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伊人敛下神色，谢谢凌总，我去。
    凌渊盯了她几秒，终是没多问，叫她下去。
    当天晚上，秦伊人收拾了出差行李，然后去秦乐乐房间跟她说要出差几天。
    秦乐乐自从出生便没跟她分开这么久过，她担心乐乐晚上睡不着觉。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秦乐乐很容易便接受了妈妈明天不在她身边的事实，还说会想她。
    次日一早，秦伊人送乐乐去上学，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松开她的手，和她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和小朋友一起玩了。
    她突然发现，孩子比她想象的更加勇敢。
    孩子没有离不开她，是她离不开孩子。
    她慢慢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圈子，能理解和接受很多事情。
    也许下次她再问到爸爸，可以尝试着告诉她。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喂？
    秦工，是我，杨凯。那头传来杨凯的声音。
    秦伊人倒也不意外，杨凯想要联系她的话，要个联系方式很容易。
    杨助，早上好。
    嗯，你今天要和凌总一起去通市吧？杨凯笑道：我本来也要去的，但总部有工作还要处理，所以就不跟随了，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秦伊人：您说，我能做的一定尽力。
    是凌总的事。杨凯道：他最近胃炎，医生叮嘱要戒烟，但他压力大的时候自己没有顾忌，你在旁边提醒一下。
    秦伊人有点为难了，可这次过去，我是学习的，凌总是去考察的，不是一起行动，我怕提醒不了。
    杨凯：没事，白天提醒不了，晚上提醒。
    秦伊人：？？？
    杨凯：哦，我的意思是，你们住宿被安排在酒店同一层楼，应该能碰见的，反正你看到了就帮我提醒一下他。
    秦伊人这才点头，好的。
    挂了电话，杨凯松了一口气。
    其实，督促凌渊戒烟这事，医生和凌渊母亲都跟他说过很多次了。
    但狗老板自己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他也无能为力啊！
    这次凌母又特地给他打电话，让他督促一下。
    杨凯只好把任务甩给秦伊人了。
    他觉得，没准，秦伊人，能行！
    凌渊这次去通市，是带审计组去的。
    所以他们一共有两队人马。
    以凌渊为首的审计组，和秦伊人为首的学习组。
    秦伊人这边还有两个同事，就是凌渊派来帮她做开发方案的两个人。
    审计组有八个人。
    秦伊人到候机室的时候，一群人已经浩浩荡荡集结了。
    等了一会儿，凌渊和审计组的组长才来。
    凌渊今天穿着套灰色西服，皮鞋铮亮，依旧是单手抄进口袋里，气宇轩昂。
    不过他眉间微微皱起，似乎心情不太好。
    员工们一一跟凌渊打了招呼。
    凌渊看了一眼秦伊人，随后视线略过，坐下来闭眼假寐。
    但秦伊人注意到，他的手一直有意无意地在按住胃部。
    想起杨凯说的话，秦伊人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便利店。
    凌渊胃部隐隐不适，起床后便有点暴躁，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旁边人也不敢吵他，所以以他为中心，方圆三米都非常安静。
    凌总。
    一声清脆打破了安静。
    凌渊睁开眼睛，看到了秦伊人那张妆容精致的脸。
    也不知道今天吹的什么风，她今天还特地化了个妆，这么怼脸看，倒有点观赏价值。
    凌渊正观赏着，秦伊人递过来一瓶牛奶。
    凌总是不是胃不舒服？早餐没吃吧？
    凌渊：嗯。
    秦伊人：喝点牛奶吗？温的，暖胃。
    这声音过于温柔了，和她对秦乐乐说话的时候差不多。
    凌渊有片刻回不过神来。
    秦伊人见他不接，还以为自己冒犯了，她刚要把奶收回来，手里却一空。
    凌渊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果然温暖，甚至还残留了她些许体温。
    谢谢。他道。
    凌渊平日里都是嚣张大爷，秦伊人第一次见他跟别人道谢，倒有些不自在，她笑了笑，凌总客气，举手之劳。
    凌渊和审计组的组长坐头等舱，其他人都是经济舱。
    审计组长见凌渊心情似乎好了些，也松了口气，跟他简单汇报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凌渊还没招到满意的秘书，杨凯又临时有事没来，所以这次凌渊身边没助理。
    审计组长自告奋勇跟在凌渊身边拎包递东西。
    但他很奇怪的是，凌渊一直握着手里的牛奶没松过手。
    审计组长认真看了一眼牛奶牌子，然后发消息给通市分公司接待的负责人。
    凌总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牛奶，他水都不喝就喝这奶，你那边多买几箱，开会的时候供应上。
    大部队到达通市，因为有凌渊在，分公司领导基本都来接了。
    阵仗有点大，凌渊钻进前面那辆黑色商务车里，颇有种一方大势力的感觉。
    他们直接被接到餐厅洗尘。
    分公司领导把审计组和他们学习组的都安排在一个包厢。
    财务经理王姐年龄大资历也深，特别会来事，他们一来便跟亲人似的。
    旁边学习组的同事偷偷跟秦伊人说：他们怕审计组，这次肯定卯足了劲伺候，我们也跟着享受了。
    才刚说完，王姐突然cue到秦伊人：我听说秦工就是通市人吧？
    秦伊人愣住。
    没想到他们在别的地方也卯足了劲，连他们的履历都查清楚了。
    是。秦伊人点头，但也没多说什么。
    凌渊听到这话，在秦伊人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那你这次回来，正好可以回老家看看！王姐说完，又小声凑到秦伊人身边道：秦工家里父母身体都还好吧？公司的保健产品到时候给你备几份，顺便也给咱们品牌做做宣传。
    秦伊人连忙摇头，不用了，谢谢王姐。
    分公司确实有个保健产品知名度很高，也很贵，动则上万，哪里还需要她送给老人做宣传，她可不敢要。
    哎呀没关系的。王姐在桌面上也没多说，但她心里知道，这次能跟着凌总过来的，都是集团未来的潜力股，搞好关系不会有错。
    她又追问秦伊人什么时候回去，可以派车什么的，但秦伊人一直淡淡的，似乎不太想聊回老家的话题，王姐了然，也就没再多说。
    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一个身穿工服的年轻人抱歉笑着走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线上设备出现了点问题。
    秦伊人看清楚来人，瞳孔微缩，手指有些抖，险些没拿稳手里的筷子。
    王姐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工艺工程师小李，这几年出类拔萃的骨干！
    立马几个人站起来推杯换盏。
    秦伊人脸色不太好，她想隐形。
    但包厢就这么大，她今天又是精致亮眼，李培文很快看到了她。
    呀！秦伊人！真的是你啊。李培文一脸意外，你不是在国外吗？
    嗯，回来了。秦伊人说完垂眸吃菜。
    王姐见他们竟然认识，追问李培文怎么回事。
    李培文笑道：高中同学呢，伊人长漂亮了很多，我差点没认出来。
    他说完又问秦伊人：你现在成家了没？
    秦伊人沉默。
    半晌才道：我女儿三岁了。
    都这么大了，那你和赵乾坤结婚挺早啊。
    秦伊人咻地抬头。
    她放下筷子，顿时没了胃口。
    我和他早分手了。
    第8章
    现场气氛顿时有点古怪。
    李培文没来之前，大家看秦伊人是漂亮、高挑、有气质。
    李培文来之后，大家看秦伊人是离异、离异、离异带娃。
    李培文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啊伊人，我不知道。同学群里很久没说话了，再加上你们俩之前那么好，我就
    嗯。秦伊人目光微冷，表示要终结这个话题。
    王姐懂眼色，立马出来打圆场。
    哎女人呢，冷暖自知，有些男人确实拖后腿，当断则断没什么问题，秦工未来可期，又有可爱的女儿陪着，日子过得潇洒自如，没什么不好！
    大家纷纷附和，这才略过这个话题。
    坐在主位的凌渊一直沉默着，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托李培文的福，秦伊人第二天便接到了母亲秦娟的电话。
    伊人，听说你回来通市了？
    秦娟是个典型的乡下女人，年轻时长得很漂亮，当年和一个下乡支教的男人热恋，生下秦伊人，但男人很快便离开了，秦娟独自带着秦伊人讨生活。
    后来，秦娟嫁给了离异男人刘国庆，本来也算有个家。
    但自从刘国庆在她洗澡时推门而入，这家便名存实亡了。
    秦伊人那天大吵了一架，可刘国庆不认。
    刘国庆的女儿刘婉君比她小一岁，认为她和母亲一样都是狐狸精，要错也是她的错。
    秦伊人想带着母亲离开。
    不过很可惜，秦娟选择相信她的丈夫，并劝她不要误会。
    从那天开始，秦伊人便再也没回过家。
    虽然这么多年也一直和秦娟保持联系，但都是淡淡的。
    这次秦伊人过来通市，也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母亲。
    昨天见到李培文，她就猜到母亲要知道了。
    李培文是她高中同学，当年还追过继妹刘婉君，和刘婉君一直要好。
    秦伊人上次打电话，从母亲那里得知，刘婉君最近在家考证。
    李培文肯定要告诉刘婉君。
    刘婉君肯定也要在母亲面前挖苦讽刺再打压一番。
    比如你女儿心肠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回来了也不看你，也只有我和我爸会收留你，你还不好好伺候我爸，不然老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秦伊人都有画面感了。
    她脑仁疼。
    妈，我会找时间回去一趟。秦伊人道。
    秦娟听了格外高兴，声音几乎都带着哭腔，哎！好！回来就好！妈太想你了，都好多年没见了，妈几次都想去找你，但妈又走不开。
    秦娟说的走不开，是真的走不开。
    秦伊人懂，刘国庆哪里会让她走。
    两人又聊了些关于秦乐乐的话题，秦娟说想见见乐乐，但秦伊人知道她也就说说。
    实现不了。
    挂了电话，秦伊人便去跟凌渊请假。
    分公司给凌渊临时准备了个办公室，秦伊人去的时候，看到李培文刚从里面出来。
    李培文见了她表情悻悻的，什么都没说，也没伊人伊人的喊，笑了下便走了。
    秦伊人跟李培文本来也不熟，凡是和刘婉君熟的人，她都不想熟。
    所以两人擦肩而过，都没说话。
    回老家？凌渊听了似乎有些诧异，他抬头盯着秦伊人，仿佛她回老家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回去做什么？
    秦伊人没想到他问这么细，我回去看我妈。
    凌渊：我带你来，是来学习技术的，不是来看你妈的。
    秦伊人觉得他今天有点难说话，所以换了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凌总，之前您好像说过，给我两天自由活动的时间。
    凌渊：
    片刻，他又问：一定要去？
    秦伊人点头：我已经跟我妈妈说好了。
    她来请假之前，没想过请个自由活动的假能费这么多口舌。
    凌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你家乡风景怎么样？我没来过通市，如果风景不错，我和你一起
    一起去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秦伊人给否了。
    不好。秦伊人非常坚定，我家那山旮旯太穷，没什么好看的，通市郊区就很不错，凌总有空可以去走走。
    凌渊表情一点点开裂。
    但秦伊人实在找不到他要和自己一起去的理由。
    难道凌总出差寂寞如雪，需要拿她来聊表慰藉？
    她可不行。
    尤其是那种家庭，带p友兼领导回去看笑话吗？
    凌渊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心底有一丝燥意，想喝水，入眼全是奶。
    奶，奶，桌上全是奶。
    秦伊人老家在怀县一个小镇。
    她回去之前，没跟秦娟说具体时间。
    到的时候，秦娟在小河边洗衣服。
    她头上已是长出不少白发，外面套了件灰色的罩衣，应该是镇上谁家卖猪饲料送的，衬得她身体愈发瘦弱。
    但秦娟动作麻利，棒槌挥得又快又准，敲在刘国庆的衣服上，不一会儿，衣服里便洗出不少污水。
    秦伊人正要喊她，突然看见污水里夹杂着几丝血色，格外显眼。
    她冲过去，抓起秦娟的手。
    妈，你手怎么回事？怎么流血了？
    她翻开秦娟的手一看，才发现这手已经粗糙如树皮，血珠都能挂住。
    伊人，你回来了！秦娟对自己的手都习惯了，这会儿见了秦伊人特别高兴，拉着看了好一会儿。
    你这手到底怎么回事？烂了还洗衣服，家里不是有洗衣机吗？
    秦伊人匆忙给她包好，拉她回家。
    秦娟什么都不说，只是沉浸在女儿的关怀里笑了笑。
    秦伊人看到她桶里的衣服，顿时就明白了，是不是刘婉君和她爸的衣服，要求你手洗？
    秦娟见瞒不过，只能点点头。
    她甚至还帮着解释：婉君的她爸的这几件衣服都挺贵的，她给我看了吊牌，上面说要手洗。
    她自己怎么不手洗？是手断了？
    秦伊人过来之前，还提醒自己控制脾气。
    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分分钟要爆炸。
    秦娟叫她小点声，他们又不会洗衣服，就算洗也洗不干净，我没关系的。
    秦伊人强忍着压下脾气。
    再三追问下，秦娟这才告诉她，手烂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刘国庆喜欢吃柴火饭，她便上山弄柴，都什么年代了，别人家早就解放双手了，他们家还飘起恼人的炊烟！
    秦伊人听完，感觉肺部要炸了，整个人像一个火药桶。
    她不知道秦娟这么甘之如饴的是在坚持什么，为什么甘愿去别人家当免费保姆？
    秦娟再三安抚，秦伊人才勉强顺下脾气，跟着她回家。
    还没进门，秦娟便叮嘱秦伊人：婉君最近回家准备档案管理师的考试，据说考上了工资能高好几万呢！我们等下进门小点声音，不要吵到她。
    秦伊人面无表情。
    跟着秦娟进了家门，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但对秦伊人来说，却没有一处是熟悉的。
    秦娟把秦伊人带到厨房，关上门，才敢说话，声音也很小。
    两人说了几句体贴的话，互相了解了一下彼此的生活状况。
    秦娟一会儿择菜，一会儿搞卫生，整个人跟陀螺一样。
    刚聊十几分钟，秦娟看了眼时间，道：我去拿捆柴火来，大灶煮饭慢，等下你刘叔打麻将回来吃不上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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