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城门下已经没有乐正军再冲过来,宗锦倏地一甩刀,丛火上的血迹便在地上溅出一个半弧:你们接着往里,所有兵士全部杀光;哦对,赫连恒说的,缴械不杀。
是
几百人的轻骑队接着往里冲,宗锦拽着缰绳,将马调转方向,又往城门奔去。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像背后有伤的样子。可实际上,那伤一直在阵痛,还被拼杀间流下的汗所浸透,又疼又痒,叫他只想去抓,想用更猛烈的痛把痒盖过去。他估计赫连恒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肩膀上的伤,被厚重的盔甲所压迫,就是站着不动,也够赫连恒好受的了。
宗锦在城楼下急急忙忙地跳下马,提着刀大步流星爬上阶梯:赫连!
我无事。男人仿佛只听他的叫喊,便知道他想问什么,你如何?
我好得不能再好,宗锦匆忙跑到他身边,再回头看望,投石车呢?
正在吊上来。赫连恒如是说着,示意他看另一头。
漆城的城楼一侧,正有兵士在不断地往上拉扯绳索,将拆成零件的投石车弄上来。这不比在岷止城时容易部署,计划真正开始实施后,他们要做的所有事都不容耽搁,必须速战速决。因此投石车他们只带了一个,不想被过重的行李耽误了突进漆城的时间。
宗锦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男人忽地扬扬下巴,示意他看下面。
那阵突然而至的妖风仍未停,吹得宗锦头发乱飞,又因脸上沾着的血迹黏在了脸颊边上,直发痒。
他用手背将头发与血迹一并抹开,满脸狼狈眼睛里却依旧映着烈火;他再往前走近了些,与在岷止城时一样,撩起腿踩在城楼上弓手放箭的位置往下看。
好些个平民站在城门下拍打着城门,哭着喊着求他们开门。
而更远处,又来不及跑回来的人,已经被火吞噬,在火中只剩下狂乱舞动的影子。
我们赫连恒突然说。
宗锦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将他的视野全数挡住:别看。
这计策是我想的,这些牺牲也是因我而起,宗锦寡着脸,声音却有些发颤,不知是因刚才打斗的余韵未消,还是因为旁的,你不必看,也不必管,若有骂名,骂我便好。
赫连恒顿了顿,同样寡着脸看他。
有那么片刻的时间,宗锦恍惚觉得自己正对着一面铜镜。
他没有任何凭证,却觉得赫连恒此时该当与他相同,即便知道谋夺天下之路避免不了牺牲与残害,他们仍会恻隐;但这份恻隐太奢侈,他们这样的人不应该有,也不配有。
恶鬼?
男人忽地低声问他。
啊,是啊。宗锦勾着唇,勉强笑了笑,正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没等他二人说更多,投石车的零件已经全数拉了上来;宗锦立刻过去帮忙,将投石车拼装上。又是同样的火药,用渔网捆扎在一起,放上了投石车的台子上。
宗锦:开弓?
嗯。赫连恒应着声,手已经摸上了弓箭。
宗锦再扬声重复了一遍,城楼上刚杀完敌人、浑身浴血的士兵们纷纷对着东南方向架起弓箭。一根根箭矢在火盆或火把上点着,只等着投石车先行。
准备!放
半个时辰前,岷止城城楼上发生的事又复刻了一遍。这次捆好的火药飞往了林地更深处,在火势刚波及的区域炸开,继而引发更汹涌的火。
正如宗锦所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而乐正家在他们的戏弄之下措手不及,甚至找不出应对之法。
赫连恒放下弓,宗锦才问道:接下来如何?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么,男人淡淡说,这都是你的谋划。
赫连,你与我装什么?我最讨厌就是你这副装模作样的态度,宗锦再抬手抹掉额间的喊汗,听东南方向接连而起的爆炸声,接着说,你明明还有后招,只凭我这算计,即便顺利也不过是占领下枞坂的外三城而已;枞坂三万人,你带了两万人,当真如此自信能胜?你肯定还有后手。
男人看着他,仍是要将关子卖到底:到时你自然会知晓。
做作死了。宗锦啐了句,扭头便往城下走了,我去把城里清理干净。
嗯,男人在他身后轻声道,万事小心。
你操心好你自己。
说来也是怪,他二人明明能并肩作战,能协同着对方按计划行事;可二人又确实还在置气,且不说宗锦自己,赫连恒心里别闷着的气宗锦也能感觉到。
且还是在为了北堂列一事置气。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赫连恒到底有什么好气的。他生气才对吧?平白无故被赫连恒又打了一顿。
所谓的清理,就是将城里所有乐正军都拿下,该杀的杀,该关的关,以免再横生枝节。守城将士已经死在赫连恒亲率的骑兵刀下,剩余的便是城内的驻守、戍卫,都不算什么难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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