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甩开她的手,端详着手里的梨花灯,眼底有柔情一闪而过,这盏灯她曾摔碎过被人耐心细致地粘好,只是她也再也没有了带她回家的资格。
她放手,看着梨花灯从半空中坠落,跌的粉碎。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黎浅拉着师姐衣角躲在她身后的样子。
她想起十四岁那年风吹竹林她环住她的身子教她练剑。
她想起十八岁那年她们一起出征疆场血战八方。
她想起二十岁那年因为谢韬之死她趴在她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她想起二十五那年她在她身下婉转承欢一夜春风妒。
她想起许多早已忘却的过往,那些深埋在骨子里的爱意。
我爱你犹如左手爱右手,触摸到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了割舍的时候却是切肤之痛。
“第二杯酒敬家姐,自小一起长大不曾离弃,伴我左右护我半生无忧,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去年刚埋下的酒,你就这么急着喝?”
“只是想尝尝,若是好喝今年再酿几坛,刚好梨花也开了”
“只是有些舍不得这院子,还有树下那几坛酒”
“这次回去看看就走不多待,这院子咱们不卖就留着,随时来住都行”
“我知道女子相爱有悖世间伦常,可黎浅一生无依无靠,只得她一人怜惜,求师傅成全”
夜阑突然跪了下来,双膝触地发出一声闷响,是她明白的太晚,黎浅的爱从来不言语,就像春雨润物细无声,其实她爱夜阑不比夜阑爱她少。
南音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她却发现那人背对着她,肩膀不停抖动。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能哭出来就好,憋在心里迟早要出事。
那一夜的奕剑听雨阁,萧声如泣如诉,响了一整夜。
后来年年如此。
在黎浅离开她的第三个年头,夜阑搬回了从前她住的厢房,辞去了门中大半事务,西辞慢慢长大他资质不错又肯努力,因而很得人心,夜阑便乐的逍遥。
一日她从山中搬回了一颗梨花树栽在庭前,正在培土的时候,身后有风声传来,她回过头去见是南音便不奇怪。
这三年来她几乎天天往奕剑听雨阁跑,起初门中众人都对她喊打喊杀,后来见她天性活泼又不伤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们都知道自从黎浅离开后,夜阑便很少笑了。
“三年了……你还是忘不掉……”南音的眼中有轻愁,早已不是天真烂漫的狐妖了。
夜阑没有说话,又铲起一捧土培在树根上,拿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双洁白如玉的手递过来素白手帕,她楞了楞,接过来低声道谢,又忙着干活。
十六年相守相知,岂是一个忘字那么容易,空气里丝丝缕缕都是她的气息,她早已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只是连呼吸都痛。
南音有些失望,转身想离开,又顿住脚步,“那个……我今晚渡天劫……若是能渡劫成功便能褪去妖身了”
夜阑点点头,“恭喜”
她不是不知道南音对她的心思,只是她前半生用来爱一个人,后半生用来想一个人,青梅枯萎,竹马老去,她再也喜欢不上任何人。
只要黎浅安好她便足矣了,哪怕只是远远念着她,你记得我的好,或记得我就好。
晚上狂风大作,倾盆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夜阑已经躺下了又有些不放心,披衣起身挑灯出门去看今天刚栽下的小树苗。
远处山间更是黑云滚滚,闪电犹如银蛇一般蜿蜒而下,夜阑想了想又纵起轻功往密林深处飞去。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原本打坐调息的南音身子一歪,唇角溢出鲜血,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神智有一瞬间的不清明,脑海中浮光掠影般地闪过些什么,她摇了摇头,咬牙让自己清醒一些。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劈下,南音就能褪去妖身,从此天地同寿了。
夜阑抱剑倚树而立,静静看着她一次次被天雷击倒又一次次爬起来,唇角浮起一丝浅淡笑意,倔强起来倒是和当年的黎儿有的一拼。
“咳咳……”南音低低咳嗽了两声,头痛欲裂让她情不自禁地抱住头把整个人缩成一团,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炸出来了……
最后一道天雷阵阵有如巨龙,携雷霆之势呼啸而来,南音头痛欲加剧烈,她想躲却已然无能为力。
天雷过后,一片死寂,夜阑这才有些担心从密林里走出来,南音动了动,看来还活着。
“夜……夜阑……”南音气若游丝,眼神却一派清明,就在刚刚她想起了一些事,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夜阑顿住离开的脚步,转身看着她,南音苦笑,又低低咳起来,“若是刚刚我躲不过天雷,你会不会出手救我?”
夜阑沉默,也许会吧,但那只是出于朋友不想见死不救,这样残酷的答案,她并不想告诉她。
南音其实早已知道答案,她只是做个试探,而这答案其实她也早就明白,人就是如此,自欺欺人。
夜阑转身离开,被人叫住,“夜阑……”
南音有些欲言又止,就在刚刚天雷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解开了长生决的封印,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黎浅走后这三年,夜阑的变化一点一滴她都看在眼里,从悲痛欲绝到慢慢平静,不是说不爱了,而是她将所有思念都埋在心底,靠着回忆过活总好过连思念都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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