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应了一声:姑娘一夜没睡,天亮才睡着,殿下还是先别进
周显旸已经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坐到床边。王妃依然是抱着他的寝衣熟睡着,手里多了一把短剑。
来的路上,他心里早痛骂自己一万遍。昨天怎么就喝那么醉?有什么值得伤感的事,比她的性命安危重要?
周显旸伸手,想把她手里的武器拿下来,免得误伤她。
谁知道竟然拿不动。
她双手死死攥着。他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等掰到小指的时候,荣相见猛地惊醒,抬起短剑刺去。
周显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短剑擦着他的喉间,差点就刺破肌肤。
相见看清人,吓了一跳,又大松一口气,扔开短剑,起床气十足:才眯了一会儿,你就来闹我!齐将军府那么好,你还回来做什么?
周显旸讪讪一笑,把剑拾起来,起身归入剑鞘,重新坐在床边。
荣相见双眼一闭,身子往里一翻,不搭理。
不一会儿,她感觉床板一沉,随即腰被煜王的手搂住,整个人被他从背后抱在怀里。
荣相见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发烫,她用力睁大眼睛,好歹没让眼泪流出来。
我该死。她听见煜王在她耳后轻声说着,荣相见踹了他一脚:胡说什么?
我该打。周显旸只好改口,满心懊悔又存着一丝庆幸。幸好他让小北跟着王妃先回来,幸好府里的守卫早都布置妥当,否则他真是万死莫赎。
荣相见其实知道这些事迟早都会发生,她有心理准备,所以不肯离开王府,要跟他共进退。
只是没想到,发生的时候只有她独自面对,瞬间觉得自己的义气喂了狗。
她闻着他身上残留的酒气,嫌弃地说:昨夜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不多,连显晖都没醉,我也不知怎么就醉了。周显旸用额头蹭着王妃的头发,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兴许是昨天心情不好。
哦,我倒不知哪里行为失当,惹殿下生气?
不,都是我不好。我顾着你三姐姐,一次次惹你伤心。我以后再也不单独见她,不和她单独说话,好吗?
荣相见哼了一声:我管你呢!
周显旸的手一路往上,摸到王妃气鼓鼓的脸,触感柔软细腻:你就管我吧,从来没人管我。
相见鼻子一酸:说得好听。你在江州遇刺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显旸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这个嘴上没把门的。
你别骂他!要不是他,你还准备瞒我一辈子呢?
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人没事,何必提起?
荣相见心里着急,翻过身来推开他:你还要在这儿躺多久?还不快去审审那个刺客!万一哪天真的中招了怎么办?
府里的人打仗行,刑讯又不在行,交给专人吧。周显旸说着就把王妃拥入怀里,我陪着你,你安心睡一觉。
她烦躁地推开他:日头这么高,你也不嫌热!
周显旸知道她一肚子委屈,厌烦他到了极点,换他自己也只会更厌恶。
他静静地起身:我叫她们再取些冰来,你好好睡,我进宫一趟,得午膳时才能回来。
他话说完,一直没走。
荣相见在床上装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嘱咐他:多带些人,坐马车去,别骑马。说罢,翻身朝里,继续睡去。
周显旸朝她的背影笑笑:知道了。
第100章
吴风简单介绍了情况, 给煜王开了柴房的门。
一进去,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从头到脚被绳子缠得密不透风, 只留了鼻孔嘴巴出气。
他有些无语:怎么把人捆成这样。
小北回道:这是王妃嘱咐的,叫我们别怕费绳子。
周显旸忍不住嘴角上扬:把手脚捆好就行。一旁的侍卫立即去照办。
幽暗的柴房里, 终于看清那双阴骘的眼睛。旁边有人将各种刑具备好, 那个刺客不屑地看了一眼,一副只管放马过来的表情。
周显旸问:人来了吗?
小北立即说:到了。
那刺客有些藏不住的意外,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来。只见柴门缓缓推开, 一个绝美的女子从清晨的光里走进来。
给殿下请安。
你是?
姐姐让我来的。这种事,她没我在行。
周显旸点头:好好伺候他,事后必有重谢。
那女子低声福了福:殿下放心。
周显旸着人看着,举步离开柴房。吴风在后面跟着,一脸狐疑,问:爷,咱们不拷问吗?
拷问?含着毒药来行刺的死士, 会怕刑罚?
爷是要用美人计?
周显旸未置可否:这个人要交给宫里,滥用私刑把人打得血淋淋地送去也不合适。我先进宫, 好好看守着,别让出一点岔子。
吴风领命。
去崇政殿时,正赶上皇帝在里头发怒。沈都知见他如遇救星, 赶紧通传请他进去。
周显旸进殿请安。只见地上扔了一本奏折,拾起来才发现这篇奏折拉得老长, 从地上一直拉到他头顶上方。
这
皇帝气极反笑:你看看赵衡的奏折,又臭又长, 毫无重点, 朕眼都花了, 才看了一半。
周显旸笑道:这位赵大人不知在哪里任职?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父皇容忍他如此冗长的奏折?
皇帝换了个姿势靠在龙座上:你不知道,这个赵衡是去靖州管军田的。如今各地战事初定,这些士兵们,除了操练,日常朝廷还分给他们田地经营。赵衡是个细致人,办事不错,提的想法也都很得用。就是拟折子和说话一样唠叨,恨不得从娘胎里开始说起。
周显旸明白了,想了想说:这位赵大人的折子很重要,可是父皇也要保重龙体。
皇帝瞥了一眼显旸:朕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比不得你们年轻,办事利索。
周显旸躬身道:父皇是国朝的头脑,儿臣们都是听父皇指挥的手足,岂敢当此谬奖。
皇帝笑笑说:你也不必过谦。秦州和江州的事,你都办得不错,朝臣们的折子多有夸你的。
周显旸笑道:要这一句夸奖可不易。办完秦州的事,回去整整睡了三天才缓过神来。不是儿臣偷懒,实在是这动脑子的事,可比打仗累多了。
皇帝笑道:你久在军中,朝中事务自然比不得老二老三那样娴熟。慢慢学习就好。
是。周显旸把奏折递给沈都知,让他送回皇帝面前,心念一动,父皇以后遇着冗长的奏折,不妨找个通文墨,口风严谨的内官,让他念给您听。
嗯?皇帝来了精神,思忖着:这倒是个主意,你可有推荐人选?
周显旸道:儿臣多年不在宫中,不太清楚。
沈都知在一旁思索了一会儿,道:若论文墨,宫中只有北宫门副都知陈日新尤为出色。
皇帝点头:朕见过他做的灯谜,意头好,字更好。就叫他来崇政殿给朕念折子。
沈都知领谕去了。皇帝这才想起来,问:你今日进宫有何事?
周显旸收敛了笑意,回禀:昨夜有刺客携凶器潜入煜王府。
什么?皇帝惊得站起,双眉紧皱,你怎么不早说!
周显旸回道:父皇放心,人已经被拿下了,王府也并未有人受伤。只是,儿臣不好私刑处置,若公事公办传出去不大好听,也恐引得京城人心惶惶,所以来请父皇示下。
皇帝这才坐回去松了口气:你没有私自处置,这很好。你先回去,将人看管好,别让他死了,今晚刑戒司去你府里提人。
周显旸从未听过刑戒司,猜是机密部门,便没多问。
这时,殿外通报英国公已在外候着,等待觐见。皇帝正好叫显旸留一会儿,跟老丈人见个面。
周显旸一阵心虚。
看英国公的样子应该是一早被宣进宫的。
进殿请安后,先问:陛下宣臣觐见,不知有何吩咐。
皇帝原本只是想问问过几日静颐园筵席安排得如何。尤其是太后她老人家要去,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英国公将筹备之事,一一跟皇帝汇报了,皇帝笑道:显旸,朕给你说的亲事怎么样?你的体面,岳家给你尽心尽力地操办。
周显旸自然是当着两位长辈的面,说了一车乖话。
然而,英国公并未叫几句好听的话蒙过去,直白问:老臣在殿外,偶然听见几句煜王府刺客之事,不知王妃可有受到惊吓。
王妃昨夜的确被刺客惊着了,一夜未睡好。怪我,没有护好她。
周显旸如实告知,英国公再一追问,就问到了他的软肋上。
不知刺客何时进府,殿下当时在哪里?
周显旸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理亏过,只能硬着头皮老实交代:我在齐将军府上,和他喝酒。
哦?殿下日理万机,喝酒也只能趁着夜深,喝得夜不归宿。
周显旸垂着头,听他怎么冷嘲热讽都不还嘴。
上次他们在正阳门为了相见娘亲入宗庙的事已经针锋相对过一回,这下理亏,只能挨刺儿。
皇帝坐在龙椅上,也有些坐不住,忍不住道:显旸,你素来是个懂事的,怎么大晚上把王妃一个人丢在府里。
周显旸只好说:昨日和王妃拌了几句嘴,就
英国公叹了口气,躬身请示:老臣实在不忍小女独守王府之中,冒着被行刺的风险。还请陛下允准,让王妃回英国公府住几天,等刺客的事查明了才能安心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皇帝怎么好不答应。看着英国公去了,才指着周显旸,恨铁不成钢:朕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公事上你比谁都懂事,私事上怎么还不及你那几个兄弟会逢源。英国公跟朕几十年交情,父皇给你保的媒,别弄得跟吴家李家似的成了仇人!
言语间,尽是为父的责备担心。
周显旸立即道:父皇放心,儿臣会去英国公府登门致歉,把王妃接回王府。
这就是了,相见是个好孩子,懂事宽和柔善,事事以你为重,这么好的妻子,你要懂得珍惜。
儿臣知错了。
回京以来,这是周显旸第一次在皇帝面前,真正心口如一,真正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心。
他自然会珍惜相见,可是父亲呢,他大道理讲得这么好,又珍惜过他的妻子吗?
周显旸按下思绪,告退。
英国公出了宫,骑马直奔煜王府。周显旸坐着马车进宫的,出宫时连岳父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荣相见是被飞云唤醒的:姑娘姑娘,国公爷来了,长府官在前厅陪着喝茶呢。
荣相见听了,立即起来梳洗换装,又吩咐厨房准备国公爷的饭菜,然后赶去正厅。
长府官已知英国公来意,不便在此多话,便告退了。
父女两个先见了礼,寒暄了一会儿,都有些尴尬。
上回争吵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父女之间虽不记仇,但说出去伤人的话,却是收不回头的。
好在,楚氏入宗祠的事,是好事。英国公主动告诉她进展,又说:你是个好孩子,你娘在天之灵,知道你有这份孝心,一定很开心。这辈子终究是我欠她,也只有在你身上多花些心思,才能偿还一二。
见女儿有些疲惫,必定是昨夜受到惊吓,没有睡好的缘故,英国公叹了口气:原以为煜王是个懂得珍惜的,不想也是这么混账!幸好昨夜你没有出事,不然为父绝不与他干休。
荣相见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这是她第一看到父亲因为自己受委屈而生气。
看着父亲的灰白的头发,她忽然想起孙明悦的话。父亲应该不会忌惮煜王府,会护着她吧。可是,皇上那边怎么办?
这幅样子落在英国公眼中,就是女儿受了委屈又怕引起争端,默不发声。看得他格外生气。
你三姐姐在长公主府受些闲气,那原是咱们理亏。煜王这小子算怎么回事?咱们家对他已经够好了吧?
荣相见试探着问: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跟周显旸和离,您觉得可行吗?
方才还怒气冲冲的英国公瞬间变了难以置信的脸:和离?傻丫头,你们可是圣旨赐婚!和离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我知道这很难。皇上才破例赐了娘亲诰命,现在就打他的脸,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相见也只是提一提,试探一下父亲的意思。
他显然并不支持:即便皇上不干涉,那煜王又是收复西秦,又是江州赈灾,眼下正是得人心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新婚就被和离?他不点头,和离书也没有效力啊。
嗯,相见想,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见她一脸严肃,英国公叹道:成了婚的人,都免不了想想和离这事,有几个真这么干的?从皇家和离,下半辈子谁敢娶你?
谁稀罕?大哥哥说了,我可以一辈子在家做姑娘。
尽说孩子气的话,我是老了,拼了一把老骨头,可以替你出头,开罪皇族。可是你大哥哥的仕途岂不就完了!他疼你,疼出这么个结果?还有相闻,还要不要谈亲事了?
听到这里,荣相见叹了口气:我不说了。
英国公这才拍拍女儿的肩膀:煜王是要教训教训。你收拾些随身东西,跟为父家去住几天。这个刺客背后的正主不查清楚,总是心不安。
荣相见一怔:啊?
荣盛觉得女儿是被吓傻了,全无往日的机灵应对,便对飞云说:你们也跟着去,去给姑娘收拾东西。
飞云没敢动,看着荣相见。
她笑道:这叫什么?戏文里演的回娘家?
对,哪家新婚小夫妻不要闹这么几遭?
他还没回来,我这么不说一声就走,是不是不太好?
英国公摆摆手:他已经知道了。方才在崇政殿,我已经请示过陛下,陛下也同意。你别怕煜王,只管家去。他敢有什么二话?为父倒有话对他说!
第101章
荣相见没想到, 这事长辈都替她拿好主意了。
她反而起了逆反,不想走了:父亲,煜王府正值多事之秋, 我岂能一走了之。他忙着追查凶手,府里其他事少不了人的, 这时走了岂不像是置气吗?
荣盛没想到女儿不愿意, 仔细打量她,见她虽然精神不大好,神态倒还轻松, 处事从容有度,并不像惊吓过度的样子,倒是有王府当家人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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