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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家的丫头(23)

    也不知是被林太太劝住,还是小李氏想明白了,出来的时候脸上虽然仍旧带了不忿,却是也将衣裳换了,低垂着头,梳了宫髻。
    楼公公看了她一眼鄙夷道:那就走吧。
    小李氏一惊,抬头道:我的箱笼还没收拾。
    住嘴!楼公公呵斥道:以后在宫中要自称奴婢!你见哪个宫女进宫还能带行李的?!
    小李氏坐了轿子才开始后悔,她对于宫中规矩完全不懂,换了衣裳,连个傍身的银子都没带,还有她那些哄着褚太爷给她置办的衣裳首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咬了唇后悔,早知道进宫这么容易
    楼公公这一趟被小李氏这么一折腾,心里都存了一股恼火,觉得太尉是武将出身,连选美人,也没选个规矩好的,这种无礼的东西进了宫,岂不是给娘娘添堵?
    褚翌听了武英回报,笑了一场,以为是天堂,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族学也快要散学了吧?你再跑一趟
    打发走了武英,回徵阳馆,徐妈妈过来道:老夫人说太爷重新睡下了,让九老爷也回去歇一歇。
    褚翌便带了武杰出来,他走在前头,刚到锦竹院门口,一下子顿住扭身往书房小院走,到了之后却发现书房小院挂了把大锁。
    褚翌的眉头皱紧:随安还在停善堂?
    武杰也知道一点,遂点头道:武英是这么说的。
    她怎么样了?
    说还是将养着,这才一个月,不是说要养三个月么?武杰也不甚了解。
    褚翌垂下眼帘,一撩袍子就往北走。
    然后走到一堵墙跟前。
    武杰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院墙,有点拿不准九老爷这是想干啥。
    褚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冷着声道:既然走到这里了,就去停善堂看一看吧!你在前头带路。
    武杰呆呆:哦。
    武杰一边走一边思考,停善堂离这边好远,那九爷刚才来这边上做什么呢?只为了看一看那堵墙?那院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为了参禅?
    主仆俩又走了一刻钟才远远看见停善堂的大门。
    停善堂里头冷冷清清,没什么烟火气,褚翌皱着眉看了一圈,对这个地方不满到极点,这儿能住人?
    主事的不见人影,他站在走廊里头,不知随安住在哪一间:随安!
    随安正坐在床边用帕子沾了水擦身上,为了躲风,她是背着门坐在床边的,又把棉被从头披下,贸然听见褚翌的声音,吓得她一哆嗦,身子往后仰,顿时摔了。
    褚翌听见最东头的屋子传来一声哎呀!,立即往东大步走了过去,踢开门一看,随安正躺在地上,身下一床棉被,衣衫半露。
    褚翌迈进屋立即关门,武杰本来跟在后头刚要也跟着进去,结果就被关在了外面。
    随安刚才摔的眼花缭乱,地上还一滩水,别提多么狼狈,看见果然是褚翌,想死的心都有了。
    褚翌顾不上打量屋子,皱着眉走到她跟前,可看她躺在一堆绿被子里头,身上穿了月白里衣,没忍住笑:你这样真像一只四脚朝天的蛤蟆。
    笑了一阵子才捏起被角将她提溜到床上,看着地上的水渍道:你这在做坐什么?衣衫不整的样子像什么话?圆圆呢?
    随安被他那句四脚朝天的蛤蟆给气得差点一命呜呼,听见他问话,简直不想理他,过了几秒才闷声闷气的道:奴婢已经一个多月没洗澡了,身上都馊了,刚才弄了点水想擦擦,结果您一叫,吓了一跳,就把水打翻了。
    褚翌刚才还坐在床边的,闻言立即捏着鼻子站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两只蛤蟆
    褚翌仔细一想,就明白自己上了当,其实也不是上当,随安在这里肯定没法好好沐浴,但就像今天这样用水擦拭还是能做的,所以身上根本不会馊。
    随安闷了好久没发现动静,抬头一看,褚翌竟然又坐了她身边。
    她一抬头,正好挨了他一个爆栗子:竟敢拿话哄我。
    随安嘿嘿一笑,她可不想在这里跟他讨论洗不洗澡的话题,连忙道:您怎么过来了?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您还是快回去吧。
    褚翌偏不,将她往里推了推:你往里点,我要躺躺。
    锦竹院的床多舒服随安自动消音,噘着嘴不满的挪了两下。
    褚翌看着她的身子往里扭动,越发的觉得她像一条虫,等她空出的位置差不多了,便拽下斗篷翻身躺下,并体贴的将斗篷盖在两个人身上:对你好吧?我知道你肖想我的斗篷好久了。
    随安:
    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有气无力的问:您过来干什么啊?这里住着的都是病人。赶紧回去吧。
    褚翌将双手放到脑后,不理她的话:今儿高兴,过来看看你。
    随安只好顺着他的话问:什么事儿叫您这么高兴?是太爷的风寒好了?还是因为陛下来探望太爷,您心里高兴?
    褚翌但笑不语,随安知道他的性子,这时候若是不好声好气的哄着问出来,他一定在别的地方给你找别扭,只好直起身子看着他笑问:您跟我说说呗?
    褚翌见两个人许久没见随安都没跟他见外,心里仿佛被蜜水打湿了,更加坚定的不说,一直等到随安伸手推了他两下,他才看着她的手道:没大没小,竟敢推爷。
    目光落到她脸上,一箭穿心:这才几日的功夫,你就能把自己瘦的尖嘴猴腮的!
    随安默默接下他这一箭,舒坦日子过久了,忘记他的毒舌,这不防毒小盾牌一时拿晚了就遭了毒手。
    您过来就是专门为了嘲笑我一顿啊?
    行了。他伸手把她的脑袋重新按回枕头上,然后悠悠的说道:小李氏,就是林太太的妹子,进宫当宫女去了。
    随安一愣,半晌回神:她见着陛下了?不对,是陛下看上她了?她故意的?
    褚翌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小李氏这事在府里被禁言,所以他很确定随安没听说过。他只说了一句,她就能推理出来,没有辜负他对她这份另眼相看。
    随安颇有点儿无语,还有一点对小李氏的佩服,这种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不过人各有志,有人喜欢靠双手努力生活,有人则喜欢或者说妄想着不劳而获。
    褚翌侍疾,睡了好几天地,这会儿躺在床上,褥子被子都在身下,就开始打盹。
    随安忙推他:您在这儿睡,夜里好冷的,小心着凉。
    褚翌侧脸看着她,眸子像含了一层雾气,嘟囔着问:你好了没有,还疼不疼?说着突然伸手把胳膊搭到她腰身上。
    随安毛骨悚然,反射性的就把他的胳膊拿开。
    这姿势太暧昧了。
    褚翌刚要皱眉,却发现随安不敢看他,而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虽然遮住她眼中情绪,然而她的耳朵却渐渐变红,继而越来越红,最后烧上脸颊。
    褚翌的手就动了动,心里很想再揽她一下子,却又不知为何不大敢了。
    他干脆又仰头躺下,而后转着头看这屋里布置。空荡荡的,有的地方墙皮剥落,亏的这是冬天,要是夏天,还不得招虫子?这样的屋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就是跟着父亲在军中,住的营帐也比这个强。
    明儿打发人来把她挪回去。可是挪到哪里呢?小李氏进宫,林家的腰板肯定要直一阵子,书房小院虽然好,却紧挨着林家院子,又许久没有住人,不如干脆挪到锦竹院好了,正好今天晚上回去,叫人给她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或者干脆就住在自己屋里。
    一想到这里,褚翌的心就滚烫滚烫。
    这地方实在不是个人住的,还是接回去的好,纵然随安肯吃苦,那也还得问过他这个主子愿不愿意她吃苦呢
    譬如那些好马,也是只有一个主子,并不是随便谁想骑就给骑的
    随安这边刚把心惊跟羞臊压下去,就看见褚翌红得脸颊似火烧。
    她心里默默吐了一口血,深觉这样下去不行,今年倒春寒这么厉害,看褚翌的样子却有点想要发春啊,万一自己给他啃了,对他来说也就是蚊子咬人一口,可对她,那可是整个前途都定下来再无转圜了。
    想到这里连忙揉了揉脸,一本正经的咳嗽一声,然后再小心翼翼的问:我们俩这样,像不像两只蛤蟆?
    褚翌:噗
    什么情思,什么旖旎,也被这两只蛤蟆给冲的无影无踪了。
    恼羞成怒的后果就是,褚翌伸手照着她后脑勺直接来了一下子骂道:才出来几日,就俗成这样,连蛤蟆也说的出口!却把自己刚才说得倒是忘记了。
    随安被他打到枕头里头,哎呦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褚翌气得无话可说,目光落在她的腮上,只觉得白皙如煮熟刚剥开的鸡蛋,不,比鸡蛋看着更透亮,若是染上红润,则如初绽的芙蓉,可惜他从前只爱武装,不爱红妆,也没用更好的比喻用在此地,不免生出些个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扼腕。
    随安干脆使劲推了他一下:您快说啊,只小李氏进宫,您还没这么高兴,还有什么事儿?
    褚翌不答反问:你觉得林颂鸾此人怎样?
    不怎么样。随安飞快道。
    褚翌悠哉的翘起腿:可不就是这个不怎么样,你说林先生知道陛下要过来,没告诉自己的亲闺女,却告诉了自己的小姨子,林颂鸾要是知道了
    随安支撑起身子看褚翌。
    褚翌被她看的浑身都不自在,悻悻的放下腿,没甚么底气的问道:干嘛?
    这话问的,随安压下心里那一团污,正儿八经的表扬他:攻人攻心,您真厉害!
    第四十七章 刀子嘴
    褚翌问心无愧的笑纳了她这句赞誉,然后皱着眉头道:闪一边去,你身上的味儿都熏着我了。
    出来混,随安早就把自尊心塞到直肠下头。你看,就算他心里很想叫她成为他的女人,可说出来的话照旧跟片羊肉的刀子一样利索,三岁看老,这辈子她是甭想看见他温存谁了,也或许将来能转性子,可为了谁转也不会为了她转。
    她看了褚翌一眼。褚翌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是前几年第一次见面时候给她留的印象太深刻,她到现在也从来没有产生那种成为他的女人的想法,甚至在这些日子里头,她都产生过成为他的兄弟就好了的想法。
    喂,褚翌,我是有点喜欢你,但不是那种想成为你女人的喜欢,咱们还是做弟兄吧!我虽然做不到为你两肋插刀,但能为了你插别人两刀。
    她要是这样说了,褚翌会怎样?
    褚翌不会怎样,她大概会被掐死吧?!这种死法还不如她前世见义勇为光荣那啥呢。
    她也没想过改变褚翌那种男人就得三妻四妾的念头,要知道,这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就如后世一夫一妻一样,都是社会发展所形成的必然。她要是是跟褚翌说来,咱俩相亲相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啊,这就是反社会言论,男人不纳妾可以,只要一个老婆也可以,但女人不能这么说,不是一个女人不准说,是整个社会中女性群体,对男性来说都是附属关系,女人依附于男人,否则无法存活。
    她是试图脱离,而不是冰清玉洁的拒绝,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顺应着这个社会形态来更好的保全自己,可这样一来,难免就要跟褚翌接触,亲近还要哄他。
    若是两个人在现代,褚翌敢心里肖想她这个未成年,她早就暴起先打他一顿了,可这是在古代,她的行径只得迂回着来,当然,自己吃了亏,有时候还是会很羞愧的认为我也其实挺卑鄙地,白沙在涅,无可避免的要用这个时代的道德感衡量自己。
    但想想还有许多前辈也是如此,虽后来居上,也曾卧薪尝胆,勾践,韩信,刘备,武则天,甄嬛
    当然,跟这些响当当的人物相比,她那点儿道行还完全不够。
    觉出自己在卑鄙这方面还有进步空间,随安立即伸手将斗篷往自己身上扯了扯,后头干脆把自己包了起来,褚翌乍冷,一下子彻底清醒,坐起来看她,笑道:你这会儿像只老鼠精。
    随安不理他,反而一个劲的催促他回去:听说风寒快好的时候反而最容易过人,您伺候太爷也小心些自己,快回去吧,现在夜里冷的跟进了冰窖似得。
    褚翌觉得她话中对父亲的有点不敬,但想着她挨揍也挨的很冤枉,就没有教训她,反而摸了一把她的头发道:本想明天一早叫人过来接你,也好吓你一跳,还是直接跟你说了吧,以后你就住锦竹院,我今天晚上回去帮你选屋子。顿了顿,看她的神情讶然,脸上更是布满惊讶,不免有点不满,恶狠狠的问:还是你想直接住我屋里头?
    随安的确是吓住了,她计划了这么久,趴在床上装了这么久病号,连卖身契老天都帮她送到自己身边,结果若是仍旧成了褚翌的女人,这可算怎么回事?
    褚翌伸手拉了下她的耳朵,额头低下来马上就要贴上她的,呼吸都喷到她脸上:怎么,你不愿意?
    随安打了个寒颤,是真抖,也是真害怕,跟大话西游里头二当家中了春十三娘的迷情大法,打的那个寒颤差不多,都是被吓得。
    褚翌的脸越来越黑,眼神越来越厉。
    随安往后靠了靠,喘了口气,而后尽量用十分的奇怪的语气道:九老爷,您对奴婢真好,可奴婢一个月没洗澡了啊。
    褚翌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只觉得随安怎么看都像军中那些糙汉子说的自家婆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跟她好好讲话,讲不通道理。
    他冷冷的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随安没等他说完那个泪就忙点头:住哪儿都行,听您的,只有当主子的嫌弃奴婢的,哪里有奴婢挑三拣四的道理,只是奴婢这身子,恐怕还不能替您端茶倒水。
    褚翌哼一声:不用你端茶倒水,洗刷干净,给我暖床就行。他在这方面还是首次,因此说完略脸红。
    不过就算这样,随安仍旧听的一脸血。
    她就说她扛不住了吧?!
    您不是说要去从军吗?西北这几年这么不太平,太爷跟老夫人会同意您去吗?还是说点正经事吧,她拼命的回想脑袋里头记得的东西:听说東蕃那边这个冬天冷死人,牛马都冻死了,今年边界想必太平不了吧?
    褚翌轻笑道:你管这么多呢,東蕃不是已经请和?
    随安的眼睛就瞪了起来,连敬称都忘了用:你相信他们请和?
    你不信?褚翌的神色带了一点挣扎,他自然是不信,但外头的人都信啊,而且家里的女眷们也是盼着能不打仗。
    当然不信啊,两国之间只有利益,难不成会讲信义跟承诺么?就是现代社会,合同满天飞,约定遍地走,可照样该争的时候谁也不会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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