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其中或许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再转过身去看牢房角落里的景昭,少年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脸也几乎埋进了胸口。
牢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没过片刻,他面前的牢里竟冒出了声细细的呜咽:唔
江意连忙回头,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鼻尖几乎要撞上铁栅栏:你醒了?
草垛上躺着的女子慢慢睁开眼,起先眸中还有些许的恍惚,很快那双眼睛便亮了,透出惊恐之色。漆如烟慌张地爬起来,手撑着身侧,赶急赶忙地先检查过身上的舞衣是否完好,再环视四周,像正恐慌的小兔子。
江意看着她那副模样,心竟莫名地颤了颤,放心,无人动你。
他这只是实话实说,可在漆如烟听来,这话里满是不屑。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抠进草垛中,从里面不知怎的捡出了颗碎石子,猛地朝江意扔过去:关我在这而是意欲何为?怎么,你们赫连,到现在还要装仁义无双么?还不快些杀了我!
那石子是朝着江意面门扔的,力气是有,就是准头差了太多,江意连躲都没躲,就看着石子砸在栅栏上,当地弹回去。
我家主君本就不杀平民。
好笑,漆如烟道,烧死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如今来说不杀平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虽口吻故作轻松,可眉宇间那股悲戚、那股怨恨,江意都尽收眼底。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深吸了口气,开门见山地问:是谁让你来刺杀我主的?
我说了,无人指使!漆如烟说,枞坂境内,人人都有理由杀他,我就不能杀他了么?
你一个弱女子弱女子又如何?
他话才出口,便叫漆如烟怼了回来。
漆如烟面无表情时清冷如仙子,如今与他说话时微嗔,却还是漂亮得要命。过去江意觉着宗锦若只看长相,以属难得一见的美人,那湖西第一美人也是美,只是美得太普通,倒叫人难生其他念头。漆如烟却美得惊心动魄眼尾的红妆勾出细细的线,上挑着让她每个眼神都显得勾人;小巧的嘴染着正红的口脂,实在是娇艳明媚。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可曾去过九灵山?江意莫名地问出这句。
眼下她明明是该受拷问,这毫无关联的提问让她都微微一滞:什么?
你曾经,就是江意略略慌张地挪开目光,大概十二年前,九灵山你是枞坂出身吗?
我是,我自小在枞坂长大。
漆如烟肯定地回答,让江意的心霎时间沉了下去。
九灵山位于长洲与秦州的交界处,已属于北地,离赫连四城都有千里远,更莫说枞坂了。即便是快马加鞭,从枞坂到九灵山,也得不眠不休地跑半个月。既然漆如烟是枞坂出身,那就是他想错了。
正当江意消沉下去,不打算再继续问时,漆如烟又说:幼时在秦州生活过一段时间。
!
江意立刻将目光投向她。
漆如烟有些不明所以,被他盯得竟觉得别扭,下意识抬手用袖子半掩面:你为何问这个。
你在秦州时,是不是曾,去过九灵山?
漆如烟偏过头:去过又如何,没去过又如何?
十二年前的江意,还是个十岁的孩童。
他是孤儿,记事以来便随师父住在九灵山上,靠着采山货、打猎为生,鲜少下山。师父是个鹰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训鹰本领,说是和鹰隼能心意相通也不为过。他们在山上生活须得靠鹰来捕猎,师父虽然话不多,但对江意极好,一身的本领全数交给了江意。
而那十岁那年师徒两个往深山里去寻过冬的猎物时,江意曾救过一个险些被狼吃了的女童。
女童看起来跟他一般大,丑凶丑凶的,他和师父发现时,女童在棵树上挂着,一边哭一边学着野兽御敌时的叫喊,又凶又可怜。
后来便没什么意外的,江意和师父一起设法把她救下来,带着她一起去打猎,在他们的住处过了冬。
再后来,春日来临,某日江意醒来,她便不见了。
师父,燕燕呢?他在周围的山上遍寻无果后,便跑去问刚回来的师父。
师父只说:送她下山了,她要回家了。
燕燕?江意犹豫着,低声叫了句。
漆如烟一怔,缓缓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在叫我?
江意语塞,甚至觉得口干舌燥,你去过九灵山是么。
漆如烟踉跄着站起身,长时间未动弹之下,她的腿都有些麻木了,只能扶着墙,慢慢走近栅栏。她眉间微蹙,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闪着难以置信的光,和江意隔着牢笼对视。
江意并非对当年那个燕燕有什么男女之情,只不过作为儿时唯一有过的玩伴,他难以忘怀罢了。昨夜在殿上看见漆如烟的样子,他没有由来地便想起了燕燕漆如烟和他记忆中的燕燕,长得全然不像。燕燕又瘦又小,脸上还有些小雀斑,实在算不上什么小美人;而漆如烟却美得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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