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珂沉寂了最初的几天,似乎又重新回归正轨。
她开始积极地找房子,在假期到来的时候也接一些老师推荐的翻译项目赚钱。
字渊渟原本想把她安置在别的公寓,但是这里离学校近,她也住得惯,索性也没再大动干戈搬过去。最开始几天他留宿在客房,或者干脆就坐在她床边,随着她渐渐好转,也很少过来。
但是今天李珂看着他坐在对面低头吃饭,思绪显然杂乱。
“我找到房子了。”
字渊渟点头,停下筷子看她,“搬的时候叫我。”
李珂捏紧筷子,“我打算重新装修一下,还要一段时间。”
“你想住多久都行。”
他语气平淡,李珂反而惶惑。
程连第正逢毕业季,就算再怎么想陪着她,也实在分身乏术。而字渊渟自打秦复走的那一天几乎包揽了她所有摊子,不管是帮忙看房还是看合同。
一个人就算偶尔有不求回报的施善,也不至于这么事无巨细,以德报怨。何况他们,只是潦草收尾的前男女友。
但是他那天拒绝了她委婉的复合提议,更再没有往男女之情方面暗示一点。他好像,并没有再主动跟她和好的意思。
李珂觉得自己的泪意来得莫名,低头喝了两口汤以试图缓解喉咙的酸涩。
晚餐在沉默中收尾,他披上衣服在玄关换鞋,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李珂向前走一步,突然从背后拥住他。
她的手环抱互握,捏得很紧,只是圈抱却宽松。
“渊渟哥哥。”
她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在这四个字之后再没有了下文。
她不肯说,也并非不够分明,字渊渟低头握上她的手,“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
字渊渟在她宽泛的拥抱里转身,低头看她,“你想清楚了什么?”
她眼里清凌凌发亮,嘴唇微张却没说出话。
“是想清楚了是认真喜欢我、打算跟我以结婚为目地谈恋爱?”
“还是准备自我献身肉偿我给你的这些帮助?”
她现在根本很难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但是她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欠字渊渟太多,而他喜欢她,那做他女朋友就是最好的回报。
“你根本没想清楚,不是吗?”
“你不能这么残忍,李珂。你没道理因为良心不安就要我接受你这样一时兴起的报恩。”
李珂捏紧他的衣服,嘴唇抿得很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胸腔淤堵,难受至极。
好半天,她在这样的沉静里轻声发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她用陈述语气,像是轻易下了定论。
即使字渊渟知道她此刻的犹疑,难以轻信,还是忍不住喉咙一哽,“到了现在,你还要质疑吗?”
他低头跟她对视:“我一直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但我一厢情愿有什么用?在你真正能够冷静下来思考我们的关系之前,我不会答应你任何情绪上头的复合要求。”
同一个坑,摔两次就够了。
那种无力的痛苦实在难以习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
-
字渊渟叫她想清楚,但她真的很难想清楚。
人之间的什么情谊都是历久弥坚,唯独爱情在最初就已经到达了峰值,后面再怎么维续,也都是高开低走。她实在不敢去赌一个看不清的未来。
她也并不知道新鲜感过去之后该怎么相处,更害怕长久的情爱里迷失的只有自己。在爱情游戏里流连,最终还是没能锻炼出一颗强大的心脏。
新鲜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她要怎么才能劝服自己信任?
毋庸置疑,字渊渟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但是李珂还是会害怕感情消磨到最后相看两厌。害怕的东西太多太杂,连她都无法一一列举。
但是即使她那么克制、挣扎着清醒,也没能阻止自己一再沉迷,而她现在显然更需要他,各种意义上。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此刻太需要一个忠诚的陪伴、深夜里惊醒的慰藉,还是她本来就难以释怀。
字渊渟昨晚最终还是没走。她晚上没能睡着,听着外面并不存在的声响,干巴巴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微亮才闭上眼睛。她也没睡多久,早晨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微波炉留着早餐。
她没有加热,吃完半凉的早餐,走进衣帽间里翻衣服。一件件拎起来在身上比对。忙活了半个小时,才恹恹垂下视线,手指收紧。
想不想得清楚有什么关系?反正字渊渟还喜欢她。
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人,她希望这个人是字渊渟、也只想要字渊渟。如果能拴住他的手段只有爱情这么一条,她愿意卑鄙一点,也愿意说服自己不考虑那么多的后果。
给自己一次机会吧。在一起吧。
李珂换好衣服约他吃晚饭,六点的时候公司已经人影寥寥,她坐上电梯,到达楼层,率先听见一个女人爽朗的笑声。大概是下了班,办公楼里也不如平时那么肃正,更不需要顾忌笑闹。
她走出电梯,听到趋近的脚步声。办公区通铺静音地毯,其实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高跟鞋还是比寻常的鞋子声音更脆,夹杂着另外一双鞋底触地的沉闷,步调一致,节奏同频。
高跟鞋走出办公区,踏到瓷砖地面,随后站定,清脆的细响在此刻空无一人的楼层似乎还有浅淡的回音:“真不一起吃饭?”
“不了,有约。下次一定。”
和缓的男声,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李珂熟悉至极。
随后男人的脚步也落在瓷砖地面停住。
“好吧。”尾音婉转上翘,带着点挠人的钩子。
李珂在电梯前面,和他们同处同一条走道,轻易看清他们言笑晏晏。
穿着修身职业装的女人上前一步,越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随后垫脚,抬手搂上他的脖子,在侧颊亲吻,甚至有淡淡的“啵”声,长发缠缠绵绵勾上他的手臂。
短暂的触碰,点到即止的分离。
李珂手指捏紧,听见他的语调没有什么变化,一如之前的温和:“那就不送了。”
女人笑吟吟转身,字渊渟也随之看向电梯厅,视线对上,李珂转身按开还没来得及下去的电梯,在门闭合之前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也根本没等到打的车过来,他已经追上来,面色还很平静,眉毛却皱紧:“看见什么了?”
“你慌什么?”她笑,“你们男人果然都是烂货。”
字渊渟盯着她的眼睛,“你不相信我的感情,至少也该相信我的人品。”
李珂低头不再看他,字渊渟拉着她往地下车库里走,她甩着手挣扎,“别碰我!”
她隐约带了点哭腔,努力往后缩手,字渊渟转身直接蹲身搂着她的腿把人举抱起来,“别跑。先去车里,等会儿随你骂。”
她最近很情绪化,但在他面前并不会刻意压抑,此刻却明显咬着唇忍耐,半点不愿意示弱。
“只是纯粹的合作伙伴。”
“我倒是不知道国内现在也有贴面礼。”她冷哼,视线凝在他的侧颊,“都亲出声音来了。”
字渊渟一噎,这个吻脸确实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该发生在合作伙伴之间。他当时急着把人送走,只想着那位是刚从国外调回来,礼仪或有不同,也没有在意,此刻多少能发觉出来点不一样的意思。
“我没有在意,抱歉。但确实是第一次见面,我对她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最初的气性下去,李珂也知道他说得有多真诚,毕竟他当时脸上没有第一时间掩饰的怔愣不似作伪,即使“啵”声刺耳,脸颊上也没留上完整的红印。
只是想到那会儿看到他对着别人如出一辙的春风细雨还是让她不舒服。“那你跟我复合。”
字渊渟顿住,显然没想到她话头转得这么快。“为什么复合?因为看到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不开心?是吃醋还是独占欲,你分清了吗?”
“你说的还喜欢我。”答非所问。
字渊渟叹气,“我从来不想用这种可能会叫你伤心的方式让你认清自己的心思或者重新接纳我。”
他说:“或许这段时间你不该想这些。”
“什么意思?”
字渊渟把她的长发别到耳后,却连皮肤的触碰都没有,“珂珂,你得等教授的这件事情过去,彻底清醒了,再考虑我们的关系。”
“我不需要等。”李珂打断他。
“我打算先调到邻市两年,我给你时间,我们也暂时不要再见面。”
“我说了我不要。”李珂固执。
“珂珂,”字渊渟靠过来搂住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互相看不到表情,只有轻微的呼吸和心跳踏实地靠在一起,“我也会害怕。”
她每一次或委婉或直接地说出来“复合”,他都恨不得立刻点头。
但是草率的复合让他如履薄冰。短暂的拥有让人更加不甘,他也会害怕重蹈覆辙。
他说:“我给你时间,你也给我时间吧。”
“我好像对你从来没有什么抵抗力,也玩不来欲擒故纵,你一开口、甚至不要开口,我都已经点头表态了,”他轻轻嘲了一声,“或许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成为恋人的前奏也不足够让你了解我。如果时间不够而每次我答应得太快反而让你觉得廉价不能信任,那你就给我一点时间证明,我的感情究竟是不是那么不堪一击。”
“这么多次了,你想分就分,想复合就复合,这不公平。”
“你总要坚定地向我走一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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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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