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朗这才问池翮:觉得这两人唱歌好听吗?
池翮摇头。
金明朗:那是喜欢乐器?
池翮也摇头。他只是想起某个人的一句话:她是向蓓,我的初中同学,住在楼下。
向蓓,就是乐队的那一个向蓓。
*
转眼到了八月,池翮走出了这一幢小楼。他暂时没有去公司。
金明朗还是隔三差五地过来见一见池翮。
之前,吕薇有几个晚上愁得睡不着觉。她把这一个侄子当成自己儿子,见他那样狼狈,她很心疼。
眼见池翮的笑容回来了,吕薇在餐厅订了包房,说是去去浊气。
池巍在饭席上又讲起工作。
吕薇说:先别工作吧,让池翮出去散散心。对了,妙旌你不是常去玩吗?给你弟弟介绍介绍轻松的旅程。
池妙旌:行啊,池翮想去哪里,跟我讲,世界各地我都有攻略。
池翮弯着桃花眼,没有说什么。他现在更懒,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连跟池妙旌斗嘴都少了。
中途,池妙旌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说:我好像见到秦以筠了。
哎,真的?吕薇又惊又喜。
侄子状况连连,吕薇不好再牵线,上个月跟秦以筠的联络少了。如今一切如常,吕薇的那颗红娘之心又活跃了起来。
也是凑巧,吕薇出去时,秦以筠还站在转角讲电话。
等秦以筠聊完电话,吕薇喊:以筠。
秦以筠回过头:吕阿姨,真巧啊,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吕薇:是啊,我们一家人。
秦以筠:我是跟朋友一起过来。
二人在走廊聊了几句,吕薇问:一会儿你怎么回去?
秦以筠:我今天没开车,从学校里打车过来的。
吕薇:时间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让池翮送送你。
秦以筠:这太麻烦他了。
吕薇:不麻烦,不麻烦。他该出去走一走了。刚才还在跟我们家妙旌商量要去旅游,他闲着也闷。
回去包厢,吕薇督促侄子:我刚才跟以筠说了,一会儿你送她回去。
如果是以前,池翮会以玩笑的口吻回绝。但现在,他懒得开口。
吕薇见侄子没反应:池翮?
池翮点头:嗯,好的。
池妙旌撞了一下弟弟,悄声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
池翮扯起笑:因为,我长大了。
池妙旌:我见过秦家那个千金。本来我以为她攻读到博士,会比较强势。没想到,对比我跟她,我还更霸道。
池翮:姐,你也知道你霸道啊。
池妙旌揽住弟弟的肩:当然了,谁让我最大,得罩着你这个小弟。
吃完饭,吕薇提醒池翮:你到走廊外等以筠。
池翮:伯娘,我没有开车,是打车送她回去?
池妙旌晃了晃车钥匙:我坐爸的车回去,你开我的车吧。
池翮接过车钥匙。
池妙旌又说:车在对面的停车场,左边第二排还是第三排吧。
人要走了,吕薇还不放心,说:一定要把以筠安全送回去。
走廊边,池翮拿出了烟盒,像是抽签一样摇起来,摇出了其中的一支。再叼在嘴上,他没拿打火机。
服务员微笑地劝说:先生,本餐厅禁烟。
知道。池翮只是衔在嘴里,仿佛尼古丁不燃烧,也有那么些麻醉的劲头。
秦以筠跟朋友走出来,一眼望见他。
他垂眼向楼下,嘴里叼着没有点火的烟。
朋友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我说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原来是看大帅哥。
他是我认识的,我过去跟他打一声招呼。你们别担心,他会送我回去。说完,秦以筠到了池翮的身边。
他没有转头望她。
她向着楼下望。
金碧辉煌的宴厅里,有几个客人往来。但池翮盯着的那一个点,似乎不在人身上,他只是随便看看。
秦以筠唤他:池翮。
他瞥了一眼过来,眼睛是天生含笑:秦小姐,我受我伯娘之托,今晚送你回去。
秦以筠:你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话,很违和。
走吧。池翮把烟丢进垃圾桶。
秦以筠的朋友们还在候梯厅,见到她身边站了一个男的,纷纷打量。
这是池翮。秦以筠大方地介绍,她们是我的朋友。
因为人帅,哪怕池翮不吭声,也有独一份的气场。
到了餐厅门口,她再次跟朋友们道别。
池翮事不关己,向着停车场走去。
*
今晚有应酬,杨飞捷喝了几杯白酒。他的酒量不大好,脸上晕了红。他不急着回去,慢慢在路边走,顺便给自己醒一醒神。
夜风凉快,他晃晃脑袋,又拍拍额头。人醒了些,脚步还是虚浮,他坐在大树下的休息凳,伸长着腿,闭目养神。
就在将要睡过去的时刻,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池翮,你别走那么快。似有娇嗔。
池翮?但这把女声不是姜临晴。
有一男和一女正往停车场走去。
男的在前,步子不快,但人高,一步迈出去。
女的跟不上,险些绊倒:哇,池翮。
他停下来。
她稳住身子,跳了两下:你腿长。我穿高跟鞋跟不上。
嗯。池翮又拿出烟,咬在嘴上,依旧没有点燃。
树叶低,而且密,挡住了顶上的路灯,树下有一团又黑又大的黑糊,杨飞捷就在其中。他也成了一个黑影。
秦以筠今天扎起了马尾辫,圆圆的脸蛋漾起灿烂的笑:池翮,刚才我有个朋友问,你这么帅,有没有女朋友?
池翮:没有。这是两个重音。
正正敲打到杨飞捷的听觉神经。
秦以筠:太好了。
影子里的人站出来,路灯照在他高阔的额头,眉目清晰。
杨飞捷在光里,暗影里的反而是池翮了。
杨飞捷:池先生。
是你啊。池翮嘴上的那一支烟又歪了。
池先生艳福不浅。杨飞捷绷着声音。
池翮:我的艳福,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杨飞捷:我早就知道,你不是良人。
我不是,难道你是?懒散没有了,池翮的话中全是争锋相对。
杨飞捷却笑了:不打扰二位。他回到了黑影,消失在路口。
第55章 太迟
转过街角, 人声鼎沸。
七夕还没有到,这一个商业广场已经挂上了情人爱语。
手牵手的男男女女,在不是情人节的日子里, 一样地欢快。
工作人员捆起大束大束的气球,红粉的, 爱心状。像是在提前彩排七夕节目,气球飞起时,巨大的LED灯哗地一声,蹦出灿烂的烟花。
杨飞捷扬起头,仿佛真的站在烟花下, 细碎的火光从屏幕消灭,又跳到他的心里。他心潮澎湃,也许是因为酒意,也许又是因为其他。总而言之,在这一刻, 他拨通了姜临晴的电话。
喂。听上去, 她不大有生气。
姜临晴。杨飞捷的温和声音,夹杂了气势, 上一次你请了我吃饭, 这一次轮到我请你吧。你哪天有空的话就告诉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晚安。像是害怕被拒绝,他说完该说的话,立即挂断。
他又听到烟花的响声。
一对情侣哇哦哇哦地叫。
那是学生情侣, 有着活力和稚气。以及, 青春里的无忧无虑。
*
接到这电话的时候, 姜临晴昏昏沉沉。
杨飞捷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第二天醒来, 她很恍惚, 昨天那一通电话像是做的梦。但手机上有清晰的通话记录。
还伞已经是一个结束,她不大想再和他见面。
上午,杨飞捷发微信,问她中午是否有空。
姜临晴在想推脱的理由,来不及打字。
杨飞捷又说:「对了,我见到了你以前的男朋友。」
他用的是以前,像是知道了什么。她望着这一句话,犹豫许久,还是答应了。
约的还是那家米其林餐厅。池翮不在公司,姜临晴不担心会撞见他。
杨飞捷打量了片刻: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哦。工作比较忙,加班多。她的体重和她的心理状况似乎是挂钩的,突然瘦下去了。
她自己要瘦到一定时候才发现。
然而,同事们早已察觉。
张艺岚昨天问,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
刘倩昨天喊,人要多吃肉。
姜临晴没办法。她犹如行尸走肉,随时能撒手走了。
她没有再去心理诊所。医生曾经讲的话,她录了下来。无非就是积极治疗,勇敢面对。然而,对于抑郁病人,死亡不那么可怕,反而是坦然的。
杨飞捷点了几份荤菜。
这家餐厅的分量实在小。大鱼大肉还是跟向蓓一起吃火锅更自在。
姜临晴问:班长,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杨飞捷:你跟以前的男朋友分了吧?
她提起一口气,回答不上来。
我见到他了,他和一个可爱女生在一起。杨飞捷诚实地叙述。
哦,那很好啊。真的很好,一切是她多虑了。池翮就是一个无情无心的人,相由心生,长得就坏,当然不会长情。她提着的那一口气,重重地压了下去。
杨飞捷:你还好吗?
她的面色是显而易见地发白。
靠窗座位,朗朗阳光能把人熏得面上发热。至少杨飞捷感觉,从玻璃穿过来的热度是温暖的。
而她却像置入了冰窖。
没事,我为他高兴。她说这话,无比坚定。她去寺庙祈福时,祝福的就是池翮。他平安,他幸福,那就一切安好。
杨飞捷宣告说:你现在单身了。
嗯。姜临晴尝了一口南极冰川犬牙鱼。很遗憾,脑子发涨的同时,舌头也麻木了,尝不出味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姜临晴,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为了嘲笑你。
班长,谢谢你告诉我他的近况,我现在放心了。她笑了笑。
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也在心里酝酿了无数遍。杨飞捷说,现在,你我都没有各自的束缚。姜临晴,其实从高中的时候,我就中意你。
池翮有了可爱女生,这对姜临晴来说,是一个震撼的大新闻。杨飞捷的这些话,无疑是第二个大新闻,她愣在当场。
如果没有意外,高考之后,我会跟你表白。但我爸出事了。杨飞捷舀了一口冰霜甜点,他是财务,公司账目出了问题,他脱不了干系。算是未雨绸缪吧,他知道终有这么一天,早有准备,安排我出了国。我们家的所有都要被清查。我一个人在国外,一穷二白。我听说我爸会被判得很重,章青宁她家有关系,我托她帮忙。当然,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我只是想让我爸在里面别太受罪。我跟章青宁一起,换来了我爸的减刑。但要我忍受她一辈子,太难了。她查我电话。查我所有的社交平台,评论、私信、邮箱,她一个都不放过。
服务员过来:这是二位的布林生蚝。
杨飞捷顿一下,又说:我再也受不了章青宁。她一直纠缠我,拿我爸来威胁我。我爸让我别委屈自己,他在里面反省得很不错。我下定决心,和章青宁分了手。过去我是懦弱的男人。但回来了,我就是要追求你。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告诉我你有男朋友了,我没了立场,而且我有顾虑,我是监狱犯人的儿子。但我也侥幸,你身边的男人,无论是姓宋的,或者姓池的,都是花花公子。现在,我等到了你分手的时候。姜临晴,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姜临晴怔然,没有一丝的欣喜。
杨飞捷:我到这个时候才跟你说。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
她还是不说话。
他的笑容淡了:我是不是太迟了?
太迟了。如果她没有遇到宋骞,也不遇上池翮。然而
太迟了。姜临晴望着曾经的男孩,班长,你回来得太晚了。
作者有话说:
堵车,很晚才能回了。
今天先更这些。
第56章 是爱
姜临晴和杨飞捷的公司, 就在餐厅的一东一西。
二人的分别,真的称得上各奔东西。
姜临晴很决绝,她从上一次就没有回头。
杨飞捷走得很慢, 在十来步之后,他停下来, 望着玻璃里,自己的影子。
来之前,他已经预料,是太晚了。但如果不告诉姜临晴,他这辈子都留有一个遗憾。
杨飞捷祝姜临晴幸福。
这是他在高中毕业册写过的话。
杨飞捷停了很久。影子的周围, 路人来来去去。他不再回头,终于向前走。
*
多么神奇。
如果不是杨飞捷突然来这一出,姜临晴还陷在拟定的假设里。
她不知道是否再来一个男人,她就能忘掉池翮了。
今天,她有了答案。
她的相思截止在池翮。就连她曾经的青春梦幻也无法击退池翮。她怀有的, 是翘盼, 是希望。是她认定了的唯一。
归根结底,是爱。
*
姜临晴回到公司, 心不在焉, 混到了下班。她收起了池翮送的项链以及手链。
但她要留下些什么给他。
她上网搜索本市的纹身工作室, 见到一个女刺青师的介绍。
和女刺青师交流,不尴尬,不避嫌。姜临晴打电话去预约。
老板抱歉地说:不巧啊, 她出去学习了, 月底才回来。店里有其他的刺青师, 你介意更换吗?
姜临晴:我等她回来吧。
一想到自己将要刺上池翮的印记, 她的焦躁和不安, 慢慢缓解了。比心理医生开的那一堆药,更有奇效。
她回去了,一件一件收拾着池翮的东西。
因为他在这里住过,小公寓也成了她曾经的家。
*
金明朗正在查看池翮的心理报告。
翻到最后一页,金明朗的手指在诊断上敲了敲。
窗前的懒人沙发上,池翮的一半的身子陷进去,宽敞的沙发,裹了他的上半身,他的长腿伸得直直的。
正是炎夏,冷气开得很足。他搭了条薄薄的被子。
报告结果一切正常,金明朗的眉头没有就此松开。他不完全依赖这份检查。精神类疾病的诊断具有蒙骗性。尤其做心理评估时,医生询问病人的想法、感受、行为模式。如果对方有所隐瞒,报告就不真实了。
池翮。金明朗喊人了。
池翮半睁开眼睛,睡眠质量欠缺,他睡不够,又睡不沉,整日懒洋洋地:嗯?
结果很正常。你的这一份报告,换我去做,可能都没有这样完美。金明朗话中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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