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葵端着文盘走在廊檐底下,听见王姎在屋子里哼曲儿,什么‘戍守边庭三年景,愁云惨淡万里凝。战火将军着铁衣,狐裘不暖薄锦衾。’景葵却不懂梨园行当里管什么叫‘哀音’,什么叫‘润涩’,只觉得低腔盘旋下行,若说寓情于声,也怕是悲情。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见到屋内景象,不由一愣,片刻后才小声唤道“王姎,用膳了。”
巨幅砑花粉笺从床榻铺陈至地面,卷草纹饰涂有云母,印压着织品般的横斜纹路。光线从窗牖的缝隙间照进来,在昏暗的内室流淌,纸面波光粼粼,似月下静湖。定王横卧在薄衾上,盖着海龙皮大氅,毛笔盘着黑云似的垂髻,已很松散,簇在雪白的颈项间,墨迹点染双唇,顺着下巴滴落胸脯。见人进来,她懒散地挑开一侧眼帘,皱着眉道“太亮。”
“是。”景葵赶紧回身带上了门,屋子里暗下去,纸面的光晕也随之消失。景葵这会儿才看清,那是定王的陈情书。砑花纸工艺复杂,相当贵重,多用来书写尺牍,却没谁像她舔饱笔墨,写上洋洋洒洒的万余字,纸上的云母粉影响了笔触的呈现,浓淡斑驳,墨趣生动,简直像画儿一样。景葵心里怦怦乱跳,将文盘搁在桌上,安静地布菜。
身居高位,她是除却天女之外最尊贵的存在。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承袭母神血脉的王女们矜贵又挑剔,正如同上天所降的玄鸟。景葵实不敢冒犯于她,然而陛下的口谕言犹在耳。
“王姎,上午时候,王公子莲伐鼓叩阍,请见陛下。”
“养儿得济。”定王眼都不睁,不咸不淡地感慨了一句。
忖度片刻,景葵接着道“陛下诏车骑将军、相府司直和太医令华姥入宫,似是为了凶逆案的事。”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似是?”姬日妍从床上坐起身,嫌冷揣起双手端在胸前,神情还是寻常,道“伺候本王洗漱,准备接驾吧。”
和王姎之间隔着纸张的长河,景葵应一声是,说“请王姎稍候”,便跪下身收拾花笺,整齐迭放,刚想捧给定王,便听她道“派人直接拿出去,交给陛下。”
“是。”景葵垂着眼帘应答,转身出去送花笺,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捧着铜盆回来。
傅相还是年轻浮躁,已坐不住了,想把她捞出来。小莲花务必是听傅相添油加醋地胡乱分析一通利害,恐怕他的娘要死,遂哭天抢地自请和蕃,以偿母过。那是个从小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孩子,若不能接着过他那奢靡日子,他才真是恨不得死过去。不过只是配给萨拉安追而已,说到底那也是个皇后的尊位,他在中土又当不上。姬日妍不觉得有什么,她的小莲花承受得住,想让那孩子活下去,需要的仅仅只是珠宝和华服。
若是早些时候知道车骑将军在查凶逆案,姬日妍恐怕还有些畏缩,没准儿会考虑借坡下驴。但在这炭火不足的破屋子里关了一天一夜她都能挺住,事已至此,她期待的可不是各退一步。少帝很年幼的时候,她也是风光过的。母皇封她扫北前将军,先帝拜她南苑五德王,授金册金宝,护卫甲士三千,隶籍兵部。冕服、车旗、邸第下天女一等,令侯爵卿娘皆伏而拜谒,不得钧礼。后来犯禁,母皇革除她的军政大权,亲自替她善后,令她安静行事。保她的是太皇,是少帝最爱的皇姥姥。
洗过了手,姬日妍挽起衣袖漱口净面,发现细帛上染了墨渍,景葵立马捧了铜镜来给她照。平时她还挺爱看美人的,现下却感到很不爽。同少帝的角逐让她心力交瘁,太庙的寝殿比起她的卧房也确实简陋。外头天寒地冻,心肺间却起邪火。姬日妍将细帛递给景葵,指指自己胸口。景葵有些愣怔,将铜镜放下,双手接过细帛,膝行至定王跟前。
她没有动弹的意思,景葵于是跪直了些,凑上前去,为她擦拭胸口的墨渍。隔着薄薄一层织物,定王的胸怀炽热又柔软,浓墨晕散开,留下很浅一圈印迹。“你是陛下的什么人?陛下让你来给本王施压。”定王忽然捉住他的手,力道很足,拇指顺着大鱼际往掌心捋,带来一阵酸痛“指骨细美得像女人一样,一看就不是做粗活的下仆。”说着便将他的手指往后扳,细细端详片刻,道“是能旺姎妇的手相。”
“王姎养尊处优,金尊玉贵,陛下只是担心王姎神思忧虑。”景葵像被烫到一样,忙不迭地将手收回,拢在胸前。在长秋宫做事,从未被外女触碰过身体,他眼神躲闪着说道“太庙寝殿,请王姎自重。若为阳晦冲撞了诸神与历代先皇的御所,暗室之中孤女寡男,平白玷污了王姎的清名,仆当万死。”
“万死?”姬日妍踩住他的双膝,弯腰拾起铜镜,照了照脸容,便搁在了腿面上,一把攥住景葵的头发,将他摁在身前,语气不善道“人嘛,通常死一次就够了。几个脑袋能万死?”
定王自进入寝殿后就一直十分泰然,景葵从未看见她像应激的困兽一般逡巡。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卧在床上,偶尔赤脚下地,盘腿而坐,写她的陈情书。景葵以为定王始终都保持着镇静,却不想那只是压抑的结果。她的身体轻微地颤栗,不知是冷是惧,是饥是怒。一人之下的亲王,恼起来要打骂人也容易。景葵吃痛地握住她的手腕,大致也明白定王是拿他宣泄,却还是忍不住地害怕。
“本王的心意已决,轮得到你在这里多嘴多舌地讨人嫌?动摇本王的向道之心。”姬日妍将他鬓角的碎发挑开,别在耳后,托着他的脸颊道“多么貌美而庸常的一张脸,同本王留恋的莺燕们没有任何区别。美得对本王有百害而无一利,美得哀感顽艳,美得死不足惜。”景葵的惊喘中带出两声哭,重心不稳,唯恐栽倒,慌乱中扶住了定王的小腿。下意识的挣扎引来更严酷的镇压,定王的手劲儿不小,几要将他提起来。“听了天女家事,触了本王的霉头,这宫里哪里有你的容身之处?蠢东西。”
“陛下只让仆告诉王姎,说严、宋、华三位大人入宫,并没…”
“本王问了吗?”姬日妍猛然将他颜面压在铜镜上。掌心中的颤抖让她回忆起她的歌鸟,怀珪濒死时也是这样悸动。爱慕与畏惧间的界限是如此细瘦,以至于难以分辨。姬日妍由是感到恍惚,这样的场景在她生命中上演岂止一次?电光火石间,不易觉知的某种预感撞击心灵,败北的恐惧让她头皮发麻,几乎同时,她态度截然地将之抛于脑后。
人身不久,俨如石火光阴;忽生或灭,恰似惊波逝水。浮云尽,回心向道,明知此事难为。时时常思量,寻理寻法,寻心安慰。
定王的情绪起伏相当大,夏日的雷暴一般,转瞬便雨过天晴。施加于他头颈的力道逐渐收回,定王抚摸着他的发顶,徐徐道“我告诉过她。在京师皇城之外,在母皇的胞宫之外,有更广阔的天地。我也告诉过她,母皇不爱她,但是我爱她,在我成为母亲以后,我会像爱着女儿一样爱她。”
洪姱松开她的手,说‘妍妍,那你回去吧,我不想你承担我的因果。北堂母女的过往历历在目,咱们姊妹不能这样。’
约定好的那晚,她还是点兵入宫了。她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助洪姱一臂之力,与她共坐江山,还是想把她拉回来。那时她只记得要按照先前说好的那样,谎称自己也是来救驾的,先把北堂正度解决,只要解决了天女押衙,一切都好说。
其实姬日妍心里一直都清楚,洪姱是期望她出现的,她们说要共襄大业,各拥半壁,姊妹共治。然而洪姱伏诛的时候,她正在祈求母皇的原谅。真是可笑极了。洪姱需要她的时候,她没有出现,洪姱离世以后,她却上赶着承担三娘口中所谓‘因果’。也不怪年轻时候,洪姱恼起她来,总给她一个大脖溜子,怒道‘你能不能听我一回?你从来都跟我对着干。’
可不是嘛,她原本就是将古贤垂训贯彻到底的人,她所为之情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天网不可重罹,断不以罪弃生。在做贤臣和做慈母之间,她终归还是选择了做自己。姬日妍感到些许无可奈何的释然,她一直都是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狗改不了吃屎。不由自嘲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发际,在心里作揖,嬉皮笑脸道‘不好意思啦,三娘,还望三娘原谅则个。’
四皇姨身上总有些纨绔膏粱的习气改不掉,手底下总得盘着些什么。姬莹婼令世夫回避,只带着娄召进入寝殿,一眼看见皇姨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景葵出神。她一歪头,娄召走上前,将景葵给带出去。
他起身时候髻发散乱,脸上还有泪痕,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姬莹婼才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遂问道“他让皇姨不悦么?孤还以为,皇姨看见鲜明色彩会愉悦。”
姬日妍望向少帝,抬手将铜镜放在一边,起身行礼,伏地拜谒。少帝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臣妇只在想被取悦时,看见鲜明色彩,才会觉得愉悦。”
从来尊贵,没被关过禁闭,时间略久了些,脾气变得不好了。姬莹婼衡量过得失利弊,她是来和皇姨和好的,还顾惜着天伦长幼,惹毛皇姨实非她的本意,便服软道“原是孤不懂得。这是长秋宫司帐,既然差事办得不好,冒犯皇姨,那便交由皇姨发落,就当孤赔罪了。”姬莹婼四下看了一阵,在靠着熏炉的床榻边坐了,四皇姨自然而然地转下去,合手站在跟前。
“孤将巳莲表弟封为襄国公,赐金册金宝,持天女符节,令他配与萨拉安追为君长。萨拉安追与您结为姻亲,欲加拜您为幸妎安追,孤没有同意,遂改封幸妎部烈,意为狮心的王。册封礼在年后,孤与萨拉安追西乡关血马为盟的当天,具体时日还未敲定。”姬莹婼搓了搓手,娄召立马将一只鎏金团鹤手炉奉上。她没有给皇姨谢恩的机会,接着道“孤想了想,上一辈的恩怨,还是留在上一辈。孤即将独自执政,四皇姨,您与两位世女表妹是孤最亲近的人。林皇后年后入主中宫,理应大封皇亲宗室与诸侯重臣,孤愿拜皇姨为和合二王母、崇政殿三司,日后孤的双胞胎表妹便是姊妹并肩王。特来请问您的意下?”
“臣妇不敢。”
“长男是襄国公,二女是和合王,殿三司确是小了。坤乾宗太保如何?”姬莹婼摸了摸床上的锦衾,让娄召多添了两床,倒还不算太薄,没把皇姨冻出个好歹。她收回手,在腿上轻拍两下,又问“道性护国妇?”
“二女恃上隆恩,臣妇不胜受恩感激。然而臣妇皇室宗亲,不便触碰军政大权,想来陛下也不放心臣妇,既如此,又何苦为难?臣妇再愿,惟有为戾王复爵。戾王是臣妇三姊,是像母亲一样呵护着臣妇长大的人。戾王若能泉下安息,祭文享祀,臣妇便不再内心轸念难安,自当为陛下尽忠。鞍前马后,结草衔环,肝脑涂地,殒身不恤。”
皇姨的陈情书,她已粗略看过:‘见废以来,宗社绝祀,女无制母,姨侄茕茕苦心不能自立。今臣坐享尊荣,而姊女、孙男困苦寂寞,臣心何安?臣人母也,亦人女也,独不愧臣姊乎?夫赦过宥罪,隆恩也;尊尊亲亲,大义也。惟上裁察。’事发时,戾王次女刚刚及笄,不理府事,长女膝下两岁幼男,姨侄相依。戾王固然凶逆,然稚童何辜?她将戾王遗属发往戒庵时少不更事,而今却怕落下吝爱寡恩的名声。如果只是释放次女,倒好说,但让次女徙居戾王所遗空闲府第,重络冠带,摄理府事——姬莹婼得再考虑一下。
尽管不想承认,但姬莹婼有些被皇姨触动。自亘古以来,中土都是母女共治,甚至三代天女同朝理政,尽管身边有林老和小姨,但她面对错综复杂的时局仍不免感到茫然,至今无法圣裁独断。她的岁数还太小,未经风浪,她担心自己没有能力治理天下。她既需要皇姨的智慧和人脉,又害怕皇姨有了权柄,会重拾当年的野心。她与皇姨的相处中总是猜疑忌惮,隔着一条地堑般的鸿沟,皇姨自是不敢过来,她也拉不下脸去,这让她偶尔感到彷徨无措,怅然若失,幼时她与皇姨分明有过好时光。若是不答应皇姨,一直这么僵持着,却是失去了助力。皇姨的陈情书一定程度上打消了她的顾虑,皇姨是个注重血脉亲缘的人,狐狸尾巴还有一小截露在外头,就不管不顾地要为戾王复爵——只怕皇姨自己还不晓得此事。她若是知道,还会如此坚持吗?
“当年皇姨随军做别驾幕僚,面对龙马长男时避而不战,称其‘骁悍雌杰,远胜姊妹’,挑起他对权力的渴慕之心,使母子反目,让龙马自断爪牙。不过皇姨从未到两军阵前真刀真枪地和人拼杀,不晓得不同的箭头所造成的伤口有相当的差别。皇姨再攻于心计,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私自输送兵器的动静太大,王府甲士并未配备戾王私兵所用的柳叶箭。”
闻言,姬日妍抬起眼皮,舒张的瞳孔立时紧收,心脏蜷缩,阵阵发麻。她探询的眼风沉沉扫过一旁的娄召,最终落在少帝脸上。当年去往和尔吉库,洪姱令人铸造柳叶箭头,切口小,极锋利,可贯七札,为破甲专用。宫变当夜,洪姱用的就是这种箭,而她用的仍是三棱箭头。
收拾她烂摊子的是母皇,为她所伤的禁卫早已下了缄口令调离京师,军籍黄册尽数勾销,宫变前后十日,太医院的档案也已焚毁。姬日妍确有一瞬想起北堂岑,只不过三棱头的箭羽带有倒刺和血槽,伤口处理不当,化脓反复,增生严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姬日妍并不相信少帝能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更不相信她会为了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使自己与小姨之间本就愈发趋于君臣本分的关系变得更加脆弱。
孤注一掷,买定离手,姬日妍彻底坐上了赌桌。
“皇姨为何一定要为戾王复爵?孤的母皇,不也是皇姨的手足姊妹?”姬莹婼迎着皇姨的目光望过去,口吻已很强硬“孤可以将王次女削爵释放,并一干遗属等,交与苏老将军照料。皇姨不妨就谢恩吧。戾王一事,往后不要再提,孤也可以对皇姨既往不咎。”
“既然您一直口口声声地唤臣妇为皇姨,那么臣妇也斗胆说些姨母该说的话。”姬日妍抖一抖衣袍,缓缓跪下身,平视着少帝的双眼,开口道“昔日宣德殿十三功臣图,陛下改成了十二幅,将戾王的扯下来,令娄兆撕毁,烧成灰烬,那是陛下十岁时做的事。十四岁时,陛下在明堂安放九鼎以昭方位次序,铸造十二母神像置于本辰位以示生灭排布,宣示您的政权是如此全面、恒久而无可摧毁:宇为四方上下,宙为往古来今。戾王即便伏诛,您也要将其孤魂永远流放至人之神识所不及之处。这就是谋逆天女的下场。”
“一直以来,皇姨心中都有怨怼,只不过早先碍于许家犹在而迟迟不敢发作。幼时与皇姨相处的情景历历在目,孤一再退让,是皇姨苦苦相逼。反逆、大逆、叛、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义,重罪十条犯其八者,孤不为戾王设灵合情合理。皇姨,您在责怪孤么?”
“不敢,陛下。您将戾王旧日之功一笔抹杀,臣妇不敢责怪陛下。”姬日妍如此说来是分明的口不对心,“天下光宅,海内雍熙,在您的治下,上都是如此伟大而不可凌犯。然而在君臣之后,在主仆之外,天女与诸王是俱托一体的娲皇后裔,是世间最亲密的人,是代代相迭的薪火,是手足共抵的同胞。关内侯赶来救驾之前,您、先帝与戾王共处一室,戾王胁迫先帝让位,未尝戕戮手足,太皇下令将她即刻诛杀。岂不知平息军队哗变之后都要三堂会审,刨根问底,责令有司悛改,以防后患,更何况是亲王谋逆?只因先帝难产坐病,然而陛下乃国本,万万不可背上克母的名声。为了先帝与陛下,戾王非死不可。”
“陛下早已读过宫闱注录,却固执己见,不肯承认戾王私德甚备。她是优秀的将领,是贤能的武臣,是顺孝的女儿,是慈爱的母亲,是恭谨的姊妹。戾王失德,是因为太皇失德。太皇其性为正,其情有邪,不能以性制情,未能久行其正。其啬于赐爱,处死非义,使女折伤。戾王是作为女儿反抗母亲的不公,而不是作为臣妇,逆乱主母的尊位。”
“作为姨母,我希望您执德不惑,率真御下。作为亲王,臣妇望您追补前过,建中垂统。”定王两手伏地,长跪不起“戾王困于私情,不亲正直,合于谄佞,发忿兴兵,围逼天女,兵败而死。然而盖棺定论,未必尽然。戾王操兵,前后七年,外攘西夷,电击雷震,封聚金山,列郡翰海,立克胜之功。臣请将戾王次女迁归故国,络冠带以管府事,为母立庙,享文祭祀,慰其寒泉之思,以昭陛下明德之远。”
姬莹婼的喉头上下哽动,牙关紧了又松。半晌,叹息着吐出一口长气,对娄召道“让宋大人亲自跑一趟,拿关内侯。”
五二、折衷是非主母言和固辞不受定王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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