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明白。周显旸应对完,舒了一口气。出了崇政殿,看着愁云惨淡的天空,心想不知道待会儿永安侯会与皇上说什么。
这个老狐狸,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多半也察觉出近日厉王府和张家祸事连连不是巧合,想把事全甩到他头上。若他真的对厉王府幸灾乐祸,说不定皇上还真的信了。
周显旸心想,不论他怎么解释,张家大概都不会相信他没有构陷之意。
出事那天,因为相见的事,他没顾上。这几日一个人冷静下来,他揣摩出不对。若是有人诚心纵火毁了他的开园筵席,多半会像荣相知那样,很早就下手。断不会等他们午膳用过,百戏看过,快要结束的时候再放火。
这样做,倒不像是为了毁了开园筵席,更像是别有目的,不论是不是为了栽赃厉王府,他都不想配合。
出了崇政殿,周显旸去给太后谢恩,又被淑贵妃叫了去。
出宫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周显旸在宫门口不远处被谭勋拉去烟雨楼。
谭勋告诉他:那个刺客死了。
就在人从刑戒司提去刑部后不久,死在牢里,毒发身亡。
刑部也真冤,替刑戒司背锅。
庆王比他想的聪明,周显旸心想,刑戒司帮他做戏攀扯厉王,又让人死在刑部,把事情搅得一团乱麻。他倒是置身事外。
不对,周显旸抬头:你怎么知道刺客的事?
谭勋神秘兮兮地笑:皇上派刑戒司去刑部暗查刺客死因,偶然发现刚刚被押回京城受审的张攀,根本不在刑部大牢。刑部也不知是收了银子还是偷偷投靠了皇后、厉王和张家,给他单独辟了一间官员值守的屋子住着,等同软禁而已。
皇上盛怒,直接撸了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的帽子,让张攀下狱。午后点了我父亲担任刑部尚书,主抓张攀的案子。
谭家本就是世家望族,满门清流,从不结党,官声极佳,自然是秉公办理。
说起这事,谭勋替父亲受到重用开心,又有些担忧,怕他将来得罪张家。
殿下,将来若有极难的时候,还请看在咱们幼时一起读书的份上,多多照顾我父亲。他是个耿介直臣,不懂拉帮结伙。
周显旸笑道:这还用你说?
周显旸出宫住在齐将军府上时,只有舅舅、谭家对他一如从前。其他原先相熟的人家,都避他如瘟神。他始终记得。
只怕轮不到我做什么。谭大人可是敢在金殿上驳斥皇上的直臣,受天下读书人拥戴,张家除非是想毁了厉王未来的前程,才敢对付他。
谭勋听了放下心,又感叹起那个刺客,死状凄惨。
一颗棋子无用了,下场只能是被废弃。
想起那双阴鸷的眼睛,周显旸心中没来由地憋闷。
喝完酒,辞过谭勋,他骑着马,漫无目的往城外去,不知不觉又到了静颐园。
正看见荣相见被人群簇拥着出门,周遭都是煜王府侍卫和家下人打着灯笼,地上车拉着一些家具。
漏夜搬家,也是够拼的。
那夜,荣相见决心要与他和离,他是真的想反悔,想死缠烂打下去。
可是,看着她没了他的日子,过得那么开心自在,没有烦恼,他顿时想通了,成全她,让她开心,就是他最应该做的事。
只是他被绊住了,走不远,离不开,不想回王府。后来干脆在静颐园附近一个农庄住了下来,着人哨探着,静颐园有什么事,来了什么人,他可以立即获知,照应着。
此刻,看她连新房子都买好了,静颐园用不着的家具也往新房子搬,他觉得自己再缠着,实在是不该。
转身离开之际,手中缰绳一紧,他恍惚看见她着一身素色衣裙,行动飘逸如夜里林间的薄雾一般,无法捉摸。她轻盈地走下台阶,右手握着一根细细的手柄,那头垂挂着一个精致的灯笼那盏城隍庙的兔子花灯。
他连同箜篌一起送回去的花灯,他们真正初遇的纪念。
第125章
荣相见上马车的时候, 闻见一股酒味从风中飘来,随即是周显旸和他的雪花出现在眼前。
搬家呢?
荣相见提着花灯的手下意识往裙摆后藏去: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你呢?为了躲着我,有必要这么拼?
谁躲你了!白天太热, 夜里搬东西才凉快呀!
那你知不知道,夜里只能出城, 进城是要有文书或者手令的?
荣相见叹了口气, 看着身后好不容易装起来的家具,你有吗?
周显旸摇摇头。
荣相见娥眉一紧:那你来干嘛?
周显旸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没事不能来吗?打马从这儿经过不可以吗?
周显旸,你无不无聊?
男人止住玩笑, 漆黑的眸子深深望向她:想见你,不行吗?
荣相见心口一滞,星一样的眸子睁大了,随即转过身:不跟你说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钻进马车,把花灯挂在车厢顶上照明,周显旸后脚就跟进来了。
你干什么?
刚才我出城, 看到巡捕营李副统领,之前营救史丰的时候, 跟他认识了,回去跟他打个招呼应该就可以放行,你就当我是人形令牌好了。
他身上明明就有王府令牌可用, 非要自己来当什么人形令牌,荣相见心里门清, 不过她有话要说,便没有戳穿他。
她从小几下方的木匣里拿出茶水饮品, 给他斟了一杯:多谢你帮忙跑一趟, 解解酒吧。
看她这么积极, 周显旸有些意外,果饮酸甜,一如他现在的心境。
我在新房里给娘辟了一个佛堂,等真的搬过去,我还需要去趟王府请出她的灵位,在这之前
届时,知会我一下便可。我会把她的灵位秘密请出来,送到你的新家。这几日,我回去上过香,你不必担心。
这话让荣相见无言以对,只道了一句谢,后面准备好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启口。
她只能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真把他当人形令牌。
因为花灯的光,车厢里面的气氛给人温馨之感。周显旸静静看着那个在花灯林中,一见倾心的人,与他咫尺之遥,却似乎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他找了个很好的攀谈理由:闯进王府的那个刺客今天自尽了,死在刑部大牢。
荣相见果然睁开双目,眼若寒星。她微微叹息,斟了一杯清酒,掀开车帘洒到地上:可怜的孩子,下辈子,投到寻常人家,平平淡淡的,不要再被人当工具差遣了。
周显旸从旁看着,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情绪,她对他,对那个刺客,偶尔抱有一种长辈对孩子似的关怀。
这可是要来行刺你的刺客。你还祭他?
荣相见撑着下颌,轻声敲着酒杯。
他并不是来伤害我,只是来送死的,为了他背后的那个人。什么样的人会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去死呢?除了母亲为了孩子?
周显旸眸色微动:也许他曾经受过救命之恩,如今还了回去。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与其为别人的刀子,不如反其道而行。让他们互相撕咬去。江州溃堤之事调查有了一些眉目,幕后主使是江州当地的官员,叫徐海,与庆王的小舅子过从甚密。
真的是他?荣相见有些不敢相信,她一直觉得庆王是个小聪明有余的人,却不想他这么狠毒。
等张攀定罪处刑以后,这个消息再放给张家,他们为了报仇,一定会抓住这条线索,全力查下去。我就偷个懒好了。反正不管他们相斗的结果如何,等厉王的事发,张家一切筹谋都会落空。
这也是个对策。厉王生母之事,有进展了吗?
应该快了。再等几日,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差个人来就好。
周显旸抬眼看她:你就这么厌恶我,唯恐避之不及?
和离了,还是要避嫌。荣相见淡然地看着他。
周显旸立即回避她的眼神:我跟皇上说了,会把静颐园后面的山地买下来,把园子扩建,不然始终是个隐患。到时候,在山上建馆阁亭台,夏夜赏月,冬天赏雪,都是好的。等你搬出静颐园,我就找人来改造,冬天前修好,这事不用你操心。
荣相见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你别推辞,就当我最后为你做点事吧,不然我终究难安。
荣相见笑道:我不是要说这个二姐姐在生日那天悄悄告诉我,姐夫前些日子去了一趟皇陵,你母亲现在身体已经好了。手上的疮,还有咳疾,都治愈了,让你放心。
真的?不是为了宽慰我?周显旸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
自然是真的。
那她有没有给我带什么话?
她只说希望你保重身体
还有呢?周显旸追问,荣相见摇摇头,没了。
没说让我善待王妃?
周显旸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自嘲地笑,我让她失望了。
荣相见垂眸:不,一直以来你的确是善待我的,你不亏欠我什么。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不必计较。你还年轻,还是要往前看。
我过不去。周显旸一把握住荣相见的手,那天生辰,我好想陪你一起过。你知道嘛?
那你为什么没出现?
看到我,你还能有好心情吗?
荣相见没有说话。
我想明白了,成婚以来我给你带来的,除了一个无用的王妃之衔,就只有无尽的麻烦,刺客,厉王和皇后的刁难。我母亲还困在皇陵,我要救她出来。我外祖家,以里通卖国之罪抄家。虽然他们人都不在了,但是我要替他们平反。这条路,九死一生,实在不该拖你下水。
这是第一次,周显旸和盘托出他心底的秘密。荣相见虽然猜着了,可是听他说出又是另一番滋味。
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你好就好。周显旸平静地说完。
好。荣相见原本就是希望与他说清楚的,既然他提了出来,她也省事了。
车厢里陷入沉默了,荣相见忽然开口:上回西秦的故事我听到一半。今天把故事讲完吧。
上次,说到哪里了?
你说,西秦的同僚给你送了一个美貌的姑娘,就不肯说了。然后呢?她好看吗?你中意她吗?
周显旸无奈地笑:那种时候,谁有心思管她好不好看?我只怕她是来监视我的,处处防着她。果然,让我发现她一直在私自翻找我的东西,她动过你的手帕。
荣相见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上次他不肯往下说了。那个时候,那张帕子还是三姐姐的。
然后呢?你怎么解决的?荣相见追问。
周显旸情绪似乎有些波动,他揉了揉眉心:帕子上的刺绣,是典型的国朝风格,与西秦刺绣截然不同。我不能暴露,只能想办法解决了她,你不会想知道过程的。
嗯。
周显旸靠在窗边,带着愧疚回忆过去:如果我没有把手帕带去西秦,也许她可以不死。差一点,就因为这一张帕子害死了很多人。可我不想丢下。
看他如此执着,荣相见略微诧异:至于吗?当年只是匆匆一面,我都快忘记了,你何至于惦记至此?
周显旸的声音很轻:对你来说只是匆匆一面,对我而言却如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那时候,我只有十岁出头,能懂什么情呢?那个晚上就像是一个执念,一个寄托,一个支撑我走下去的梦。没了这个寄托,我早就在无数个生死交关的时候,放弃自己了。
听着他的回忆,荣相见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忘了吧,周显旸。我不准备挟恩图报,也不想看你被这事绑一辈子。恩情与男女之情并不是一回事。你还年轻,这世上还会有其他很好的女子
周显旸眸色沉沉看着她:再好的女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跟我和离,是你的自由,我以后怎么过,是我的自由,希望你也不要干涉。
荣相见叹了一口气,她不劝了,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片刻之后,又听见周显旸的声音响起:而且,我对你是有先有男女之情,而后才是恩情的。相见,就算你不是永华宫外那个姑娘,你也是我最爱的女子。
荣相见心中,陡然被甜蜜与酸涩两味侵袭,眼睛也开始湿润,她始终没有睁眼,怕当着他流泪,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坦率的情话。
怕自己一个心软,就断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自由。
终于到了她买的新宅子,周显旸在门外站了站,看着荣相见指挥着人卸家具,搬进宅院里,没有进去的意思。
小南在一旁撺掇:爷,这宅子可漂亮了,要不要去看看?
周显旸摇摇头,永华宫,城隍庙,王府,扶风轩,静颐园跟她在一起的点滴,所有的快乐难过,足够他细细咀嚼,度过余生了。
这里是她新的开始,他不该再踏进去,打扰这一切。其实,他是怕自己踏进去,就舍不得走了。
他静静看着荣相见和侍女们忙进忙出,匆忙间她的手帕又掉落在了门外,光线昏暗,没人察觉。
周显旸径自过去捡起来。
右下角一个见字。相见,多美的名字。
都说,相见不如怀念。可若是与心爱之人,能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谁又甘心怀念呢?
他留恋地看着相见的身影,如雾气消散在繁杂的灯影之中。低头把手帕叠好,藏进了袖中,骑上雪花,悄然离去。
第126章
夏日最热的时候到了, 白天相见躲在园子里消暑,一笔笔记录着新家需要买的、定做的门帘、窗纱、桌椅板凳、摆件器具夜里,就去金陵城逛逛, 挑些喜欢的东西,直接送去新家。
日子平静地流淌着, 如她预想的, 周显旸再也没有出现在静颐园。
当初买的那几处山地,经人挖掘,开出了铜矿和温泉。
周显旸也只是写了封信, 让小北送来。
信中一说铜矿之事已经奏明陛下,上交朝廷处理,请她将地契文书交给小北带回。皇上会着户部接管,并赏赐煜王府白银万两,银子已经兑成银票随信交给她。
二是开出温泉的地,地契仍交给她处置。不论是转手,还是造一处庄子自己用, 亦或是用于经营都好。
荣相见把信随着和离书一起收好,把文书找出来拿给小北。
小北面色冷淡地接过, 静静站在那里,没走。
怎么了?
您就没什么话,要带给我们爷的?
荣相见无话可说, 只说:替我谢谢你们爷。
小北眉头一皱:您就不问问他好不好?
他好不好,与我无关了。
小北还想说什么, 被小南瞪了一眼,话全被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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