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晚饭,胡珊兰换了身不打眼的衣裳,跟郑蔚去春晖阁请安。谢姨娘照旧在孟夫人身边奉承,孟夫人身边还簇了个娇俏姑娘,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眼间几许骄纵。
郑家庶长女已出嫁,郑昶去年娶的亲,二少夫人上回回娘家小住,胡珊兰来的那晚没见着。三公子因奉承郑昶得力,生母又是孟夫人陪房,今年也定了不错的亲事。四姑娘也是庶出,上个月出嫁了,五姑娘与三公子一母所出,剩下就是郑蔚,还有嫡出的七公子、八姑娘。
一屋子人说笑,胡珊兰总觉有道灼灼目光盯着自己,让她局促不安,她悄悄抬头望过去,就见郑昶朝她勾唇一笑,胡珊兰忙移转目光,就对上一道凌厉眼神。
二少夫人何氏是个厉害的,胡珊兰低头,她又去看郑昶,郑昶虽不怕她,但碍在人前,还是收敛了目光。
郑昶眼神太过□□的显露心事,这让胡珊兰慌乱不已,下意识往郑蔚跟前依偎。郑蔚照旧沉默在人群外,就觉着后背被人轻轻挨上。他余光扫见何氏针一样的眼光,心生几许愉悦。
送到他手里来的好事,断没有松手的道理。
挨了一刻来钟,孟夫人总算放了人。胡珊兰跟着郑蔚出来,还在院子里,就听身后沉沉脚步,继而有人贴了上来。胡珊兰只觉头皮发麻,忙紧走两步,凑到了郑蔚身旁。
“六郎。”
郑昶叫住郑蔚,郑蔚低头看胡珊兰有些惊慌的神情,上前半步,将人挡在身后:
“二哥。”
郑昶看不见胡珊兰了,脸上假笑也懒怠敷衍。
“二月就会试了,这会儿时辰还早,不若咱们去大书房看会儿书去。”
郑蔚微侧头朝胡珊兰道:
“你先回去吧。”
“哎,别啊。总得有个研墨的不是?”
郑昶生怕胡珊兰逃了,竟探手去扯胡珊兰。郑蔚伸手去拦,廊下芮妈妈瞧着大惊,忙吩咐小丫头两嘴就扬声道:
“二爷,太太还有话与您说呢,您快回来!”
郑昶顿住,不耐烦起来。屋里孟夫人听小丫头耳语几句,恨不得扯郑昶在眼前打两下,但碍着江氏还在,只得道:
“昨儿得了一块好墨,说着要给二郎拿去,还是忘了。”
江氏与八姑娘说话迟了几步,并不知院子里生了什么事,郑昶满脸郁色在进门时掩藏起来,江氏嗔道:
“腿脚倒快,也不知等等我。”
江氏才怀了三个来月的胎,眼下满府正宠着,与郑昶说话也就放肆些。郑昶也笑:
“这不是出去不见你,又折回来了。”
外头胡珊兰早已惊惧一身冷汗,郑蔚垂头看她一眼,低声道:
“走吧。”
他走在前,胡珊兰跟在后,亦步亦趋,比头回跟他回去的时候跟的还要紧。郑蔚知道她心里发慌,这时候说两句宽慰的话能叫她安心,但他什么都没说。
胡珊兰头回直面郑昶,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惶惶。可这是郑家,不是南边的胡家,郑昶若有心,她难避开。何况如今她只是个庶子通房,真出了事,也只会怪她狐媚引诱爷们。
待到进了院子,郑蔚见月光下胡珊兰惊惧模样越发娇怜,到底叹了口气:
“二公子莽撞,往后避着他就是了。你不用怕,他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自己小心些就是了。”
胡珊兰顿时红了眼眶:
“爷……”
声音轻颤,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摇了摇头。郑蔚这处境,想护她也难,何况如今这样,郑蔚也未必愿意护着她。
胡珊兰这一夜睡的不好,起的也就迟了,更没什么胃口。才收拾了,就有人敲院门:
“胡姑娘在么?”
胡珊兰探头见是个脸生的丫头,那丫头满脸不耐烦:
“六爷在大书房,唤你过去伺候笔墨。”
胡珊兰诧异:
“六爷不是去书院了么?”
“今儿书院休沐,爷们都在大书房读书呢,你快去吧。”
郑蔚有阿瓜,再不济还有采薇,很犯不上让旁人来传话。胡珊兰怀疑起来,推脱道:
“等我换换衣裳再去。”
丫头冷了脸:
“你一个通房,伺候爷推三阻四,看咱们禀报芮妈妈有你好果子吃!”
这要叫孟夫人知道,只怕又生事端。胡珊兰想去前院大书房这一路人都不少,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遂交代冬儿两句就出来了。
一路上郑家仆从往来不少,胡珊兰还是小心翼翼。等走过通连前后院的垂花门,就转上一条小道。小道很短,离垂花门又近,实在不是个做坏事的好地方,胡珊兰紧走几步,眼见要出去了,忽然眼前一暗。
胡珊兰下意识就顿住脚步,可迎头而来的人却往前凑,狭路相逢,她到底还是一头撞在那人肩上。
郑昶揉着肩,笑容意味深长的盯着胡珊兰,一步一步前进,仿佛猎食的猛兽。
“胡姑娘急什么?都不看路,把爷肩头撞的这样疼,想是要青了。”
胡珊兰一步步退,欲要转身就跑,却被他扯住一把胳膊。防她叫嚷,顺势也捂了嘴道:
“若惊动旁人,我就说是你引诱我。你说老爷太太是信你还是信我?你在郑家这样,老爷还管不管你胡家的事?”
胡珊兰惊恐无比,绝望的红了眼。但她仍旧狠命挣扎,往他钳制自己的手臂上狠狠抓去。郑昶急促道:
“你从了我,我保你胡家的事顺顺畅畅。你也不必怕郑蔚,有我给你撑腰,他也得好好儿待你。”
胡珊兰挣扎的越发厉害,郑昶眼见要惊动小道外头,怒不可遏,松开捂她嘴的手就往她细弱的颈子扼去。胡珊兰顿时觉着一阵窒息,惊恐铺天盖地而来,她用力拍打抠挖郑昶扼她的手,但胸腔里的气息终究是越来越少。
郑昶狞笑:
“你若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为你做主,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
话倏然而断,胡珊兰也觉口鼻间忽然能涌入大量气息,失了挟制,她软软倒在地上,拼命大口呼吸。方才窒息充血红透了的眼睛也顿时蒙上一层泪光,她尚在窒息过后的惶恐迷蒙中,只看清身前站着一道人影。
哪怕眼前再模糊,也瞧清了那是谁。
“爷……六爷……”
胡珊兰从来软嫩的声音这时候透着沙哑和委屈,甚至轻浅的叫人听不清。
郑蔚没有回头,只是肃冷着神情,直视郑昶。
郑昶冷不防被人一个手刀砍在臂上,疼的受不住松开手,就被人狠狠推开了。再然后,恼羞成怒的他看清来人,忍不住冷笑:
“六郎,你是安心要与我作对了?”
第四章 祸心
郑蔚并没回他,但护卫的姿态十足。
胡珊兰看他坚毅伟岸的背影,极致的惊恐过后,就是无以复加的依赖。郑蔚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捂着嘴强忍哽咽。
这时候除了郑蔚她只能想到不能出声,倘或惊动旁人,郑昶只要反咬一口,她就百口莫辩。
郑昶见并没威吓住郑蔚,转而利诱道:
“六郎,你房里人冲撞了我。你该知道,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是你房里人,这罪责我也只能记在你头上。不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让她给我赔罪,伺候我一天,这事也就过去了。你想要的书,想要的笔墨纸砚,我都能给你。”
胡珊兰一眼不错的盯着郑蔚,她看不见郑蔚的神情,但总算听见了郑蔚贯来淡漠的声音。
“你这心思,倒不如说给老爷听。”
郑昶冷笑陡然僵在脸上。昨日他才被孟夫人敲打,知道了老爷有意结交胡家的事。他原想着也是唬着胡珊兰自己咽下这事不敢声张,但偏偏就被郑蔚撞破了。他咬牙切齿:
“好啊,六郎,你可真是好啊。”
他指了指郑蔚,恶意太过明显。但到底忌惮,愤愤而去。
郑蔚这才回头,看满脸是泪的胡珊兰惊惶无措。他过去扶她起来:
“我告诉过你了,要小心些。”
胡珊兰浑身发软的哽咽:
“是您叫我去大书房伺候的。”
“我没让人叫你。”
胡珊兰陡然僵住了,她怀疑过,但终究因为畏惧孟夫人,还是屈服了。更想着青天白日里,不会出这些龌龊的意外。
“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旁人的良知上。”
胡珊兰腿一软,不受控制往郑蔚怀中倒去。这一下谁也没防备,郑蔚正说话,忽然温香软玉在怀。他愕然了一下,低头去看惊慌退离的胡珊兰。
“爷,我,我腿软……”
她怕郑蔚以为她在故意趁机引诱。
郑蔚在短暂的愕然过后,蹙眉看她颈子上通红的痕迹,想方才那古怪的触感,朝外头唤了一声:
“阿瓜。”
阿瓜从小道外跑进来,一头的汗。
“去大书房把我的书取回来。”
阿瓜嘟囔,原来郑蔚去大书房读书,特意交代阿瓜守在院子外,见有不妥就去寻他。阿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郑蔚交代的差事他总得办好。
“走吧。”
郑蔚将胡珊兰的衣裳往上提了提,遮住她颈子上的痕迹,便朝外走去。胡珊兰亦步亦趋的跟着,强撑着发软的腿脚。她现下最需要一个信赖的人陪在身旁才能安心,而无疑郑蔚是她在郑家里,唯一且只能信任的人。
况且郑蔚为了她,才与郑昶直面一回,在她昨日才卑劣的猜测过他后。
这一路上,郑蔚的背影让她熟悉在心,她忍不住一次一次看过去,而每次看过,心底的依赖又多加一层。及至回到小院儿,她才要进东厢,却被郑蔚叫过去了。
胡珊兰才踏入外稍间,郑蔚就从里屋出来,拿着一盒药膏。
“过来。”
胡珊兰乖乖过去,郑蔚挖了药膏:
“抬头。”
胡珊兰抬头,很快凉腻的触感在颈间,引得她一阵战栗,连睫毛都在颤抖。而郑蔚指下的柔嫩也让他生出了些许古怪的念头。他的目光从她颈子上的伤渐渐移转到她脸上,看她哪怕慌张也低垂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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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火葬场实录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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