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朦胧且又清渺的冷月,具备了外出搞绑票的一切绝佳条件,只消套上相同材质的黑橡胶雨披,再配上一双下河捕鱼用的高帮套鞋,便可悄无声息混入坡下群贼之中。设想固然很美好,然当真要去做时,却又显得无从下手。
要如何从人堆里精准地找到他并带走?抑或是随便遇上谁先绑了再说?我还没完全想好。换成其他人不好说,但这个破相小子被我碾压过两次,多少还是有把握的。
我有些犯困,盯着拉多克脖颈上的链子发呆,伸手拨弄着,问:「这哪买的?怪好看的。」
「亚特兰大的机场礼品部啊,你是不是也觉得不错,我就是喜爱它的款式,其实是镀金的,不值钱。」他嬉笑着,闻见桃花正盯着自己咳嗽,不由端正坐姿,装出神情肃穆的模样。
「咱们可以绕一个大圈,从后山树林边缘出去,再徐徐靠近他们的营寨。」威廉姆斯画了张草图,标写了具体走向,但有个致命缺陷,那就是底下人实在太多了,很难不发出动静。
十多颗脑袋盯着这张破纸,楞是拿不出一个好点子,就这么边看边想,有片光斑掠过眾人眼睛,礼貌者抬头望去,是拉多克划着火柴给自己点烟,烛灯映在他鋥亮的配枪枪身上。
「怎么了?打火机没油了而已。」他被眾人盯得不好意思,支起手狠狠抓着头皮,有些恼怒起来,道:「你们归你们继续商量啊,全都看着我干嘛?我还能上哪去?」
一次不易察觉的微笑勾上了琴弦的嘴角,他拍拍灰爬起身,扶着他的肩头说:「有了。」
「你是说与群贼们找些乐子,搞一场比赛?」桃花蹙紧的柳眉松开,要他详尽道来。
「对,与他们比试枪法。黑帮本就剽掠四方,喜爱展示自己勇武的一面,又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所以吟诗作画不行,但耍横斗狠却未尝不可。」礼貌者背着手在道场来回踱步,道:「但凡搞赌博,总要有些赌註,现在他们将坦克架在道前,摆明了在等待下一次的进攻开始。这件东西始终是个巨大威胁,黄火药恐怕也炸不毁,我们就以它来作为条件。」
「就算赢了,你怎知他们会乖乖挪走坦克?在夏洛特时,十五个流氓因我在旁偷拍,冲上前殴打我,结果被赶跑后去了警署报案,全都是些没皮没脸的家伙。」迪姐耸耸肩,不置可否,说:「我担心一旦露怯,反滋长了他们的气焰,越发不肯撤去,没准又要开始强攻!」
「不在乎输赢,因为赛事一起,所有人目光都被聚焦,可以掩护你们趁机将人拖走。」他抬起腕子看了看表,说:「现在是九点,如果打算强攻早就开始了,不会等到人困马乏还在摆架势。他们可能在等什么被运过来,乱来会死许多人,他们也要计算成本得失。」
「也只能这么办了,但愿万事顺利吧。」我拿来麻布将胸脯裹平,与迪姐套上雨披踏入雨幕,开始了夜袭敌营。眾女将会在十点整登上碉楼去喊阵,为我们提供掩护。
一路无话,我们走鹿血滩出了木门,爬下林道开始疾行,不久后来到了古墓石屋周遭。据迪姐说,天竺菊一行人打开戥星台下去,约莫是下午一点整,迄今为止已走了八小时。我们打过无计其数电话,全都显示不在服务区。这表明她们正行在地底深处,信号被屏蔽。
「我有些明白了,」她说着说着,忽然一拍脑门,叫道:「污水厂在帕特南,他们靠脚去走,最少也得大半天,没准现在还未爬进胡桃蛾的洞穴。要等他们回来,恐怕得明天了。」
「是,那又怎样?你是说他们成功躲过了这场浩劫吗?」我耸耸肩,朝尸脊背扫了一眼。
「给鸳鸯茶打电话啊,他即便被暗世界限製了行动,但去自己盘下的厂房总没问题吧?还记得对付髏龙那晚,咱俩走的那个窨井下水道么?那里就是所谓的龙口啊。」她从我怀中夺过手机,说:「底下全是朽烂的地根,如果他能找来施工队打通这个鬼地方,不就等于立即将人捞出来了吗?那么他们所获得的咨询,也能第一时间传达给我们知道啊。」
电话很快被接通,男人此刻不在鸳鸯馆正行驶在风雨中。当闻见我们的声音,自是欢喜异常。他说自己走了几个地方,找到一家原特种部队退役的佣兵公司,打算赶来女神峰,寻机将我们带出来。他们最快将在明天正午抵达,不过当闻听围攻的人马有两百人,他沉默了。
「什么?坦克炮口正对着教堂?那你们要怎么办啊?」当他听说有辆谢里登,顿时晕了。
「我们打算去绑他们一个人,问明基本布局和实质意图。」老实说我不太敢再麻烦他去刨坑掘土,鸳鸯茶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却是出力最多的一个。换做我是他,被别人屡次拒绝,又在电话里被挖苦,早就光火了。凭什么要为这么一个娘们办事?并且会得罪许多人。
「明白了,现在时间有点晚,施工队哪那么好找,只能去镇上撒币,将所有壮劳力集结起来。别去找死,你们一定要撑到我率队赶来啊。」思虑片刻,男人沉重地掛断电话。
「总算有了些好消息,走吧,奇跡一定会出现。」迪姐松了口气,扶着我的肩继续赶路,她故意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要我别去多想其他,人的信心很重要。就这般走着走着,她瞥见我正在低声抽泣,便停下脚步,问:「怎么了?你无端哭什么?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我哭的是自己无能,每次都将你卷入危险之中。我记得绿城时,你还在与魂镰侦探他们计较几千块钱;头一回去派恩维尔,你搬出三套被褥问我喜欢哪套?哪怕离开北卡前,你还问我乳罩的顏色是选深蓝还是紫色,那时的你生活多么平静,要是你没遇上我该多好?」
「出了事当然是去找寻解决的方式,醉蝶花,你不是小孩子,别总说假若,如果这种话。」
「我简直无从想象,像你这样的金领阶层,饮食起居都讲究高标准,平日里註重养顏,又对各种名牌津津乐道。而今却像个江洋大盗与我一起干绑票,你怎可能做得来呢?最可恨的是,哪怕打晕了那家伙,我也拖不动,得靠你背回来,我正在逐步将你变成一个坏女人啊。」我扑倒在她怀中,道:「躲在蓝花楹神清里的家伙说,她看过无数个你,有些仍很安详,而有些相当阴森。我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最终会让你化为恶鬼,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爱的极致就是恨,幻想的尽头便是真,还能怎样?你要努力让我别走到这一步啊。化影后的你虽然很可爱,也能带给人另一种冲动,但性格却越变越软弱了。我依旧记得我们的当初,那时的你很有见解,总是别出心裁,我最喜欢看你评价自己智谋广远时,那种得意洋洋的表情。」她倒是显得无所谓,笑了:「男性的你与女性的你,都有独特的一面,保有真我,比什么都重要。这件事若能完美收官,我希望能留给你我独处的空间。」
九点半,我们抵达指定位置,借着豪雨掩盖脚步声,混杂进了蟊贼之中。正因身高马大,不怎么引人註意,便在雨棚间走走停停,寻找那个倒霉蛋的身影。偶尔间路过白天那个棚子,瞧见轮椅男正与锐将在商量,天明时分会从Wrens仓库运来镇暴用具。琴弦的猜测是对的,群贼很懂精打细算,他们不愿损失人马,一旦遭到重创,那么便会造成权力真空,新的黑帮就会因此崛起,这是他们万万不愿见到的。所以打算采取逐步削弱的战术,巩固战果。
商量是一回事,对外动员又是一回事,十多个头目商量妥当,便迈步出门,指点各自手下盯紧坡道,莫给堡垒里的贼婆娘趁机溜走。他们也分成三班倒,固守住每道隘口。
时隔不久,碉楼上传来露西的大嗓门,她拿着扩音喇叭,先是讥笑了群贼几句,大抵在说为了对付区区几个女流,居然动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真是丢了男人的脸面。然后话锋一转,挑衅他们说敢不敢与娘们来比试枪法?黑帮一听自是喜不自禁,各种下流话匯集一片。
「怎么赌?要是你们输了就投降么?」锐将也是兴致勃勃,翻身上马来到人前,问。
「天降大雨,又湿又潮,大家打了一天,都很疲乏了,想洗澡休息。若是我们赢枪,你们将坦克撤去,别趁黑攻城,大家休战半天怎样?你总不能让大家这样熬到天亮吧?」番茄尽量展示自己的嫵媚,答道:「要是输了,就随你提条件好了,总之投降是不可能的。」
「老子不与学生对话,人微言轻换个有份量的人来,叫白天那个金发女登楼对话。」轮椅男对空鸣了一枪,奸笑道:「想换取生存空间?别做梦了,条子们若是有胆量早就到了,你们等不来援兵!赛枪当然可以,若是输了你们下来十个女的,轮流伺候咱们这些叔叔。」
「她染上破伤风卧床不起,连爬都爬不起来,要怎么对话?」仪宾女推开露西,接过话筒高喝道:「就依你的条件,别说话跟放屁一样。」
那么要如何来赛枪呢?就是射取煤油灯。城垛距离坡下为120米,各自在本阵挑起几桿夜灯,双方共发三轮枪,谁击碎得多就算谁赢。
这些黑帮别看个个肌肉脑袋,却精得跟猴似的。公路空旷坡道又是条风穴,铁莲子很容易就被刮偏方向;而反观女神峰,却是一个相对息风的城寨,他们只消绕过坡道,在树林前射击,精准度完全能够把控。如此一本万利之事,赢了还有女人玩,只有傻瓜才会不同意。
「别继续围观了,破相小子找到了。」我推了把迪姐,要她别站在人后当观眾,目标人物出现了。他正站在前排,身边拥簇着十余个人,想靠近是很容易,但又要怎么带走他?总之左思右想,也找不出破绽。我只得苦着脸向她建议,要不索性咱们换个边缘人绑走算了。
「不,定好的计划,别因略微挫折就随便放弃,继续观察一阵再说吧。」她问我要过一支烟抽着,问:「我想知道,你当时为何非要选他?我也考虑过这种问题会发生。」
「嗯,那是因为他打不过我,看着就很没用,若换个五大三粗的,我会紧张啊。」
正聊着天,她忽然对我做了个噤声,指着前方要我去看。破相小子去支灯柱了,第一轮斗枪的人选是骑马男,他显得很有信心,抓起一把空枪对准城头,嘴里发出一声啪。迪姐脚步轻移,绕到了人群边缘,我不知其所为何意,也跟着她走。待到绕定,就听得嘹亮的枪响划过夜空,敌我两盏灯应声而灭。锐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确实是个好把式。
见他百步穿杨弹无虚发,底下群贼瞬间变得如痴如醉,欢呼雀跃。迪姐却皱着眉头,又往另一个方向绕圈。我再也忍不下了,一把握住她的手指,问这么绕来绕去究竟想怎么干?
「这个孩子正巧站在步枪前,我想让它们炸膛,但前方被人挡着,容易造成误伤,所以才要寻找合适的位置。」这个女人简直是一根筋,她丝毫没想过四周之人与我们是敌我关系,却只想避免误伤,趁其伤了手脚回后方包扎时再设法擒下。听完她的见解,我彻底无语。
然而,机会很快就给她等来了。第二轮斗枪开始前,骑马男抓了把破的,待到击发时卡壳了,只得再换一把。破相小子便蹲在泥泞中检查枪械,只见迪姐双目开始透黑,阵阵弧光从春田步枪枪膛内透了出来,伴着一声脆音顿时炸了膛!破相小子人倒没事,却吓得跌坐在地,脸上多了两道血口。他见四周都在哄堂大笑,便甩了甩手往回走,嚷嚷着要去看医生。
「机会来了!」我尾随其后,跟着此人一块进了雨棚,想打晕破相小子很容易,但会发出响动。我挑开舌尖,脑袋上方蔓出黑雾,缓缓来到此人背后。男孩正在抹脸,余光散瞳中瞧见身后有人影,不免困惑地转过脸来。我不待其发声,立即将唇舌填了上去,挣扎中他抚到隆起的胸脯,不觉大惊,但一切都太晚了。当我移开嘴唇黑雾正好降下,将这家伙脑袋四周空气抽空。他剧烈抽搐了二十秒,双眼一翻瘫软下来,人还未及地就被迪姐扛到肩上。
「快撤,没想到这个男孩个子不高,人却死沉死沉的。」我俩撒开丫子狂奔进了树林,第二轮斗枪刚刚结束,结局又是双双击破夜灯,群贼中开始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有些人觉得碉楼上的女流不可等闲视之,在占尽绝对优势之下,依旧能战平,实属不易。
我俩在密林中几度易手,一直跑回尸脊背前才敢放缓脚步喘上几口气,此人恰如迪姐所说,体重与身材极为不配,就像在背一座铜像。他似乎睡着了,嗅着我发间清香,抱着我柔软的腰肢,还以为在家里发梦,正淌着口水在喊妈妈。该怎么处理他?像对付药店老板痛殴呢?还是好言规劝?我肯定没这个体力了,然而革命的火炬必须要交到理性之人手里。
「让我来拷问他?」迪姐吃惊地瞪圆丽眼,急急摆手,叫道:「我干不了这么残忍的事!」
「誒?我怎么在树林里?」破相小子被这声尖叫吵醒,一抬头见自己正扛在别人肩头,立即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残暴恐怖的莉莉丝手中,便打算放开喉咙高呼救命。我只得闪劈他的后脖颈,再度令他陷入温柔乡,就这样气喘吁吁地回到了鹿血滩大池前。
「我能干这件事,她们也同样能干,但贼婆娘们下手不知轻重,又被别人重兵围困,哪还会有好脸?捉到这个活口势必会往死里整啊。」我将此人卸下,抱住迪姐的肩,叫道:「正因你内心厌恶暴力,又讨厌见到血淋淋的场面,因此不会伤害他,只有你最合适。」
「真是恨死我了,你总是逼着我去干最厌恶的事!」她伸手背起男孩,狠狠拧了我大腿一把,脚步沉重地推开木门,恼道:「你让我想想该怎么办,先叫药店老板把锁打开啊!」
「等等,先让我换条裤子,刚才坐石头上全湿了。」一走回鹿血滩,我忙不迭地脱去雨披,换上干燥的衣裤。同时将让她照做,天气阴湿,很容易就感冒了。
「誒?又是这股气味。」迪姐在空中使劲嗅了嗅,又掰开我大腿细察,问:「你怎么浑身散发着一股妖味呢?那绝对与大姨妈无关。」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碰过艾莉森家男孩僵尸了吧,谁知道呢?」我只得支支吾吾。
破相小子被挪到道场中央,也像当初的布雷德利般被裹上厚重被单和毛毯,迪姐挡在人前,不让黄瓜、木樨花之流前来轻辱他。我烦躁地敲门,彼端的药店老板却一味推諉,直至我板起脸高喝一声牢室又进新伙伴了,没空再来搭理他,男子这才怯生生打开锁。
五个女流抬着破相小子往底下去,我扫了迪姐一眼,皮装、湿漉长发、坦露的胸脯滚着晶莹汗珠,哪有半点施刑人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情趣秀,只会让土匪看得亢奋不已。想着我去隔壁库房翻来罩袍要她穿上,并覆上黑色薄纱,将她玲瓏玉体遮盖得严严实实。
「一会儿你要兇声恶气些,别用播报新闻的那种口吻。」我与她并肩走在廊道里,说着经验之谈,道:「但也别一味耍狠,不可让他感到绝望,继而產生对抗情绪,Blah~Blah~」
「知道了。」她随口敷衍,目不转睛地环顾四周。泛渣之井对迪姐来说,是首次光临,各种造型怪异的屋子仿若是个虐待博物馆,但凡良家妇女看了都会脸红耳赤。
红苜蓿等人将人犯安置妥当,正抡着胳臂迎面走来,擦肩而过时朝我露出坏笑,比出七号这一数字。这间屋可谓是整片地窖最恶心男人的牢室,到处都是一个个带电动转轮的Dildo,据说许多英雄好汉都折在里头,被迫咽下屈辱,拍摄了大量不堪入目的录像。别说迪姐,哪怕我这种待了很久的人,每当路过都会刻意扭过脸不去看它。
「斗枪咱们赢了,底下正在拖坦克呢。」番茄连奔带跑地窜下楼,搂着我的腰肢欢笑道:「骑马的人发话了,说愿赌服输,会遵照约定。姐姐,你们这是去打那个男的吗?我来帮忙。」
「不必了,你去翻点刑具来倒是真的。」我合上铁门掛上厚毯,杜绝他人偷窥,站在边角等他醒来。迪姐如泥塑木雕般僵站在铁凳前,浑身不住颤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总之七号屋叫她很震撼。不久之后,番茄抱着木箱进来,便赖着不肯走了,她说自己非常喜爱欣赏残忍画面,光看录像没劲。迪姐本就心怯,巴不得屋里多几个人,立即点头同意。
「这里要是有个懂皮术的人就好了,那样可以模仿出各种声调。」她清了清嗓子,竭力想要发出高大摇曳的威仪,然而却不能够。正在此时,番茄瞥了破相小子一眼,说适才他睫毛眨了一下,恐怕是早就醒了。我对迪姐做了个噤声,转到他面前左右端详。
「是的,我已经醒了,你们想杀就杀,半个字都不会回答你们!」我故意凑得很近,几乎是鼻尖相对,垂下的发丝令男孩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他已知被识破,只得硬起头皮面对。
「没想到吧?仅仅只有半天,你又掉入我们手中,这次就没有上回那么走运了。」番茄狞笑着走到他面前,狠狠甩了个耳光,然后半蹲在地,欣赏着他各种復杂表情,讽刺道:「听说你已经被毙了,怎么又活过来了呢?那是不是说,既便立即将你宰了也不会出问题?因为你原本就不存在,这就是你为什么在此的原因。我们不需要你回答问题,只想弄死你啊。」
迪姐漠然地点点头,我如同看待死猪般绕到他背后,将毡布包平铺开,慢慢地取出各种斧刨、榔头以及剪刀,整齐地摆在木桌上。每搁下一件就发出响亮的钝音。破相小子开始冷汗淋漓,双肩随着道具每一次落下,都颤抖不已。处在这种绝境,任何人都会胆战心惊。
「老子的绰号叫铁背犀牛,十六岁就混在道上,端的是守口如瓶,寧死不屈,哪怕断手断脚,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不信就来试试。」男孩将脖子一梗,面色如土。
「都跟你说了,没想向你提问,你不必开口,安静地等死就好。」番茄发出猖狂大笑,反手又是个带血耳光,然后继续半蹲在地,胳膊肘枕在他腿窝间,註视着闪烁不定的目光。
我抓起一条领带,覆住破相小子的双眼,端起斧刨挥舞,利刃划破空气,发出阵阵刀音。破相小子两眼一抹黑,浑身不住筛糠,哪怕看不见也竭力扭过脸去,想知道我在干什么。
「别往后看,乖乖坐着。」气氛被拉到顶点,迪姐也慢慢适应了下来,发出威严之声。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瘸子是我哥!我要是缺一个零件,他会杀光你们为我报仇的!」男孩终于被吓破胆,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他所能等来的回答,便是廊道内走动的小莉莉丝们银铃般的笑声。这套心理暗示术是行之有效的,如同上医院打针,在针头扎入屁股前,人总会忍不住扭头去看,脑海中诞生出各种惊惧,年纪越小承受能力越差。
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感到愈加恐惧,例如用刀尖划过他后脖子;对他耳语说着极度冷酷的话;故意用榔头猛敲桌面。破相小子立即改了口风,说自己活着比死去更有价值,咱们为何不向他提问呢?万一他知道些我们感兴趣的内容呢?轻易杀了岂不是太可惜等等。
「嗐,这么跟你说吧。」番茄身为一个撒谎大师,很擅长製造气氛,她左右开弓又是两个带血耳光,然后悲叹道:「即便你开口,说的也是通篇假话,不听没关系,听了反而会中招,这就是没想向你提问的原因。反正咱们也斗不过黑帮,姐妹们就拿你来撒气。」
「你滚,我要找白天打架的小姐姐对话。」随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男孩已经预感到死亡迫近,他用力蹬开番茄,冲着我的方向哭叫起来:「我已经被你们残害过一次了啊,你难道还想对我这种可怜人下手吗?我的命就捏在你们手里,怎还敢撒谎,你倒是向我提问啊!」
望着他呼天抢地的丑态,我和迪姐竭力憋住笑,让耍够乐的番茄先出去,开始进入正题。对待意志力差的人,要学会胡萝卜加大棍,不可一味施加威胁,适当时刻要展露出宽容心。他闻听露西重重的摔门声,不知又将发生什么,竟吓得滋出尿来。我替他解去领带,也半蹲在地看着他,满脸冷若冰霜。他望着半天前想要刺杀的这个女人,尷尬地躲开灼热直视。
「你知道吗?我曾经是个好人,待人非常友善也很真诚。」我伸手抚摸他额头的刺伤,破相小子再度一激灵,以为这是要掐死他,我是又好气又好笑,说:「所以,当看见别人遭罪我难以忍受,因此那天才会将你轰走,可你却满脑子想着刺杀我,就这样报答我么?」
「我将人搞错了,你和那个女的都是淡金长发,身高也接近,从背后看一模一样啊。」
「呸,死到临头还敢撒谎!」我立即蹙紧柳眉,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解恨,怒骂道:「咱们都是道上混的好不好?你那时的心态,是仗着人多势眾逞淫威,才不在乎谁是谁呢。将我刺翻既能长脸又能获得别人的欢呼,早就将树林里那件事丢到了九霄云外。」
话音未落,我故作悲愤地起身,拉开牢门离去,将这间屋子留给他和穿着罩袍的迪姐。这么做是为了绝人念头,以他视角来看,彼此多少算认识的,从搁下斧刨那刻,他判断出我心肠较软,通常年轻女孩较好说话,留我在场才能保住性命。而今,却让他和一个沉默的陌生女人待着,他不知对方来路,会加剧胡思乱想,没准认为罩袍里就是给自己留下记号的恶女。那么她会对自己施予什么酷刑呢?根本就是未知数,从而立即击溃心理防线。
果不其然,当铁门合上后,里头迅即传来杀猪般的哭号,破相小子用了一长串形容词企图挽留,例如小姐姐,大美女,好心人什么的,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现在是时候找找药店老板的麻烦了。番茄无心快语提醒了我,男子虽然交代了许多,但如何保证句句属实呢?而且细细去想,答案琐碎等于什么都没说,根本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我点起支烟,开始苦思冥想,要怎么叫他吐出真话。就这般想着想着,忽然计上心来。我掏出手机翻找着缓存照片,心头暗暗狂喜。恰在此刻,屋里传来一声巨响,我忙推门进去,却见铁凳子横倒在地,迪姐不知为何正骑坐在他身上,姿态令人想入非非。
「过来帮手啊,这孩子刚才恐惧得咬舌自尽了。」她恼怒地扫了我一眼,撑开他下顎,捏着舌头懊恼道:「早知这样就该给他带上铁嘴套,幸亏发现得早,舌根没被咬断。」
「那你问出什么来了吗?」我只得上前帮手,将凳子扶正,替男孩检查口腔,问。
「连珠炮般全招了,我正打算上前给他解开绑绳,谁知他认为自己已没了利用价值,我是想结果他,这才横下心寻死。」迪姐脱去繁琐的罩袍,替破相小子抹去尘埃,哀叹道:「你看看他,比你都小,就开始混社会,不知吃了多少苦,必然是经常挨打,太可怜了。」
那么男孩都交代了什么呢?这次跑来寻衅的,原本只有铁狼和火炬联盟,但其他受过莉莉丝侮辱的小帮派,闻讯也赶了过来,打算趁机报一箭之仇。就这样滚雪球般,人马越聚越多。最初的打算是要回包裹,索要布雷德利,最后羞辱眾女一顿便偃旗息鼓。然而在清晨,事态发生了质变,那就是有个自称叫门徒的自由宪兵大组织,主动联系了他们。
对方开出优厚条件,可以将两大黑帮拉入暗世界销赃体系,客户、毒师全不必自己费神劳力,自有他人代理,甚至愿意空出几个堂口作为利好。躺着挣钱这种事谁会拒绝呢?外加本来就要找姐妹会麻烦。但群贼不免会去想,这群叫门徒的人,当真有这个能耐吗?对方只用一件事便叫他们心服口服,那就是财大气粗的鸳鸯茶被製压,条子全线不出警。
门徒只要求他们做一件事,截止到十二号午夜前,团团围困女神峰,不可放走一名莉莉丝。至于过了零点,他们爱怎么干怎么来,所有娘们任凭处理。因此他们从开始就不打算谈判,而是做足了准备。门徒给群贼转账120万,作为此次出征的佣金。
「姐姐,你别再丢下我不管,凡是知道的,我全都招了。」破相小子像看见救星般一把擒住我胳臂,伏在怀中痛哭,将鼻涕泪花糊了我满胸,叫道:「那个怪人却倒提着刀子上前杀我,你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啊。我老家还有五个弟弟要养,我掛了他们也就饿死了。」
一阵铃音从背后传响,那是打他裤兜搜来的,他眼巴巴看着手机,说肯定被箭鏃的人发现了,不接听会让他们生疑。没有临场经验的迪姐面色瞬间煞白,不知当如何处理。我果断地抓起电话,提到他手里,带着迷人的微笑,看他要如何作答。
「哦,我受伤了,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明天再回来。」破相小子思虑片刻,掛掉了这则唯一能救到自己的电话。胆怯地说:「你若想我死早动手了,这么回答你看合适吗?我不打算下山,今晚留在这好了。听铁狼的大哥说,药店老板在这里住得很开心,乐不思蜀呢。」
「是吗?他至少挨了我五顿毒打,人几乎都休克了。」我忙让迪姐将套取到的情报转达给公羊们,由他俩来判断真偽。若是男孩敢骗我,那就带他领略泛渣之井全套二十一间房。
不久后,上面传来回应,破相小子没在信口开河,门徒确实存在,他们是自由宪兵里重量级的大组织,小樱桃就曾服务于他们底下分支。该组织在暗世界和泛世界都相当吃得开,如果他们才是幕后主使,那整件事就变得愈加扑朔迷离起来。这是因为,与世界之子对接的是其他自由宪兵,包括山民在内的五个佣兵团,这些人目前正躲在回避场里。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有男友吗?」这小子人一放松,就粘着我不放了。他借口其余人对他怀有敌意,不愿我离开七号房,竟然挽起腰肢,心安理得地吃起豆腐来。
「好了,原本就没打算要揍你,捉你上山只是为了问些问题,又怎会伤害你呢?你安静地待着,我还有其他事要忙。」我怕被他继续骚扰,便用力解开他的手,锁了门出去。现在要做的事太多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小老汉通个话。余光散瞳中,我瞧见有条人影正蹲在廊道边角,四肢伏地在空气中嗅着气味。此女不知何故满脸怒容,一改适才的惊慌失措。
「怎么了,Dixie?」见她神色紧张,表情肃穆,我也不敢贴靠上去,站得远远发问。
「这里真是妖气冲天,为何会有苍露鹡鸰和食尸蚂蝗的气味?」她朝七号房一指,叫道:「你立即将这个小孩送走,他待在地窖十分危险,恐将性命不保!你有否对我隐瞒了什么?」
「隐瞒?应该没有吧,只是你刚到,泛渣之井又发生过许多事,没来得及与你细说。」
「不,你别啰嗦。」她显得六神无主,招呼黄瓜上前,道:「阿斯兰,你让小莉莉丝们全都退出去,别再继续逗留在底下,这里很危险,在我搞清一切前,先将大铁门反锁。」
破相小子隔着门已听见室外嘈杂,知道我们有将他轰赶去道场的意思,立即抓起行刑工具负隅顽抗,生怕被小妞们剁成肉泥。我担心他乱来会伤人,只得将少女们先驱走。
「药店老板在底下挖了许多暗穴,自己躲进地道深处,一时恐怕不肯出来。我已释出过一回血腥修女,短时间里难有作为。」我带她来到夹壁前,无可奈何地叹息。
「没关系,我来将他逼出来。」迪姐整了整皮衣,狂啸一声,扑进了黑暗深渊。
亡者之路前传白银之翼词根解释:
铁背犀牛:是破相小子自己瞎起的绰号。
门徒:自由宪兵第一大组织。
斗枪:以击碎油灯数量定胜负。
Chap37:Protégé(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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