭义军,吾等皆铁林都军士,唯将军之命是从。”
“好!”邵树德拍了下胡床扶手,道:“既入铁林都,本将别的不敢保证,一视同仁是可以做到的。相关财货、朝廷赏赐,本将个人分文不取,皆赏给诸将士。唯有一条,须得听命、用命。罢了,口说无用,陈随使,且随我去校场吧,军士们应该已经列好阵了。”
“遵命。”陈诚看了眼邵树德,也想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做。
※※※※※※
今日天清气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教人分外舒服。
铁林都一千二百军士,早已在军官的命令下,在校场上排成了一个大方阵。三刻钟之后,邵树德便带着陈诚赶了过来。
甫一入场,却见千余军士顶盔掼甲,长槊林立,杀气凛然。
邵树德定定地看了很久,似是在陶醉一般。
旁边的陈诚也有些心潮澎湃,自己读了小半辈子的书,屡试不中,无奈辗转各镇,当个低级的幕府僚佐,这一蹉跎就是十数年。夜深人静之时,也曾扪心自问,不如放弃吧,回乡算了。昔年离家之时,儿女还在牙牙学语,爱妻也风华正茂,着实亏欠他们良多,回去靠着几十亩薄田,渡此残生算了。只不过,心中一股不平之气,屡屡让他难下决断,而今遇到铁林都,或许是人生最后一次努力了。
若不成,回乡也罢!
“李延龄!”邵树德一声断喝,打散了陈诚的思绪。
“职部在!”
“拿斧来!”
李延龄不解,不过很快依言拿了一把大斧过来。
邵树德接过斧子,龙行虎步到仓门前,狠狠两下,将铜锁斩落。一脚踹开大门,露出了堆放在地面上的大堆铜钱,以及整齐码放在货架上的绢帛。此时阳光正好,照射在新铸的铜钱上,发出金灿灿的光芒,亮瞎了校场上一众军士的眼睛。
“李节帅的赏赐,皆在此间了。”邵树德将大斧扔在地上,转身面对众军士,道:“本将分文不取,全数分给诸位。不相信的可以打听打听,本将在天德军时为人如何,在遮虏平时又是怎么做的。就连射杀叛军大将的赏赐,亦给军士们换酒肉了。李延龄,一会按册点名,诸军皆有,无分新人旧部。此门今后也不必锁了,本将与诸位同吃同住,何须花钱?”
“咳咳……诸位,邵副将如此仁义,遍数晋阳三城,还找得到么?”不用邵树德示意,陈诚恰到好处地上前说话:“昭义军的应该都认识我,我就直说了。邵副将待人以诚,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又爱惜士卒,所得财货尽皆赏赐下去,诸位应当知足。前阵子我听闻府城牙将贺公雅,起居于豪宅高门,家中仆人逾百,美婢数十,一月中难得有两三日睡在营中。朝廷、节帅赏赐,亦不全数发下,比之邵副将如何?再闹,可就没良心了。”
“邵副将身无分文,却是连喝顿花酒的钱都没了。他日若是娶亲,怕是连聘礼都拿不出来,老李愁也愁死了,这个家不好当啊。”被陈诚抢了个先,李延龄有些懊恼,于是连忙补救道:“副将说了,昭义军士卒欠晋阳商户的钱,日后他会找节帅讨赏还上,诸君勿忧也。但有一点,钱财之事,今后只有邵副将可出面讨要,诸军不可再闹。若这也做不到,那就是失了良心,猪狗不如了。现在大可离去,咱们奉送盘缠,大伙好聚好散。”
话到这个份上,众军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在几个“积极分子”的带动下,顿时表起了忠心。尤其是那些来自昭义军的士卒,他们之前受尽冷眼,吃尽苦头,仿佛落水狗一般,现在遇到这么一位大方、真诚的主将,说感激涕零可能过了,但多多少少有些感动,对邵树德有了初步的认同感。
当然也有人不满意想走的,不仅昭义军,之前收拢的岢岚军里也有,总共数十人的样子。邵树德并不食言,让李延龄一人给了点钱帛,任其自行离去。这些人在众军士怒目相向下,也不敢叫骂,领了钱便灰溜溜走了。
这其实不是坏事。士卒哗乱邀赏,挑头的往往是少数人,其余大多数军士,基本都是被他们煽动然后裹挟进来的。刺头走了,队伍也能更纯洁不是?这些人若不走,邵树德也怕有朝一日被乱军包围,招致杀身之祸呢。
人人都想当军官,可这军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世道不易啊!
注释1:见作品相关。
注释2:晋阳大体上分西、中、东三城。西城最大,位于汾水之西、晋水之东,西晋刘琨所筑,亦称府城。太原府、晋阳县皆在此办公,内有东魏权臣高欢所筑晋阳宫城(隋代称大明城)、隋文帝时期扩建的宫城(名新城,以区别旧宫城“大明城”)及隋炀帝杨广所筑仓城。东城次之,大概只有西城的几分之一,位于汾水之东,北齐年间所筑,太原县在此办公。西城、东城之间有中城,武则天时期所筑,跨汾水河道,连接东、西二城。
这里所说的汾水,指的是唐代古汾水河道。如果以现代汾河位置来看,三城皆在河西矣。整个晋阳三城周长42里,东西长12里,南北长8里多,是为天下雄城。
第041章 完善
“听闻你半月来都在操练士卒,不错不错。铁林都如此气象,本帅睡觉也安稳许多。”节堂内,李侃处理完公务,对走进来的邵树德笑了笑,说道。
“大帅说笑了。公乃朝廷所封代北行营招讨使、河东节度、北都留守,纵有些许兵将跋扈,无非求财罢了,岂能伤公分毫?”邵树德这话有些不尽不实,河东兵将现在岂止是跋扈了,简直就是叛逆,与李国昌父子的所作所为仅一线之隔。但他还不太了解李侃的为人,不知道他到底喜欢听真话呢,还是单纯的奉承之语。
“有些骄兵悍将啊,就是不把本帅放在眼里,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李侃叹了口气,站起身,看着气度森严的大厅,道:“你若说他们是叛逆,可他们也愿意与大同叛军厮杀。你若说他们忠顺吧,河东两任节帅都落得个凄惨的结局。哦,还有个窦瀚,不过人家识相,曲意顺从这些军头,为此还从商家那里借贷,勉强保得不死,全身而退。”
“这河东节帅,若只想当个傀儡,平平安安倒也不是不可能。可若想有所作为,就千难万难了。”李侃重重拍了下案几,略带了怒气道:“河东胜地,天下名镇,拥有一府七州四十一县,十五六万户百姓,数万精兵,却不思剿灭乱臣贼子,只想关起门来做土霸王。杀将逐帅,藐视朝廷,与叛逆何异?邵副将,你说说,这河东到底是朝廷的,还是那些将门的?”
“河东将门,世代联姻。其实不光是高层了,末将听都内原昭义军士卒讲,就连底层兵将都同气连枝,排斥外人。咱们这些客军来了,当真里外不是人,难怪诸镇兵士气低落,不肯死战。”邵树德瞄了眼李侃,见他确实对河东盘本错节的本地势力不满,便顺着他的话头说道。
昭义、忠武、义武、义成、河阳诸镇兵马奉旨远道而来,结果河东人将他们当贼防着。你以为你是来帮他们驱逐大同叛贼的,人家觉得你是来抢地盘和劫掠财货的,处处针对你,摆明了不信任,换你是前来助拳的客军,还不气死了?助个鸟拳,这帮狗屁河东将门就该被李克用好好整治整治。
“邵副将,河东之事,本帅还想刷新振作一番,你要做好准备。”喟叹良久后,李侃突然说道。而他的这番话,也让邵树德心中一凛,这是要立威啊!曹翔当年也杀人立威过,结局如何不用多说。当时人家手头还有三千多昭义精兵作为后盾呢,如今李侃孤身上任,能帮上忙的就只有铁林都这一千二百军士,前途当真是凶险莫测啊。
从节堂离开后,心事重重地邵树德回到了大营。营中诸位军官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邵树德一看,主要是以前的西城老人,如今基本都提拔做了队正,只可惜李侃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着,居然还没给邵树德解决职级问题,至今还是副将,以至于他都不好提拔手下。唔,过阵子旁敲侧击看看,不给升个十将,铁林都怎么为你卖命?
话说自从吞并了那数百昭义军士卒后,通过不断的交谈和学习,邵树德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昭义步兵远近闻名,确是有其自身原因的,除了军士敢战、战阵娴熟之外,他们的基层构成也有些不太一样。
以最基本的五十人一队为例,天德军共分五火,一火十人,队正身背认旗,便于战场上识别。但昭义军却不一样,他们规定:队内士兵每三人“自相得意者”结为一小队,又合三小队,得意者结为一中队,又合五中队,结为一大队,这就是45人了。剩下5人,队正一人、队副一人、执旗一人、左右傔旗各一人,正好50人。
邵树德想了想,这样的编制似乎更灵活,队头也不用再傻乎乎的背上插个认旗,跟他妈明灯似的。于是他决定虚心学习昭义军的编制,在铁林都内也这么搞。
三人一小队,如果意气相投,配合默契,一人执长柄斧或木棓,一人持钩镰枪,一人拿横刀,扑杀破阵而来的骑兵确实更高效。与代北沙陀交战,对付骑兵是绕不过去的坎,天德军主要是靠骑兵破骑兵,昭义镇没那么多骑兵,那么就只能在以步拒骑上想办法了。他们的经验,也是在多次战争中总结出来的,不可等闲视之。
另外,现在是一都人了,再不是以前那种小打小闹的模式。人一上千,诸事繁杂,坛坛罐罐也变得很多,必须设置专人管理。
比如吃饭问题,在天德军时跟着大军一起吃,在监军院时跟着监军吃,但现在自成一都了,你要自己开火、做饭,要有器具、人员。之前去隰州迎李侃时,说实话就有些乱,临时指派人樵采、做饭,忙得晕乎乎的。那时是六百人,现在翻了倍,必须正规化起来了。
没说的,这事归李延龄管。三升容量的马盂,用于冬日暖食,毡裘、雨布和绳索,用于扎营,此外还有诸如刀子、错子、钳子、锁子、药袋、盐袋、火石袋、解结锤、砺石、锹锤斧锯凿等等,缺一不可。少了哪样,行军作战时都会遇到不便,都有可能会影响到胜负结果。
邵树德让李延龄挑了五十多个人,担任新成立的辎重队队正。这些人,一般不用参加战斗,主要就是负责管理、使用这些后勤专用器械,并指挥辅兵或民壮干活。对了,做饭或照料牲畜也是他们的活,如果没有辅兵可以驱使的话。辎重队里还有四名匠人,来自昭义军,可简单维修损坏的军械,算是专业人才了,弄到可不容易。
除后勤队外,铁林都还编成了22队步卒,计1100人,披甲率(铁甲)过三成,这便是主力战兵了。剩下数十人,充当鼓手、角手、旗手、门警、传令兵、哨骑、巡逻队等等,可惜蔡松阳那伙亲兵还在岚州,不然军法队也有了。
军队的正规化建设,就是这么复杂。以前在天德军当兵时,吃饭跟着上官走就行了,器械坏了送去修理就是了,东西用完了直接去领就是了,没觉得有多麻烦。可自己当家作主之后,却发现一大堆事情在等着,简直让人头大。
不过这也是蜕变提高的必然一步,总不能一辈子当个依赖别人的小军头吧?你总要独当一面,总要尝试着自己独立处理事务,尝试着走出这一步。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不狠狠逼一下,你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铁林都至此,才算初成气候,可以作为一支独立的军队存在,具备单独作战的必要条件。邵树德对此很是欣慰,收编那伙昭义军,确实赚大了,帮自己解决了正规化的大难题。
他有时候都在想,之前带着几百人跑动跑西,没有专人负责扎营,没有专人负责做饭,连哨探都是临时指派人到高处瞭望,这是何等地粗陋,何等地辣眼睛。
麻痹,今后不能再这样了!要加强学习,不断掌握新的知识,不仅仅是战阵知识,还有管军知识、气象知识、地理知识、后勤知识等等,通通都要掌握。
不懂的就请教别人,或者大家一起参详,然后形成制度完善下来。不然,你这支军队就是沙滩上的城堡,没有根基,覆灭也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晚唐浮生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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