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备着。”蜜娘给他指了一下,回头看路后面,茂县的人多牲畜多,队伍拉得远,离她们隔了有四五里的距离。巴虎这下可不担心他娘被他爹发现了。
吃了饭继续赶路,巴虎带着仆人把八头小牛犊给绑在骆驼背上,春天迁徙的路上也是母牛下犊的一路,才出生的小牛犊都是在骆驼背上渡过最初的几天。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六十四章
又是一个深夜, 外面刚有嘈杂声巴虎就醒了,听到大黄站起来走动的声音,他掀了被子穿鞋出门, 怕夜里有意外,他睡觉都没脱过衣裳。
“怎么了?狼来了?”门刚开蜜娘就惊醒了, 恍惚听到外面有喊大夫的声音, 她支着身子坐起来,“还是有人动胎气了?”
“我去看看,你别出来。”人都惊醒了,牛羊也不安地撂着蹄子走动, 巴虎大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就听黄大夫喊烧水,“要生了,喊接生婆来。”
所谓的接生婆也就是生个孩子的妇人,巴虎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连忙让开道, 等黄大夫从毡包里出来,忙问情况如何。
“只看诊脉就情况还行,但娃在肚子里只要没出来, 什么情况都说不定。”黄大夫见多了妇人生产的情况, 他一派淡定,但巴虎听着里面的叫声忍不住手打颤,脚下也站不住, 一直绕着弯来回踱步, 看着比娃他爹还紧张。
两人站在外面又等了好一会儿,黄大夫进去又诊了次脉就打算回去睡了, “有情况再喊我。”
“你不在这儿等着?”巴虎傻眼, 回头看看烛火通明的毡包, 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跟着黄大夫走。
“又不是我婆娘生娃,我是大夫又不是接生婆,守外面也没用。”
被吵醒的其他人也都又睡了,只有好奇心强的牛羊还鼓着眼泡子盯着深夜乍起的热闹。巴虎躺在被窝里心里还是砰砰跳,支愣着耳朵仔细听动静,见妇人的惨痛声渐弱,突然好像又消失了,他想难道是孩子生出来了?刚迷瞪瞪有了睡意,突然一声呼痛声惊得他翻身坐了起来。
蜜娘也还没睡着,她翻了个身听着不远处的动静,“也不知道天亮能不能生出来,要是还没生出来还要赶路吗?”
巴虎摸了摸她的肚子,蹙着眉说:“等孩子生了再走好了,大不了就晚一天到。”
“我喊娘来陪你,我过去看看。”反正也提着心睡不着,他过去瞅着,也跟着学学,免得蜜娘生娃的时候他昏了头不知道该准备啥。
生娃的这个妇人家里只有四口人,公爹在羊群里守羊,婆婆进了毡包,只有她男人在毡包外忙活。巴虎过去时看烧水的灶没人看着,他蹲过去捅了火炉子又填两坨干牛粪,坐在火炉子旁边听着毡包里的动静。他一烧就是一夜,眼睛盯着炉子里的火,耳朵听着毡包里的说话声,急促又沉重的喘气声。
用力、用力、用力……巴虎随着接生婆的话也跟着攥紧了手,脚下的土都被蹬出一个坑,终于在第一缕晨光漏出云层时,毡包里响起了哇哇大哭声。
巴虎大松一口气,脸上浮上笑,有些脱力地站起来去喊黄大夫。
“母子均安。”黄大夫话里带喜,出了毡包看巴虎黑着两个眼圈,好笑道:“你没睡啊?守了一夜?”
“烧了一夜的火。”巴虎打了个哈欠搓了搓烤干水分的脸,舀了瓢锅里的热水洗个脸醒了神,“蜜娘怀了两个,生的时候是不是要比她还久?”
昨晚半夜发动的妇人是纯正的漠北人,骨架大,从发动到生产只要了半夜,已经算是快的了。蜜娘骨架没人家骨架大,哪怕只怀了一个也没人家生得快。
“第一个孩子出来了第二个也就快了。”黄大夫还是老话重谈,“我看蜜娘身子骨挺好,她喜欢走动你别拦她,多动动生得快些。”
“我是怕动了胎气……行,我多扶她出来走走。”路上本就颠簸,停车休息的时候巴虎想的是让蜜娘躺着多休息。
蜜娘早早就醒了,生娃的地方血气重,她婆婆不让她过去,她就去了羊群看小羊羔吃草,看小牛犊子吃奶,见巴虎回来忙问如何了。
“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巴虎像个报喜的,走了一路,但凡有人问他就乐滋滋地吐出这句话,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娃他爹。
巴虎娘看到他眼下的青黑,心疼道:“趁着还没做饭,你到勒勒车上眯一会儿,要走的时候我再喊你。”
蜜娘也让他去睡,别骑马的时候打瞌睡摔在马蹄下了。
巴虎脑瓜子还嗡嗡的,躺在车里闭了眼眼前浮现的还是火炉子里的火苗。听车外蜜娘的说笑声,他睁眼掰着手指算日子,想着以后不能让蜜娘生在了迁徙的路上,刚生了娃就要颠簸着继续赶路,大人孩子都受罪。
牛犊绑上骆驼背,毡包绑在牛背上,灭了火埋了土,赶了牛羊继续上路。要不是有婴孩的啼哭声,没人能想起来队伍里还有个今早刚刚出生的孩子。
晌午停下来做饭时,巴虎钻进勒勒车补觉,蜜娘跟木香还有牧仁大爷煮饭的煮饭,炒菜的炒菜。巴虎娘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见牧仁大爷,他一来就提了篮子说要去河边水草里找野鸡蛋。
“这里可是巴虎的车队?”
“是,你找他?”蜜娘看拎了只羊腿的男人,心里大概猜到他的身份,“你等等,我去喊他,他在勒勒车里补觉。”
“不用,不用喊他起来,昨晚他熬了大半夜也挺累的,我就是来给你们送只羊腿,昨晚劳他费心了,我是今早生了娃的那家。”男人把羊腿放进木盆里,“劳小阿嫂帮我给他带句话,以前是我娘听信了鬼话误会了他,在外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还望他别往心里去。”男人弯腰俯了下身,一张黑脸也掩不住泛起的羞红色,逃离的脚步匆忙又凌乱。
巴虎娘提了只扑棱着翅膀的野鸡回来就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什么别往心里去?”她看了看木盆里的羊腿,又思及刚刚那小伙赔礼的动作,“他得罪我儿子了?他做了啥错事?怎么把羊腿收下了?我们又不缺一只羊腿。”
蜜娘收到一记不满的眼神,她捋了捋垂下来的头发,说:“刚刚那人是来替他娘道歉的,因为他娘对巴虎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大概就是因为巴虎跟他爹打架吧,我没嫁他之前就知道了他不孝不悌的名声。但具体发生了啥事我也不清楚,你要想知道等巴虎醒了自己去问。”
妇人一下哑声了,手上拎的野鸡杀气腾腾啄她的手她都没感觉,示弱道:“你之前不是想喝鸡汤,我抓了只鸡回来,还有三颗蛋。”她从衣兜里把蛋掏出来。
当着木香和牧仁大爷的面她没好问,等下午坐上车赶路的时候,巴虎娘把木香打发到另一辆车上,细声细气地跟蜜娘打听巴虎在临山的事。听了之后沉默寡言了好些天,也不再往巴虎身边凑,更是不提后面跟着的老头子。
一直到了临山才恢复了点精神,忙前忙后收拾东西,饭前喂鸡饭后喂狗,还主动去挤羊奶回来做奶豆腐。
“娘,到临山也有两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巴虎忍不住提醒。
妇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皮打蔫,冬天的时候巴虎可舍不得她走了,现在竟然主动赶她离开。
“等你送黄大夫回来了我就回去,你不在家我帮你守着蜜娘。”
巴虎挑眉认真看了她一会儿,送黄大夫不费什么时间,早上走下午就能回来。
“行,那等我回来了送你回去。”
妇人没说话,等巴虎离家了,她忍不住向蜜娘诉苦,“巴虎生我的气了,他赶我走。”
呦,蜜娘心里一乐,她倒是没想到巴虎会撵他娘回去,看来是真对他娘死心了。
“你也说是到临山了就回戌水,他恐怕也是担心你拖个几天他爹再找过来了。”
“找来就找来,巴虎才不怕那老头子。”妇人一口否决,她坐立难安的在门前晃悠,“他真的生气了,他不想让我再跟他爹过,我没听他的。”
蜜娘好奇她婆婆心里的想法,她捋着大黄的狗毛轻声打听:“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何坚持要回去,你心里也清楚回去了还会再挨打。你怎么想的?你跟我说说,我再帮你转达给巴虎听。”
“我四十一岁了,十七岁嫁给了昂沁,二十四年了,我也老了,不想再折腾了,我还有两个孩子啊。”四十多岁的女人生不了孩子,但四十多岁的男人还可以,她离开家跟巴虎住,老昂沁再娶再生子,阿古拉说不定要走巴虎的老路——被赶出家门。
“我知道老头子喝醉了我还要挨打,但那又怎么样,只要打不死我,第二天他还要像只狗一样,我但凡掉两滴眼泪,他就噗通一下跪在我脚下。”妇人眼里冒出虚虚恍恍的光,“蜜娘你能懂吧?我挨打的时候只要想着他跪在我面前扇自己的样子,我就能熬过去。”她撸起袖子扯开衣领,“你看,一点印子都没留下,当时疼,但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蜜娘透过她的眼睛能确定她是清醒的,但她不死心,试图劝说:“你如果能活到六十岁,还有近二十年的时间,再砸到打你的人身上岂不是更浪费?老了一想起来全是怒气,多不值当。你看我跟巴虎,我们这才是正常的夫妻相处,打婆娘是错的,合该被臭骂的,你离开他才是正确的。”
“打婆娘肯定是错的,我知道啊,所以一直都是他给我下跪道歉。”妇人之前还为了巴虎的态度忐忑,一谈起跟老头子有关的事,她越说越平静,也不提巴虎生气的事了,“你跟巴虎好好过日子,我跟他爹就这样了,外人那烂屁/眼子说的话难听,不要再为我跟他爹打架。等你生了孩子把娃都扔给他哄,让他没多余的心思想杂七杂八的。”
蜜娘咬了下嘴唇,“以前巴虎为了保护你打他爹砍他爹,你恼没恼过?”
“你说的什么胡话,我儿是保护我,我哪会恼他,我肯定是高兴的啊,老头子打我时候恐怕没想到我儿把他按在地上打成死狗。”
蜜娘扯了扯嘴唇,只要不提让她离开老头子,她明理又清醒,但就是死活想不开,非要跟老头子缠死在一起。取舍不定又不甘心,蜜娘不理解也不敢再插手。
等巴虎回来蜜娘把他娘的话跟她分析的话给他说了,巴虎哼道让她别信他娘的鬼话,“她对那糟老头子宝贝得紧,我找上门打他的时候我娘哭着喊着让我住手,生怕把人给揍狠了打死了。”
但巴虎去年把他爹腿给打断了,他娘来了这么久提都没提过。
“我觉得目前这个状态就好得很,像寻常亲戚来往着,娘想过来就让她住,想走也不留。她跟老头子的事啊,只要不让我碰到,只要她不找上门,我就当不知道,咱也别插手。”巴虎摊手摊脚躺在床上,想到他送他娘回去时老头子殷勤迎出门的样子,讽刺地嗤了一声。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六十五章
从冬牧场迁徙到春牧场走了近一个月, 蜜娘的肚子看着不小,但离生产还有两三个月,她休息了一天又操起了锅铲做饭。
“蜜娘, 巴虎给我选了五十只个头大的羊羔。”木香乐颠颠地从外面跑进来,手上还拎了个装嫩韭菜的篮子, 这是打算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半月前巴虎娘逮了只野鸡回来要给蜜娘炖鸡汤, 但蜜娘想着鸡汤更适合她坐月子吃,就剁了翅膀绑了绳给养了起来。之后巴虎又射了三十来只野鸡野鸭回来,没养活的进了肚子,养活的每天都在下蛋。
“应该的, 这一路辛苦你照顾我。”
木香抿嘴摇头,“你说这话我就没脸了,这一路走来我不操心赶羊,吃的喝的是来漠北这一年来最好的,要是做做饭挖挖野菜陪你说说话散散步都算得上辛苦了, 那一路徒步走过来岂不是没了半条命。”是好是歹她心里明白,她也就是沾了巴虎这边没亲戚帮忙的光,要是蜜娘不缺人照顾, 她帮着做饭陪蜜娘说说话压根不值得巴虎承人情。
“贵重的是心意, 除了你也没旁人惦记着来照顾我。”蜜娘话里指的是曾同吃同住过的其他几个人,她知道她们对她没这个义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显得木香的心意越发弥足珍贵。
“我这个人就这样, 谁对我好我对谁好, 谁要是得罪我了我也记在心里,逮着机会饶不了她。”木香抿嘴笑, “我娘以前说我得理不饶人, 不招人喜欢, 我觉得挺好,反正我不愿意跟对我有敌意的人卖笑脸。”
“挺好,过的清醒。”也就是木香这个性子才能对条件颇好的巴根说放下就放下,决定不处了就抛在脑后,不黏黏糊糊的自找麻烦。蜜娘也是在跟木香同行后才知道三月末巴根竟然来找过她,拿了一堆东西来要送给她。但木香问及他家里人对她的态度,巴根又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她没做犹豫直接说不会嫁给他,让巴根以后别再来找她。
蜜娘跟木香一上午包了一大盆的饺子,临近晌午牧仁大爷先回来准备做饭,他端了一木盆的羊蛋牛蛋,身后还跟着撅肚子的大黄。
牧仁大爷看见蜜娘坐在小院里晒太阳,他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说:“蜜娘,盆子里都是羊蛋牛蛋,你要不进屋去,免得看了心里膈应。”
天气温暖的春天正是劁牛劁羊的时候,巴虎在把黄大夫送走的第二天就开始忙活着把自家要养的羊羔挑出来给阉了。
蜜娘笑了一下带了木香进屋,“牧仁大爷,你们中午别煮饭,我们包了好些饺子,晌午都煮饺子吃。”
“哎,好,我晓得了。”牧仁大爷进灶房往盆里倒油倒盐,又抓了把大料丢进去搅搅,怕蜜娘闻着膻腥味儿难受,他抱着盆子给搬到他睡觉的屋。
蜜娘等到巴虎回来才烧水下饺子,对面牧仁大爷睡的毡包大开着门,烤肉香扑扑往外冒,这让巴虎不住地往对面瞅。
“要是馋了也去吃几个?”蜜娘在他下巴上揩了一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巴虎的确馋,但他不敢吃,吃了晚上就受不了,尤其是身边躺的还有软乎乎的人,那不是洗个凉水澡就消下火气的。
“我关上门就行了。”眼不见口不馋。
蜜娘跟木香在包好饺子时就煮了两碗吃了几个,巴虎吃饭的时候她跟着又吃几个,“韭菜鸡蛋馅的好吃还是韭菜羊肉馅的好吃?”
“我喜欢有肉的。”男人一口一个饺子吃的欢,嘴上却褒贬道:“韭菜鸡蛋的味儿好,但没肉我总觉得像是缺点啥。”
“那我下次再包掺坨羊肉进去。”蜜娘嗅了嗅鼻子,小声问烤羊蛋是啥味儿。
“香,有嚼劲有弹性,膻味比羊肉重,你别想了,你肯定吃不惯。”
蜜娘也没打算吃,她只是没想到漠北的男人竟然爱极了牛蛋羊蛋,那玩意他们胯/下都有,稀罕的跟个珍宝似的,轻不得重不得,除非捏在自己手里,不然放谁手里都提着心。把牛蛋羊蛋割下来不说,还撒盐生火给烤吃了,也下得去嘴,嚼的时候裤/裆里的玩意不觉得凉飕飕的?
“你这啥表情?我惹你了?”巴虎敲了下碗唤蜜娘回神,不动声色地合拢双腿,吃饭就吃饭,盯他下半身是哪个意思?
蜜娘哼了一声,“吃了饭把碗洗了,我出去转转。”
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巴虎还不敢有意见,只能端着碗撵出去嘱咐她别靠近牛犊羊羔,牛羊被阉的前几天都性子暴躁。
“东家,进来尝两个?”朝鲁大叔靠门上,筷子上插了一串焦黄的羊蛋,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
“留给你吃,你年纪大了,多吃点补补。”巴虎没给他眼神,目的明确地进了灶房,徒留对面满屋的笑声。
蜜娘顺着河往上游走,果然找到了在捡干牛粪的木香,她在巴虎回来之前就吃了饭出门了。
“木香,跟你合伙养羊的男人是我们中原人?”
“嗯,你可能没见过他,他是在我们之后过来的,跟我们住的比较远。”木香想了下,含蓄提了几句:“在大康时他是个读书人,在准备考秀才了,是个学识渊博的,学东西也很快,也是个能埋头苦干的。”木香最满意的就是他不像她爹那样身懒心气高,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体格健壮,听说是读书之余还帮家里干农活。
读书人呐,要是在大康的时候两人挺相配的,但在漠北,木香是要吃苦的,“你也看到了,养牛羊不只是守夜防狼,还要会劁蛋,还都是家里的男人动手……”蜜娘提醒。
“不会就学,已经流落到漠北了,入乡随俗,当地人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他要是不愿意学我就自己学,吃苦嘛,总要选个自己乐意的。”漠北遍地的是像朝宝那样的男人,有家有手艺没家产,或者是年纪大的鳏夫抑或是手脚残缺的男人才会考虑她们逃难来的姑娘,像巴虎那种有家有业又年轻的男人,百里难碰到一个。木香不想在嫁人一事上勉强自己,反正她年纪还轻,不急着嫁人也不怕吃苦。
逃荒到草原后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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