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福公主府。
比起往日的轻歌曼舞,今夜府内静得像一座坟墓。
下午嘉福收到裴怡递出来的信,进了宫中去探望魏安星,耽搁了许多时候,宫门落钥之前才赶着出了宫。
看到府门外原本的护卫换成了辅国公府的人,嘉福便暗叫了一声不好,扶着青云下马车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青云也回握了她的。
来者不善,她扶了扶翡翠头冠,昂着下巴不堕气势地走了进去。
果然正厅里赵兴德正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重剑,听见她进来的脚步声,眼也不抬地将重剑提起,寒光慢慢闪过他的阴鸷眉眼。
“你来本宫府上做什么。”
她站在正中央,环视了一圈跪在正厅被刀横在脖子上的诸多男宠伶人,冷冷地开口。
赵兴德终于把目光落在她脸上,嗤笑了一声,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好笑的笑话。
“我们是夫妻,殿下府上,我如何进不得?”
“赵兴德,让他们把刀放下,有什么事我们单独谈。”
跪了一地的人都向她投来了祈求的目光,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
“为什么,嘉福殿下,今日娘娘难道没有劝过你,要散了他们,好好与我夫妻相合吗?”
赵兴德越是这副样子,嘉福就越难以遏制自己心中的恐惧。
一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一定有什么利益交易让赵兴德敢再来她府上。
但为什么没有人提醒她?她,这是又被所谓的兄长和亲生母亲出卖了吗?
赵兴德风流不是什么新鲜事,她本也不是不能忍耐夫君的花心,可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他那些特殊的嗜好,还有他因为不举而变态的内心。
她只要和他那冰冷的眼神对上,就控制不住地想起所见的一切。
可是他不是答应过,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吗?她甚至才帮他抬了好几房夫人?
“凭什么,我不要见你!赵兴德,你忘了之前是如何和我保证的吗?你若是再不走,我明日就递折子同你和离!”
她几乎是尖叫着说出这些话,尖利而恐惧的声音划破了她勉力维持的所有体面,满室寂静中,好像只有她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和离?不要胡闹了。”
赵兴德嘴角噙着阴冷笑意,似乎很满意几句话就让魏怀宁方寸大乱。
“杀了他们。”
“不要!”
辅国公府的人手起刀落,跪在地上的人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头颅便滚落了一地,死不瞑目地盯着面如死灰的魏怀宁。
数滩鲜血在地上汇成一片,正厅瞬间成了修罗地狱。
她快要站不住了,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去,但在她旁侧的青云及时托住了她的胳膊,半抱半扶着她站稳。
这一幕落在赵兴德眼中不啻于挑衅,长剑一指青云:“把这个阉狗也给我宰了!”
“我看谁敢!”
魏怀宁直接拦在青云身前,尖声喝退了想要动手的人。
但她拦不住赵兴德,眼看着他越逼越近,干脆拔了簪子抵在自己喉间。
“赵兴德!你敢再近一步!”
她急昏了头,簪子没轻没重地直接刺进了她的肌肤,好在这招有了作用,赵兴德果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主子!”青云想要拦下她的手,但又不敢再刺激她。
“好,好,我不动,我们好好谈谈如何?”
赵兴德似乎很是无奈地退后,还贴心地让自己的人把尸首都拖走,只剩下他们叁个人在正厅。
辅国公府的人小声嘲笑着嘉福公主的疯癫,笑她行事浪荡,荒淫无耻,事到如今居然还要维护那些贱人而不顾夫君的体面。
“咱们少爷可真是倒了血霉才当了这个驸马。”他们的声音毫无顾忌地传进她的耳中。
体面,又是体面。没人在乎她的体面,却被真正无耻的赵兴德哄骗,来把她说得一无是处。
簪子依然抵在喉间未动,就连想要阻止她的青云都被她推开。
“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含恨瞪着那个轻轻松松的赵兴德。
“我啊,不想要什么,就是觉得殿下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想来给你找找不痛快。”
人都走了,赵兴德也就不用再扮出大度,怎么能让她窝心怎么说。
“杀那些人只是因为,我想杀他们,包括你现在护着的这个,我也想杀了。
瞧你这副伤心样,你不知道我多满意。
嘉福殿下,其实你现在的样子才最美,知道吗?”
他故意踩在血泊之中,挑战着她的神经。
“那些贱人的血还是温的呢。”
“你这个疯子!滚出去,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恐惧又恶心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甚至想不出什么话来诅咒这个魔鬼。
他不爱她,他谁也不爱。他不在乎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享受让她痛苦时的得意。
若是能重新选,她宁愿早早死在那个几乎被他扼死的新婚夜。
“不是都说了,我是来与殿下和好的。”
赵兴德又坐回了主位,还翘起了二郎腿。
“过了今夜,殿下可就只能依仗端王了。不过端王可不像你那个该死的皇妹一样拎不清,殿下冰雪聪明,不用我多提醒也能想明白,是不是?”
他最恨嚣张跋扈的魏怀恩给嘉福撑腰,更恨魏怀恩一介女流在朝堂上耀武扬威,把他和端王在北境的失利批的一无是处。
只可惜他看不见那个贱人死在山中,所以只能来这里从嘉福身上找点痛快。
“你们要把怀恩怎么样!赵兴德,你把话说清楚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发顶,魏怀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怀恩不能出事,她绝对不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被端王和这个魔鬼暗害!
她扭头就要往外走,可辅国公府的人已经将正厅团团围住,她连出这个正厅都不得。
“别想了,殿下,你的人已经得了皇后娘娘谕令,归我所用了。”
他似乎能看透她所想,不紧不慢地张口。
“总之呢,殿下的好日子结束了,我可以不动你,毕竟你死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但你再想踏出院门可就难了。来人,送殿下回兰芳阁。”
话音落,厅外进来了四个护卫,围在魏怀宁和青云身边,但被她逼视一圈,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哈哈哈,凭你们也敢动本宫吗?”
大势已去,她倒镇定了下来。
“赵兴德,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也不再看他的反应,牵起青云的手不顾各人异样的目光,大步走入夜幕之中。
“少爷,这……”
赵兴德的心腹向他请示。
“不用管她,随她去吧。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和一个没根没系的阉狗罢了,把兰芳阁守好,别让她死了就行。”
赵兴德心情极好地挥挥手,连青云都懒得计较了。
一个阉人,在他眼里连狗都算不上。
“是!”
心腹正要去安排,又被赵兴德叫住。
“我记得,这府里有不少女官?”
心腹了然一笑:“都绑在后殿了,少爷现在要去?”
“做得不错,这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蒙山山口。
“司君大人,弟兄们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只等北翟奸细一露头,我们就能把这个山口彻底围住,半个活口都不留。”
从京城到皇陵要经过蒙山山口,正在明州北角,厉空携所有尚在明州境内的乙字营玄羽卫多日奔袭,终于在约定的这一日抵达。
孟可舒的身份是厉空绕不过的暗雷,早该被彻底抹杀的罪臣之女无论改换了何种身份,都不可能高枕无忧。
魏怀恩不在乎孟可舒的存在是否有违律例,只是因为她并不把厉空放在眼里,不用这个把柄也会有别的把柄。
但同样,她也不会因为想要吸纳厉空,就帮孟家翻案。
厉空很清楚孟家遭难的原因是什么,那甚至涉及到了先皇后郁郁而终的真正原因。魏怀恩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孟可舒,就帮定远侯一案的党羽脱罪。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端王伸来的橄榄枝。
端王要他将蒙山山口包围,待北翟人袭击魏怀恩车队之后,再将所有北翟人一网打尽,彻底磨灭端王与北翟人交易的所有痕迹。
事成之后,端王便会上奏重查孟家一案,到那时孟可舒的身份便再无龃龉,他与她之间就再无阻隔。
这看上去是一份一本万利的买卖。
只不过,在他动兵那一刻,就已经把自己绑在了端王的船上。
北翟人若是得手倒还罢了,端王没有明说的是,厉空是击杀魏怀恩的第二道催命符。
魏怀恩的命,就是他厉空的投名状。
“前面就是蒙山了,怀恩,山间路难行,要不我们休整一夜,明日再过山口吧?”
日暮时分,萧齐带着护卫在前方探路回来。
“不行,前几日下雨已经耽搁了行程,再蹉跎下去,就赶不上今年新科授官了。蒙山的路我走过多次,熟悉得很。
传本宫令,半个时辰后启程,今夜不停。”
萧齐还想再劝,但魏怀恩已经点起灯来阅看密报,摆明了不会改变主意。
再说就是他扰人了,无法,他只能顺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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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好了可以了,再说就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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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四至亲至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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