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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之丰年好个秋 第59节

    如她所料,邱玉环果然在家,此时人家正掐腰控诉她的挥霍行为,从表情到声调那叫一个义愤填膺。
    “爹,娘,你说你们一年到头挣点分换点钱多不容易!三叔家又不缺她那一口,用得着她去耍能耐?!我看着那红包可不小!”
    刘爱花正在逗金宝,听到这儿动作一顿,吊梢眼斜楞邱南山一眼,转而问邱玉环,“妞妞真给你三婶钱了?你三叔在这儿呢,你可别胡咧咧。”
    邱玉环忙打包票:“我看得清清楚楚!”
    说完娘俩如出一辙的吊梢眼同时投向邱南山,后者并未理会,却对邱天说,“去把钱拿回来,你上学正是用钱的地方,别乱花。”
    邱天笑了笑,“三叔,钱是给念安的,不是乱花。”
    邱南山一愣,“念安?”
    “嗯,我给取的名字,好听不?”
    邱南山脸上渐渐现出柔色,“好听。”他说。
    眼瞅着俩人竟然聊起了家常,邱玉环上前搅和,冷嘲热讽道,“咱家出了个大学生,有见识还大方,钱想给谁就给谁,我看都能当家了。”
    邱北山被她吵得头疼,“别叨叨!”
    邱玉环一噎,随即朝邱天翻了个白眼,哼道,“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
    刘爱花平时把钱看得很紧,又一直觉得邱南山向来对她不敬重,故此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质问邱天,“你给了多少钱?”
    邱天毫不隐瞒,“五块。”
    刘爱花听闻一惊,直接站了起来,“五块?”
    七十年代末,城市居民的平均工资也就四五十,五块属实不算小数目。
    “你哪来的钱?!”她声量拔高,吊梢眼瞪起,扭头去问邱北山,“你给的?”
    邱北山脸色一窒,没有作声。邱天临去北京前他确实塞给她几块钱和一沓饭票,刘爱花并不知道。
    此时刘爱花显然从他的迟疑中看出了什么,嘴里“好啊好啊”地叨咕着,紧接着快速往地上一坐,怒拍大腿。
    看这架势铁定是要表演非遗项目,邱天无奈扶额,只得帮邱北山解围,“我是给了三婶五块钱,可那是我给人辅导功课挣的。”
    话音一落,众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屋里一时安静极了。
    要知道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起早贪黑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她一个小姑娘这才刚考上大学,一边念书一边倒挣着钱了?说出去谁信?
    “就你?一个穷丫头?”邱玉环不阴不阳的话音打破沉默,“偌大的北京城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谁会找你这乡巴佬辅导功课?真会给自己贴金!”
    邱天并未把她的嘲讽当回事,可却看不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特别欠抽。
    “实话跟你说了吧,还真有人花钱请我这乡巴佬,给的还不少呢。”说着她又从衣兜里掏出来五块钱来。
    今天豁出去了,她就打算拿钱给邱玉环找不痛快!红眼病就得这么治!
    果然,邱玉环看到钱眼睛都直了,还以为邱天终于良心发现要给金宝见面钱。然而下一秒,邱天却拿着那五块钱径直走到大姐邱玉珍面前。
    邱玉环放光的眼眸倏地凝滞,脸瞬间垮了下来。
    “大姐,”邱天温声道,“那年我在慢道读中学,你没少照顾我,这钱你拿着,回去给成子买点好吃的。”
    邱玉珍推辞不收,邱天就直接把钱塞进她口袋,强势道,“我知道你不缺钱,可这是我的心意,现在我在外地读书,今后大概也没法常回来,这也没多少钱,你一定要收下。”
    邱玉珍顿了顿,终于拍着她的手说,“那我先收着,以后万一你遇上难事,一定要告诉我。”
    邱天郑重点头。
    另一边,邱玉环惊得是瞠目结舌。五块又五块,难不成这丫头手头真有俩钱?!不行,这种便宜能占得占!豁出脸去也得占!
    她再度叫嚷,“妞妞你啥意思,成子没来你都巴巴给钱,我们金宝就在你面前站着呢,你装看不见?膈应谁呢?!”
    邱天扫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钱是我的,我乐意给谁就给谁。”
    一听这话,邱玉环脸上的肉气得直颤,随即恼羞成怒地大吼,“你懂不懂礼数?”
    这话从邱玉环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一种讽刺,邱天直接怼回去,“我不懂礼数,但是我要脸。”
    “你啥意思?”邱玉环一脸惊愕,扭头去问刘爱花,“娘你评评理,她这么说话是啥意思?说我不要脸?”
    刘爱花撇了撇嘴,不想搭话。这俩闺女一个是已经嫁出去的,一个是考到大城市的,且两个都不是瓤茬,她是一点都不想掺和,然而一转脸恰好跟邱天对上视线,刘爱花莫名有些心虚,目光躲闪了一下。
    而邱天看向刘爱花的眼神平淡至不带一丝感情。这些年来刘爱花的漠视她忘不了,也没法忘,只是血缘的纽带牵扯着,她能接受的最好状态便是各自相安。
    见刘爱花不搭腔,邱玉环急头白脸地扯着她的胳膊追问,“娘你倒是说句话呀。”
    刘爱花不耐地甩开她的手,“滚一边去!别问我!”
    邱玉环在刘爱花这儿也吃了瘪,脸色更难看了。
    邱天移开视线不想再看这俩人,随即径直走到邱北山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十块钱递给他,“爹,我看你瘦了,赶明儿买点营养品补一补。”
    邱北山不喜反惊,推着她的手连声拒绝,“你这是做什么?穷家富路,你可省着点吧!赶紧收起来!”
    邱天却说,“除了吃喝用度,我用钱的地方不多,爹您就拿着吧。”
    奈何邱北山就是不要,拉扯到后来甚至变了脸,邱天只好把钱又收了回去,思忖笑道,“爹,那我就当这是您给我的生活费吧。”
    听她这么说,邱北山心里更不得劲了,“别这么说,你读书有出息,家里本该好好供着你上学,结果却……妞啊,要我说,学生还是以学业为主,我听说现在大学不收学费,平时也就吃喝有些花销,这样,你以后就好好学习,爹供你吃喝。”
    邱天胸口微窒,难得一丝温情萦绕于心,她面上不显,视线余光却在刘爱花和邱玉环脸上一闪而过,依稀捕捉到两人各自纷呈的表情。
    邱玉环最先发声,语气刻薄极了,“爹就是给你客气客气,你好意思要?说我不要脸,你倒是要脸!”
    刘爱花也说,“她都挣钱了,咱还给啥呀?还得攒着给恩赐娶媳妇……”
    邱北山面色冷沉,不耐地打断她的絮叨,“她小小年纪考上那么好的学校,就该好好读书!我闺女,我供她天经地义。”
    邱天心颤了一下,像一片叶子缓缓落地,她抿了抿唇没作声。
    刘爱花却不干了,“啥天经地义?咱哪有那些闲钱?”
    邱北山怒目一瞪,“有没有你心里有数!”
    见邱北山发火了,刘爱花不敢再说什么,可到底是不甘心,转头又去劝邱天,“咱家啥情况你也看到了,还得攒着钱给你弟弟娶媳妇,哪还有钱给你?”
    邱天平静地看着她,良久,突然凄然地笑了笑,“娘,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这家里的孩子?”
    刘爱花看不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反而理所当然地说,“闺女跟儿子能一样吗?闺女是给别人家养的,早晚是泼出去的水。”
    果然又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那一套狗屁歪理,而刘爱花竟把这样的话当着她们姐妹几个的面直白地说出来,毫无避讳,毫不迂回。
    因为她就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正如邱天在她心中的地位——
    可有可无,自生自灭。
    邱天眸光转冷,反感且无奈,她心中倏忽生出一股火,这股火逼着她用咄咄逼人的态度说出几分怨怼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以后我是死是活都跟您没关系?”
    闻言邱北山皱眉,“胡说啥?”
    刘爱花却仍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一旦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昭然若揭。
    邱天的心冷冷地沉了下去,良久,她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懂了。”
    她垂眸看向已被踩得光滑的青石地面,声音平缓而未有一丝起伏,“我的死活你不会在意,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我以后也可以不管你的死活?”
    这话说出来是那么大逆不道,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刘爱花脸色最难看,铁青着,咬牙切齿,“你要是想当白眼狼我可没意见!”
    听听,多有意思,她不仁是应该的,别人不义就是白眼狼。
    邱天冷笑着说,“我这个人最讲公平,也最信将心比心,我不怕当这个白眼狼。”
    刘爱花一愣,表情凝固须臾,眼下她真有些拿不准了。说起来这妞妞还真有些本事,轻轻松松就考上了名牌大学,且出去这半年人家就挣着钱了,指不定以后真能混出个名堂挣大钱。然而这丫头心是真硬,刚才两人话赶话地呛起来,话说到这份儿上,这丫头竟丝毫不给她留面子,是以一时间刘爱花也不好服软。
    场面氛围降至冰点,邱玉珍见状赶紧过来拉着邱天的手劝,“别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然而邱玉环却唯恐天下不乱,跟个搅屎棍一样瞎搅和,“她有啥能耐管人死活?女人也就那回事,结婚生孩子嘛,读了大学又怎么着?不还得结婚生孩子?她还能生出花来?”
    这话恰恰说到刘爱花心坎上,她登时有了底气,大有一种扬眉吐气地豪迈,“就是!我有儿子就够了,指望白眼狼干啥!我以后不沾你的光,现在也没钱供你,你自己顾好你自己吧。”
    这说的是人话吗?
    邱北山霎时火大,沉着嗓子怒斥,“你有点当娘的样吗?!”转而又对邱天说,“你别听她胡扯。”
    邱天自有一杆秤,她释然一笑,心里变得既轻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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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她没在家里住,而是跟着邱玉珍去了市里。
    自打骆老师考入本地市里的大学,邱玉珍便跟着搬进了城,她用多年积攒的积蓄在学校附近盘了一家门脸房,前头简单装修了一番,开起了包子铺,后头还有十几平米,便是他们三口的“家”。
    她手艺好,人又勤快热心,是以没多久小店就打出了名号,每天吃饭的人都恨不得排长龙。
    这晚骆老师给邱天腾地方,自己去学校宿舍住,姐俩难得可以躺在一张床上聊天。
    桌上的台灯发出昏黄的光,还不如窗外的月光亮,不知为何,邱天感觉大姐心里有事。
    “姐,你怎么了?”她压着声音问。
    邱玉珍一怔,脸上划过一丝怅然,“没怎么……”
    邱天半开玩笑道,“不会是想姐夫了吧?”
    语毕她从邱玉珍脸上捕捉到一丝不自然,紧接着更有几分苦涩的意味,邱天不禁坐起来,正色问道,“姐,到底怎么了?”
    怕她受凉,邱玉环也跟着坐起,随手扯过棉袄披在她肩上,“别冻着。”顿了顿又说,“我没事……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
    月光的清冷和灯光的暖黄参差照在她脸上,愈加显出一抹难以化解的愁绪,邱天怎会安心。
    “是不是因为骆老师?”她直白地问。
    邱玉珍一愣,垂下眼眸。
    邱天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忙问,“骆老师怎么了?”
    她回忆今天见到骆老师的情景,当时不觉得,可此时稍稍细想,便发觉夫妻两人之间的互动确有几分疏离。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邱天有些着急,抓着邱玉珍的手使劲晃。
    邱玉珍无力地低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苦笑一声,“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什么?”邱天皱眉,“说的这是啥话?你们俩最配了好吗?!”她至今仍记得当年骆老师吹笛邱玉珍伴舞的画面,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我……”邱玉珍眸中难掩失落,“可我经常听不懂他说的那些东西,我……我我感觉自己很无知,如果他考上大学以后再找,可能……”
    “什么乱七八糟的!”邱天无语极了,搞不懂邱玉珍为什么变得这么自卑。
    “两口子过日子,风花雪月说完了不就只剩下柴米油盐?你还指望他给你来个学术报告?”邱天微眯了眯眼,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胡说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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