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这日早朝,皇帝命冷栩在殿后静候传召。冷栩便身着朝服,在殿后安静的等待。
天蒙蒙亮,两侧的鎏金錾花铜熏香炉里点起了香,约么近百位官员踏入金銮殿内。文官在前,五官在后,按品级依次排列,秩序井然,皆正色敛容,极为肃穆。
点翠鎏金御扇一开,御座之上,皇帝早已落坐,受百官参拜。
礼毕,皇帝才问道:“诸位爱卿,可有要事启奏?”
待各路官员禀报完政事,皇帝缓缓道:“朕今日也有一事要与诸卿家宣之。”
“即日起,归穆帝姬亦同历代太子一般上朝参政。”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不可。”头一个站出来辩驳的便是礼部尚书,“我朝从未有过女子参政之例,此举于理不合。”
御史中丞亦道:“陛下此举有违祖制,恐有失民心。”
更有言官激愤道:“岂可粉黛判赏罚,裙襦执生杀,此乃牝鸡司晨,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正值盛年,应早纳妃嫔,开枝散叶,待龙子诞下,太子入朝堂才是,帝姬是决计不可当此大任的。”
“陛下……”
“陛下……”
此起彼伏的辩驳声搅得人头疼不已,几乎没有一位赞同者。
溥星眼见着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亦默默不语。
冷栩在殿后听着,本期待的神色化作些许惊讶与不解,她倾身往前,试图看清每一个反对的官员。
“肃静!”皇帝叱道,遥遥一指,“羲卿,你以为如何?”
隐于香案后,几乎辨不清面容的青年闻声出列,冷栩只能隐隐瞧着他身着深绯官服,佩青荷莲绶。
之前并未显山露水,几乎未曾注意到那儿竟还有一四品官员,此番开口却是声如真珠,清泠泠坠于大殿之上,不疾不徐:“启禀陛下,按我朝律令,虽无女子参政之例,亦无禁行女子为君之例。”
“帝姬并非在朝为官,而是为储君之选。臣以为依照礼制,既是陛下血脉,帝姬参政并无不可。”
“相里大人,真是一派胡言!”吏部侍郎脸色一变,眼见着便要上前拉扯那人。
另有一浅绯官服的官员温声阻道:“苏大人,何必如此急躁,相里大人所言极是。”
“哦?拂卿快讲。“皇帝面色一缓,抬手要他上前。
“臣也以为帝姬上殿听政并无不可。陛下与先皇后鹣鲽情深,恩爱不疑,为天下表率。陛下子嗣稀少,此番命帝姬听政本是情理之中。陛下如此重情重义,诸位大臣何必插手陛下后宫之事?”
这人说辞倒是极圆滑,并不从礼制先例切入。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拂卿深得朕心。”皇帝果然大悦,“那朕便宣……”
“陛下若一意孤行成,臣只好以死明鉴!”
“帝姬参政,动摇国之根本,有害无利,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亦愿以死明鉴!”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言官,不等皇帝宣完,便往大殿之上的金柱冲去,口中大喊着,以头撞之,端的是一派决绝。
冷栩也是一惊,脸色一变。
那两人拼尽全力,额头见了血,极惨烈之态,朝堂之上立刻乱作一团。
皇帝正是又惊又怒,腾地起身,高声喝道:“来人!快来人!还不快把他们拉下去。”
不肖他说,剑履上殿的宋横雨早已立刻命人立刻将两位言官拉下。
“快传太医,务必保两位大人性命无虞。”溥星极有眼色,即刻命小太监往太医院去。
“陛下……”溥星斟酌着要劝解几句。
“退朝罢。”皇帝深吸一口气,蓦地打断了他,只留下这一句便拂袖而去。
“恭送陛下。”群臣面色精彩,却都按捺住,行了礼退出金銮殿去。
冷栩自然不敢在此时往皇帝跟前凑,低头行礼之时,尽量沉着道:“请父皇保重龙体,儿臣的事不要紧。”
皇帝在她身前微微停顿,终究只是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便先行离去了。
人走了,冷栩的心也凉了大半。
还未走出金銮殿,刺目的金曳撒便移动至她身前,宋横雨颇为愉悦地朝她行礼:“臣参见殿下,殿下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起来罢。”冷栩睨他一眼,“可本宫觉这你身上的衣裳扎眼得紧。”
“可惜这是陛下亲赐,也只能难为殿下了。”他像是过来挑衅,眉眼间却是轻浮的笑意,俯身凑到她耳边:殿下你瞧,那么多人对你恭恭敬敬,可压根儿没人忌惮你。
“殿下这身衣服再好看,以后到底是穿不上了。”
冷栩却忽然笑得明媚,朝他柔柔看去:“是吗?若是并不忌惮本宫,又何必处心积虑地阻止本宫?”
“本宫瞧着这倒像是极为忌惮了。”
冷栩反手抚摸上宋横雨的脖颈,极轻地揉捏捏他的后颈,似是情人间亲昵之举,字句却薄凉:“本宫这身衣裳穿不穿得上还未可知,但宋大人这身官服,本宫必定会叫你脱下来。”
冷栩五指慢慢收紧,丹唇在他耳廓边缘轻擦而过,似吻非吻:“下回再说这些令人生厌的话,你这嗓子就莫要了。”
“咱们走着瞧,大人珍重。”
说罢便松开了手,径直大步离去。
宋横雨望着远去的人影,摸上残留她气息的耳垂,温热恼人。半晌却忽地笑了,眼眸里星星点点,奇异地光彩熠熠。
沉翩在回廊中候着,待冷栩出来之时还未觉察什么,只是觉得冷栩脸色虽然如常,但却心情欠佳,因此不敢多话,一路沉默而行。
“唉,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帝姬迟早是要成婚的,哪儿能上金銮殿呢?”
“可不是,如今闹成这样,怕是明日便传遍长安了。”
“说起来与殿下成婚的是丞相家的贺兰公子罢?”
“正是,贺兰公子芝兰玉树,相貌非凡。配咱们殿下那是绰绰有余了,若不是殿下身为帝姬,身份尊贵,这等寻常相貌如何配得起丞相家的公子?”
洒扫的小太监在花坛旁窃窃私语,沉翩大气也不敢出,眼见着冷栩听完了两个小太监的胡言乱语,其中一个格外忘形,竟对冷栩如此贬低。
“来人,割了他的舌头。”冷栩听完了,连脚步都未曾停下,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一句。
两个小太监这才发觉冷栩在他们身后听完了此番对话。
“殿下饶……”这一句甚至没能说出口,暗卫早已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出言不逊的小太监身侧。
刀光雪白,那小太监的喉舌割得也极快,鲜红的软物便从他口中脱离。
滑不溜秋的舌头软趴趴地摔在地上,甚至微微一弹,血色浅浅划了一地,面色如纸的小太监顷刻栽倒了下去。
冷栩没有回头,沉翩却压抑地喘了一声,紧紧捂住了嘴。
她的目光落在那血腥的舌头上,血糊成一团,看着恶心又恐怖。
身量瘦小的太监倒在地上直挺挺的,似个单薄的纸人。
而身侧的冷栩连头都没回。
沉翩深深呼吸,目光全是惊惧
冷栩才察觉到她的异样,微微停下来,问道:“怎么?吓着了?”
沉翩下意识将手放下来,紧紧交握,强作镇定。
冷栩抚了抚她的肩,那双冰凉纤细的手慢慢地,隔着衣物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语气却不耐,是对着身后的暗卫:“以后拖下去再处置,别在跟前见血。”
“是,殿下。”
冷栩尽量和气地对沉翩道:“走罢,带你去御花园赏赏花,待会本宫叫御膳房给你做些喜欢的糕点送过来,别吓着了。”
沉翩眼睫颤动,垂下头去:“谢殿下。”
只是余光还是掩不起的浓重血色,沉翩却再不敢回头了。
金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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