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莞尔，跟青果快步追上陆青帆一行。
    此前逸王空降，尚书书房为逸王占用；后面逸王被皇上撸了差事，陆青帆也懒得来回折腾，索性便仍旧在差房办公，将此处改成了会客和书库。
    姜擎端坐在客座上，望着陆青帆身后齐齐整整的刑部几人，脸色微沉：“陆尚书，既然是洽谈犬子之事，要这么多人在场么？”
    陆青帆微微一笑，等青果奉茶完毕才道：“方才姜家主不是说要证据么？”他轻扬下巴，“他们就是证据。”
    姜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大可不必。”
    “如何不必？姜家主是不想听姜忠忍杀人之案，还是不想知他招供几何？”陆青帆火力全开，字句都不饶人。
    姜擎早就做好了陆青帆难对付的准备，可没想到陆青帆竟然这般难对付。
    他下意识地端起茶盏想要静心，就看到了站在陆青帆身后的云曦，不禁心神一晃，茶盏便跌落在地。
    “呀，奴婢再去沏一杯。”青果轻呼一声，便转身去做事了。
    云曦被姜擎盯得莫名，一双清眸眨了眨，又看向一旁的陆青帆，神色越发茫然。
    姜家主已然有四十出头的年岁，身形精壮、走路虎虎生风，定然素来习武，看上去越发显得年轻。
    云曦才多大？他们断然不可能相识。
    那便是……姜擎认识她的家人。
    “姜家主。”陆青帆最不喜旁人这般盯着云曦，蓦然站起来挡在小女人身前，冷声道：“你僭越了。”
    姜擎收敛心神，冷嗤一声：“陆尚书放心，老夫还不屑对付一个小姑娘。只是觉得她像一个故人，才失礼了。”
    “像谁？”陆青帆沉声追问。
    姜擎没说话，瞥了一眼冉杓等人：“若大人想知晓当年先废太子内情，便请屏退左右。”说罢，他补充了一句：“云仵作可以留下。”
    “姜家主，这是刑部！”冉杓一听就火大，这里可不是姜家，姜擎做起主来还挺自然？
    任丹青揪住冉杓的衣袖，轻声道：“罢了，我等先退下吧。”
    二人都看向陆青帆，陆青帆略一颔首，同意了。
    待屋内只余姜擎、云曦和陆青帆三人，姜擎终于开口道：“你很像你的母亲。”
    云曦一怔，“姜家主见过我的母亲？”
    “有过几面之缘。”那会儿姜擎还年轻，肩上的担子没那么重，结交朋友的时候，想得也少。
    当然，姜擎断不会跟晚辈提及他对云曦的母亲一见钟情却接连被拒的糗事。
    云曦听完后，清眸蓦然睁大，“姜家主，您知晓我的身份？”
    “你是白琨之女，白筝，可对？”姜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望着脸色黑沉的陆青帆：“陆尚书当知晓，这世上根本没有永远的秘密。”
    只要稍有风声露出，所有人都会知晓真相。
    皇上都知道了云曦的身份，他们这些暗地里组织情报的人，多少也能猜出一二。
    云曦心下暗叹，她以为自己的身份天衣无缝，不想在暗处竟然早就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自己。
    陆青帆眸光一冷：“姜家主消息灵通，当也知晓，姜忠忍什么都招了。”
    想不浪费时间，他们最好也当面锣对面鼓，一口气将事情交代清楚。
    “我正是为此来的。”姜擎收敛了笑意，淡淡地道：“陆尚书想要什么？”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若是不能，便是因筹码不够。
    姜擎有自信，不论陆青帆如何狮子大开口，他都能满足。
    因为他身后不仅有整个中原姜氏，还有北莽皇族。
    第338章 可见未来
    陆青帆突然微笑，“姜家主想收买我？”
    “陆尚书官职已经足够，便是在刑部尚书之位荣养也是尽够的。”姜擎沉吟了下：“但陆尚书心系云仵作，必然有所求。”
    二人身份悬殊，恐怕云曦一介仵作，就算是有皇上撑腰，也很难成为尚书夫人。
    云曦方才还对姜擎充满好奇，这厮话说完后，她忍不住嗤笑一声。
    连带着陆青帆都跟着乐了。
    姜擎被笑得一脸莫名，却能瞧出二人分明是讥诮不已。
    “你们什么意思？”
    陆青帆淡淡地道：“姜擎，你想得未免太多了。”他和云曦之间，从无身份差距，只有追寻真相的本心。
    何况……只要白氏一族和先废太子的案子得以昭雪，身份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么？
    陆青帆躬身略向前倾了倾，“我要将姜氏一族绳之以法！”
    姜擎脸色骤变，恨声道：“陆青帆！”
    “姜擎！”陆青帆冷冷地道：“事已至此，你还执迷不悟？难道要跟逸王一起死不成？”
    “什么？”姜擎一怔，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姜擎的情报确实非常灵通，可也仅限于皇宫之外。
    陆青帆和云曦准备针对逸王和多年前的先废太子案进行调查之事，他还不知。
    “尔等是在诈我！皇上这几年里身子骨越发不成。众多成年皇子之中就只剩下逸王可以继位，你们妄图撼动逸王的位置……”
    “哦？”陆青帆双手抱臂：“确定么？”
    姜擎神色狐疑，脑海里思绪瞬间翻涌不止。
    打从陆青帆进入刑部之后，就一直在断案。
    那些案件看似之间没什么牵系，可中间不少经手过当年事的人都知晓，是报应。
    不论是想要让内幕大白于天下的，还是曾经因为作恶被找上门来的。甚至于被逸王殿下灭口的……
    这些人凑成了一张完整的拼图，直指当年的真相。
    想到这里，姜擎望着云曦，骤然明白了二人的目的。
    他们不是别无所图，他们想要让十年前的案子真相大白，不惜将幕后主使逸王拖下水！
    “你们……真是疯子！”姜擎唾骂道。
    “尔等杀人如麻、勾结外敌撼动朝纲，说我们疯？疯得过你们吗？！”陆青帆冷声喝问。
    云曦终于忍不住了，“简直可笑。我和大人为得是还枉死者一个公道，姜家主却是为了权势地位，怎么说都轮不着姜m.l.z.l.家主来指摘我们。”
    自己一屁股债都理不清，好意思？
    “你！”姜擎没料到二人的嘴皮子竟然这般凌厉，三两下就将他的色厉内荏全都击散。
    陆青帆冷哼一声，“这就遭不住了？”
    后面的噩耗还多着呢。
    陆青帆将一封书信搁在桌上，淡淡地道：“你们不会以为，拓跋禄还会襄助吧？北莽从来都不是你们的底牌。”
    可笑姜氏一族总觉得自己是北莽皇族血脉，企图勾连北莽吞没大明江山。
    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那么大的胃口！
    姜擎一怔，“陆青帆，若是这般行径就未免小人了些！”
    “尔等杀人的时候，也没见手段多君子。”陆青帆敲了敲桌面：“姜家主，真得不看看？”
    倨傲且自恃身份的姜擎哪里料到，不过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两方之间高下立现。
    他竟然被一个小辈打压得落了下乘！
    深吸一口气，姜擎告诉自己淡然不能被陆青帆影响，这其中必然还有误会。
    云曦目光落在姜擎身上，看他神色难看地将信笺展开，一目十行之后，惊讶地望着二人，随即不可置信地一字一句看过去。
    就算云曦不瞧，也能知道信笺里写了什么。
    “拓跋禄跟易铎通商本就是为了北莽的发展。多年来北莽一直被大明压制、北莽的承宣布政使司又被之前的梁展大人爆出阴私，他们在极寒之地生存都费劲儿，能够根据以往的份例得到过冬的物资便已经是万幸，哪里有时间管我们大明的内斗呢？”
    少女清婉的声音分明柔和得很，听在姜擎的耳中却字字句句觉得扎心。
    北莽数载都在休养生息，企图滋扰边境；奈何每到冬天，北莽就得倚靠易铎暗地运送物资前去。
    今年爆出拓跋靖死在大明之后，皇子之间的内斗也因为炼铁场被陆青帆发现收敛。
    接二连三的破坏之下，北莽已经急了。
    “入冬前保证他们的人马挺过这个冬天，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陆青帆说完，意味不明地道：“姜家主负隅顽抗的结果是什么，心里应当清楚。”
    满门抄斩。
    即使陆青帆不说，姜擎也已经暗暗脑补出来这句话了。
    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脸色惨白，喃喃道：“你竟然早早做了准备……”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时候，陆青帆也早就捏住了他们的七寸，知晓不论是北莽也好、中原姜氏也罢，为得就是一朝倾覆朝堂，拱逸王上位。
    在破获那些看似不疼不痒的案件时，陆青帆就已经悄然布置，安抚北莽、捉拿姜氏，甚至接连砍断了逸王的左膀右臂。
    连无极楼在京城的总舵都逼得隐于地下行事。
    他毫不怀疑，自己出面捞姜忠忍出狱的事情，也已经在陆青帆的谋算之中了。
    姜擎更害怕的是，逸王口中能为他所用的“大军”，现在还能调动吗？
    毕竟，陆青帆本就是行伍出身，只怕……
    “兵家常态，不打无准备的仗。”陆青帆眸光微沉，就感受到云曦的小手搁在了他的肩头。
    云曦也没想到，陆青帆竟然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情。勿怪他就算是不断案的时候，也忙得脚不沾地、时长见不着人。
    她对陆青帆全心信任，饶是知晓他早就运筹帷幄、安顿好了一切，亦没有多问半个字。
    “如何，姜家主，可否说说当年的案子了？”陆青帆抿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