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锦倏然抬起头,就看见平喜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戏谑地冲他笑。之前那身打满补丁的衣衫不见了,平喜现如今竟也能穿得规规整整自不必说,是靠卖他得来的三十两换的。
那栅栏外立了牌子,从里面看不见写了什么;但平喜看得到,他不仅看得到,还好心地念给宗锦听:今夜拍卖,第一夜;十六岁,处子,蝶儿。你真的十六岁?
宗锦费劲地抬眼,目光凌厉如箭矢,带着强烈的憎恨看向平喜:滚。
我也不是来笑你的,我就是路过。平喜双手抱胸,一脸余裕地站在笼子外道,你这副打扮还真漂亮,叫人看了就觉得心痒痒。
滚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啊,你以前还不是跟着大老爷,还不是做这档子事。平喜又说,现在不过是重新找个大老爷,你乖巧一点,凭着你这张脸,会有大老爷喜欢的,到时候好吃好喝都有啦。
听着这些侮辱,宗锦连反驳都说不出来。
并非他词穷或认命,只是身体十足的懒怠,动弹一下都能让他激出一身汗。
除了平喜之外,还有好几个一看就没钱的穷鬼,同样站在栅栏外看着,仿佛只看宗锦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都能发泄发泄积攒的欲。
平喜凑近了几分,鼻尖几乎贴着朱红的栅栏,低声说:你也别怪我。
杀了你宗锦虚弱道,我会杀了你
那也要等你离得了脂云楼才行。平喜说,像我们这样的贱籍,出身起就定好了,这辈子只能当人下人,谁都可以来践踏一脚,想凭自己的本事过上好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我就是在运河里清了百斤淤泥,到手的也就是几十个铜板。有能力?有力气?有本事?在贱籍两个字面前,都是空话。我也想吃顿肉啊,除了帮柳爷物色物色好货,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平喜说得很轻松,但那份轻松也难以掩饰他的悲哀,你只要认命,在脂云楼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若是生得你这张脸,我说不定也不用这么苦了。
滚,滚开
对不起。平喜道,我没有办法,你别怨恨我。
就是你怨恨我我也没办法,平喜道,我只是想过好日子,人想好好活,哪有什么错
贱籍,贱籍,翻来覆去就是贱籍这两个字。
他到今时今日才知道贱籍这两个字的分量。因为是贱籍,所以张开腿做皮肉生意反倒会被认为是好出路;因为是贱籍,所以在运河里泡得手脚都起皱也只能拿二十个铜板;因为是贱籍,所以被人打扮成货品丢在这里供男人欣赏,也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贱籍生来就是奴隶。
只能说他运气不好,借尸还魂后竟成了个贱籍。
人能和天斗吗,他还有挣扎的必要吗?
要不然算了吧。
他一个人,斗也是斗不过的。
什么报仇,什么杀了这些人泄愤他其实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身一人,就连自己的安全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要谋夺天下,褪去了尉迟岚的光芒,失去了追随他身后那些将士,他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倌。是了,最开始赫连家的管事也说他是小倌。
现在只不过是从轲州的小倌,变成了乌城的小倌,有何区别?
还挣扎什么
宗锦。
恍惚中他突然记起那人唤他时的声音,低沉中还裹挟些许温柔。
不!!
与人斗不过尔尔,与天斗才其乐无穷!
他要是命不好,他就要逆天改命!
祝你今晚能碰上个好人,说不定明儿个你就能住到四进四出的院子里去啦。平喜说,我走了。
等、等等
虚弱的宗锦忽然俯身,像摔倒似的,伏在地面。他艰难地往前爬行,手足牵动着锁链叮当响。这瞬间,平喜突然觉得眼前的并非被囚禁在笼中、任人摆布的倌儿;在他面前的是重伤在身,却依然可以用利爪将人撕开的猛兽。
他爬过去,爬到了平喜面前,抓着朱红的栅栏,慢慢抬起头。
你想当人上人是吧,宗锦的声音低得像野兽在嘶鸣,你想有钱有势,对吧我可以给你。
平喜不由地讪笑两声,以掩饰自己没有由来的恐慌: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赫连府,他说,去轲州,赫连府,告诉赫连恒我在这里,若能救我出去,我就能让你当乌城的城主,陷害我的事我也,也可以放过你
你疯了吧
机会给你,只看你自己要是不要
【作者有话说:惨是有点惨,但哎就是一个暴躁老哥怎么会治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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