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杀过很多妖,也杀过很多人,但敬长生对死亡并没有实际概念。
在很小的时候,父亲跟他说,你的存在是为了毁灭。
他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父亲并没有解释,只是说,杀掉目光所及的一切活物。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需要照着做。
杀是一个动作,死是这个动作完成后产生的结果。而生只是一坨死肉按照指令做有规则的运动罢了。这就是敬长生的全部理解。
但是现在,李思念忽然跟他说了好多他从来都不知道的东西。
那么他是活着的吗?还是已经死了。
生为何物,死为何物?
胸腔中有硬石破裂的声音,像是有棵肉芽从黑暗里缓慢生长。
痛。
他无法形容出这是种怎样的痛。但这种痛让他无法忍受。那颗无法跳动的心脏,此刻正在微微颤抖。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他居然也变成了一个会呼吸的怪物。
咬紧牙关忍受着,痛感与快.感交替。
你怎么了?那少女跑过来,挂着担忧的表情。
现在又想跟他说些什么颠覆认知的话,他不要听。早就该明白,李思念的出现让他的世界变得很奇怪。
就像现在,他居然会感觉到痛。
闭嘴,滚,滚出去!
死死瞪着少女的眼睛,想从她哪里看出点别的表情。憎恨,厌恶,嘲弄。哪怕有其中一种,他都可以毫无芥蒂地捏碎她脆弱的脑袋。
可是,李思念没有。她看起来除了担忧外,更多的是,兴奋。
对,兴奋。
从来没有见过敬长生这样,李思念有些惊讶。他看起来状况貌似很不好。额头上那只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已经睁开,流出猩红的鲜血。
他很难受吗?
耐心询问或许能帮点忙攒一攒生命值,但敬长生却很暴躁地开口让她滚。
天哪,她没听错吧!她可以滚了?她可以溜之大吉再也不用见这小病娇了?幸福来得太突然。
你认真的?我真走啦。见敬长生没什么反应,李思念准备溜之大吉。
厚重的呼吸声传入耳蜗,带着隐隐痛苦的呻/吟。他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滥用点石成金术遭反噬了?李思念摸了摸包里的黄金,有些心虚。
包里黄金还挺重的。
脚步一顿,李思念又退回去,要不,我等它结束再走吧。
不会结束。敬长生的脸异常苍白,琥珀色的眼睛却亮得出奇。
在此之前,如果仔细看这双琥珀色的眼睛,会发现透彻瞳孔下是无限透明的空。而现在,这种空,变成了漩涡。
不会结束是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细想,敬长生便站起身出门,顺便把门嘭的一声关上。
说了要放她走,却出尔反尔关门锁人?所以让她滚都是说着玩儿的吗?真滚了就锁门?小病娇你玩儿不起!
李思念笃笃笃在里面敲门,可是没有反应。门外还时不时传来嘻嘻的尖锐笑声。她认得这个声音,是敬长生的红色小人所发出来的。
这笑声让她不适,毛骨悚然,浑身气鸡皮疙瘩。现在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泄愤似的踹了踹门,李思念决定不跟自己怄气。她好困,应该好好睡觉,好好休息。
在外面听着房内的动静,由嘈杂转为平静。敬长生阴鸷的脸上勾出一抹浅笑。
把他原本已经建立好的世界撕碎,然后再用这些碎片拼一个新的世界塞给他。现在居然还真的想走?不可能,好好待着吧。
忍着疼,敬长生往府外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任由着自己的身体游荡。
生为何物?死为何物?他或许是想不透的。
半死不活的一个鬼能想明白些什么。
-
已是深夜,除却夏蝉鸣泣,再无其他声响。
顺着长街往外走,敬长生来到一座杂乱的破庙,他看到庙里有人就进来了。
是个浑身长满膘的男人。这个男人注意到敬长生,对他不怀好意地吹着口哨。
不得不说,敬长生安静时,就像个矜贵的小公子,透着纯良无害。
看着不像是住破庙的人,怎么到这儿来了?男人走过去,别到处看了,这里只有我。
问你个问题。
既然只有他一个,那就问他吧。
敬长生缓缓开口,你可知,死为何物?
男人笑了笑,还以为你想问什么,原来是这个。简单,你走过来点,我告诉你。
这样标致的一位小公子,肯定能卖个高价。男人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把他打晕,然后绑了拿去拍卖。没超过十万两,他肯定是不愿意出手的。
然而很可惜,他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机会。
敬长生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说吧。
男人现在却说不出话,喉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咕噜咕噜,止不住呕吐。
他的胸膛已被捅穿,一只手捏住他的心脏,捏碎。想出声,但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因为一张口先滚出来的,是血。
说呀。敬长生继续催促,趁你现在还能说话,告诉我什么是死。你已经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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