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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194节

    白氏在清晨走入一家印画坊,与管事姑娘笑着打了招呼,便坐到一处画架旁,拿出一张蜡纸,铺平之后,放在画架的大玻璃上。
    这是慈恩所治下的印坊,管事的都是些姑娘,洒扫的也是些孤寡弱小,这个管事姑娘也是一位大官家的姑娘。
    画架很像绣棚,区别就是绷着的不是布,而是一块有两尺长的平整大玻璃,将原稿放在下方,就能很方便地描画,而不损原稿。
    做好准备后,白氏洗干净手,去找管事要今天的画稿。
    管事姑娘小心地拿出一张线稿,叮嘱道:“小心些,这可是找画院里的先生重金订下的画,如今咱们的余钱很紧张。”
    白氏笑着应了一声,看了一眼画上的图,不由得皱眉:“这、这画的是什么啊?”
    “这是接生图啊,”管事姑娘随意地道,“这你都看不出来?”
    白氏羞红了脸:“这、女儿家家的,咋能画这东西呢?多臊人啊。”
    “绵延子嗣,有什么好臊人的,”管事姑娘小心翻看着手上的稿子,“少乱想,这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图,这是给乡野里的接生婆分发的东西。”
    白氏一怔。
    “陈大夫说,乡野稳婆遇事善用土法,但有些法子有用,有些却有害,”那姑娘认真道,“她说好这些年接生了许多妇人,专门编写了这本画册,将许多急救的法子和需注意的事项用图绘出来,给那些稳婆观看,她们哪怕能多救活一个,也是善事。”
    白氏不由得眼睛一红,低声道:“如此么,对不住,是妾身无知了。”
    这可不是善事么?孩子多贵重啊,她当年就是怀胎时孩子没了,伤了身子,这么多年来,也没给老韩家留个子嗣。
    对面的姑娘笑了笑:“没事了,快去抄绘吧。”
    白氏应了一声,拿着稿子过去了。
    管事姑娘又多问了一句:“你那朋友,确定不来了么?不来我另外寻人了。”
    白氏叹息一声:“相国寺那家印坊,每月给她九百文,她说,画坊对她有培养之恩,只要将她的酬劳涨到五百文,便回来做。”
    “那就别来了,反正她手艺好,哪都能寻到活儿,”管事姑娘摇头道,“咱们这地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就能糊个口,说三百文就是三百文,绝不会涨。”
    真是可惜,慈恩所看着穷,但她们这些人都有不少人脉,真做好了,另外再申请一个开一个印坊也不是难事,她本还想提拔她呢,结果别家出个三倍价钱她就跑了。
    白氏点点头,然后又问道:“李娘子,今天不应是朱娘子当值么?”
    “她去寻她姐姐了,”李娘子笑了笑,“先前便是她想的法子,觉得光靠募捐不是个事,咱们得有自己的产业,弄些物件,用善事的名义请人来买。这样,既可以帮着多招些人,又能赚钱,多做些好事。印画坊是用她的私房开的,花得差不多了,她的姐姐可有钱了。”
    “那当然,朱娘子未出嫁,等她出嫁了,也会有嫁妆。”白氏也笑道。
    “朱娘子她姐姐的钱可不是嫁妆,”李娘子抿唇笑道,“她家长姐当初嫁的是先帝太子,她当时和宗室一起,投了些私房去建泽园,如今那园子可是日进斗金,她当然也有了钱。再加上先太子去了辽东,连太子投的钱,如今也都归她了。”
    白氏露出羡慕的神色:“泽园啊,那钱可就太多了,朱娘子可真厉害。”
    “谁说不是呢,明明人少了,争得却更厉害了,”李娘子轻哼一声,“行了,你去忙吧,我等会还要再找些有用的印物呢。”
    白氏应了一声,低头认真描画,这是一个极精细活,不能轻不能重,一埋头便是大半天,若是错了,一张纸便要重新来过,废纸是小事,废时是真的。
    李娘子则去整理另外的印刊,她计划做一个识字的红描本,字的旁边配一个图,可以看图认字,和接生图那种亏本做的东西不同,这个是专门卖给有钱人家。
    本朝对神童十分看重,神宗年间,九岁的朱天锡那年在礼部当众背诵了《周易》《尚书》《毛诗》《周礼》《礼记》《论语》《孟子》等书,神宗喜而赐官,并且专门设了两个书斋招收神童。
    从那以后,京城的许多人家就为了教孩子念书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会将小孩子放在鸟笼里挂在树梢上背书,免得孩子分心,如今东京城里还有神童斋,凡是会教孩子的老师,都会被各家争抢。
    她这种红描本子比市面上的要便宜数倍,最合适一些家中拮据,但想要教孩儿的父母们,至于京中那些有钱人家,看在慈恩所的面上,定然也会捧场。
    如此,便能赚多的钱,让人去乡里讲说那本接生画了。
    小姑娘一边想着,一边打着算盘,计算成本,在以前,她来慈恩所是为了透口气,出门长长见识,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帮助别人,真的很开心啊。
    赚钱也好开心啊。
    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三姑六姨七姐八妹也好开心啊!
    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和闺蜜联手,在慈恩所待下去,并且为此努力。
    相比之下,太子殿下虽然长得很好看,人也很温柔,又有本事,但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第267章 队友不给力啊
    二月, 赵士从自燕京发来消息,辽国在其它地区逃难过来的契丹人和奚人中间征集一支新军,每户招了一人, 组成一支一万多人的军队, 名为“瘦军”, 用来守卫燕京,但这只军队在燕京附近到处抢掠, 都抢到他头上了!
    还好刘琦反应快,及时组织部下阻挡,这才没有被抢,这事把他气得要死,萧德妃亲自来道歉, 但都这种情况了,辽国还放任士卒抢掠,怕是没有多少气数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 那瘦军抢完之后, 还把抢到的财物存放在他这里, 要换成金钞!
    这些人怎么能有那么厚的面皮。
    另外, 他觉得燕京情况复杂随时可能有变, 刘琦这一千多人让他感觉不到安全, 老弟你再送些人过来, 不然别怪哥哥我自己卷铺盖回大宋哦……
    面对这样的消息, 赵士程甚是无奈, 但让他把兄长的安危交给河北诸路那些废物军卒, 他也实在是不放心, 左思右想, 他决定把韩世忠和岳飞及其部下调到燕京与河东路。
    如今辽东之围解了, 金国和辽东暂时达成了不可言说的默契,压力大减,这样的一来,对新军的历练自然也少了,而如今,燕京与朔州的局面紧张起来,想要磨炼,必然就得在这种地方。
    而且如今燕京毕竟还是辽国土地,大宋直接派大军过去,一千人的护卫队还没事,数量一多,必然会引起燕京小朝廷上下的紧张。
    但从辽东派过去,这种防备感便会减轻很多,毕竟辽东虽然不听燕京府指挥,可名义上还是辽国的土地。
    同时,岳韩二人手下的士卒到了大宋无数人心心念念“燕云十六州”,其战斗理由肯定比在辽东充分得多了,更利于收拢人心,凝聚军魂。
    而且,韩世忠他们不用驻守在燕京城里,在门头沟煤矿附近驻扎着就好,到时他提拔起来也方便,还能让他在流民中招募军卒,真的是一举多得啊!
    岳飞既然已经展露才能,便直接调到山西朔州,那里如今还是辽人的地盘。
    按如今宋辽的关系,岳飞过去问题不大,更重要的是,不像辽东与大宋还隔着渤海,大同城背后就是雁门关,更能让人体会到什么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还我河山这话也许不会有了,只要守住那里,就是护我河山——嗯,不管是什么话,只要想像一下是岳元帅喊出来的,都感觉一样的气壮山河呢。
    赵士程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满意,当然,舟儿那里的也要安抚,不能让他有被大宋抛弃的感觉,嗯,张荣和他手下的水军可以暂时留给他,辽东那地方只要不是冬季,太利于水运了。
    该给的钱也不能少,养军队那么花钱,怎么能让他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呢?
    计划通。
    赵士程于是埋头给舟儿、岳飞、韩世忠都写了一封信,信中该慰问的慰问,该解释的解释,该哄的哄,虽然就算不添加这些细节这三位能很坚决地执行他的命令,但做事要仔细,得让属下知道目标,才能激发出更多的主观能动性。
    -
    三月,京城运河已经恢复通航,郊外草木复苏,而负责拆迁的小吏们则挨家挨户地通知动员起来。
    如今黄河还没有改道,开封及其附近还没在黄泛区挣扎数百年,变成沙区,是上等的优秀土地,远离京城十余里后,这里都是大片大片的良田。
    赵士程要求的铁路占据的面积并不大,按理,只要朝廷发一个文书,就能无条件获得这些土地,回头给上仨瓜俩枣的补偿就好,甚至补偿都没有——先前画宗一朝,他们大建新的宫苑时,就是这么做的,每一次大拆大建,都是宫中太监们的一次盛宴。
    但这次,赵士程给出了硬性的补偿标准,并且要求官吏去一一解释征地原因,解决一些对方解决不了的困难。
    倒是不用问这些人愿不愿意交出土地,毕竟在这种封建王朝,很少有人会反对朝廷的大计,那是真的会死!
    由他所知,很多大户私下收购这些粮田,因为他们觉得,以太子殿下的能力,将来这条“铁路”,必然是个赚钱的玩意,所以纷纷看涨。
    赵士程敲打禁止后,这些行为有所收敛,但却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更隐蔽了。
    ……
    三月底,在东京城西南之地,在离河岸码头不远处,一营厢军扎起了营寨,挽起了袖子,开始分工,他们有的运石,有的凿石,还有的架起了绞盘。
    几队合力,将碎石夹杂着烧过黄土,用巨木将地基夯平,这样可以让地面紧实,不生杂草。
    “兄弟们认真点,弄好了有一贯的工钱呢!”矮小的营将大声吆喝。
    得到大多数弟兄们的嘲笑。
    怎么可能不认真啊,他们赶工赶力地修好城墙,不就是为了出来挣点活计,补贴家用嘛。
    宜兴来的李家人也跟着这队厢军一起来到陈留,熟练地支起锅灶,准备五百人的饭食是一个大活,好在军汉们都不挑剔,麦饼不必发酵,一点小小咸菜就能生活,还有一匹精悍的青驴,不必他们一桶桶地挑水,一筐筐地挑面。
    “你们确定受的了啊,”矮小的营将吃午饭时对着李家人道,“不够的话,我便再分些人手过来,只是这钱财,必然会少些。”
    “营头放心,老头我绝不会有丁点差错!”李家老汉拍着胸脯保证。
    当然要保证,虽然他们一家五口做那么多吃食,是累了些,可是钱多啊,再存些日子,便够他们自己在郊野处建一个自家的宅院了。只要有了宅子,那女儿更能出嫁,儿子也能娶妻,否则这连片瓦安身之地都无,又哪里成得了家。
    等军汉们吃完,李老头和儿女们一起收拾着锅碗,还哼着曲儿。
    谁能想到他们几个月前还是流民呢?这小日子真有盼头。
    等收拾好了,在少许闲暇的时间,李老头歇在马扎上,道:“娃儿,再把今天那小报上的消息给我讲讲。”
    他家长女笑了笑,回忆着今天买菜时听人读的消息:“报上说,陈留和东京城几十里地上,会建一条铁做的大道,以后车马在这条道上跑起来,能拉十倍的货。将来两地之间,一定会有很长的商铺,到时东京城便能更大了,还说到时候,东京城的城墙,没准会把陈留也圈进去呢。”
    “那是好事啊!”李家老汉感慨道,“如此,你们就是东京的户籍了,将来你们的孩儿也能入东京城的学斋……大好事啊。”
    在大宋朝,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读书更重要的了。
    哪怕再穷,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都会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出来。
    他的小儿子闻言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谤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还敢想和京城的贵人们争读书,真是想得太多。
    “对了,我还听读报的人说,外城的神霄院有小学学斋,不要求背多少东西,却要求懂得数术,”李家长女又道,“而且,不花钱,只要考过了,便由学斋来供吃住。不只是小学斋,那书院也是一样。”
    李老汉露出喜色,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小儿子。
    小儿子卑微摇头:“我的数术您不是知道,还没有阿姐好呢,至少她买菜不会出错。”
    李老汉拿烧火棍生气地敲了儿子的脑袋,失望地走了。
    他的任务是其实是守卫营门,过来作饭只是帮衬,现在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营门处已经摆了好几个摊子,有的是缝补衣服,有的是帮着洗衣,还有目光闪烁的汉子,看到有人出来,便悄悄问要水不?他们是卖些廉价的私酿,分量少价格低,打一枪换个地方,只要小心些,也不会被抓到。
    李老汉摸了摸怀里铜钱,有些心动,但一想到那一大家子,踌躇了一下,还是摇头。
    那卖私酒的贩子小声道:“只要两文钱一碗,你要买的话,我多送你半碗。”
    “这么便宜?”李老汉心动更剧烈,但还是拒绝,“谁知道这酒里掺了多少水。”
    “莫要诬人清白!”那贩子生气地小声道,“我这是自家酿的葡萄酒,不需酒曲,才能这么便宜,凡喝过的,没有不称赞!”
    李老汉终于心动,悄悄和他去一僻静处,尝了一碗酒,不由得眯起眼睛:“还不错。”
    “那是,这可是从密州弄来的葡萄藤,”那贩子嘿嘿笑道,“自从葡萄酿酒之术传开,悄悄酿酒的是越来越多,依我看,要不了多久,朝廷便不会再征酒税了。”
    李老汉一边喝酒一边和他闲聊起来。
    朝廷的酒税是加在酒曲上的,葡萄酒不需要酒曲,又便宜易得,如今已经大规模占据了底层市场。
    他就是在家中院子里种了几株葡萄,每年收获着酿好了,过了冬季,酒里还会沉淀出极少的酒石,这玩意在药材市场上非常贵,还能拿来做染料,如果真的不征酒曲税了,他准备再存些钱,买一片山林,专种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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