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也笑起来,装修好麻烦,一直没时间弄。
话题于是转向装修。两人闲谈了一会儿,虞伶忽然说:秋辞,跟你说个事儿,我谈恋爱了。
秋辞立刻睁圆了眼睛。
虞伶害羞地笑起来,你那么惊讶干嘛?我也不快吧?都单身半年了。
秋辞更惊讶了,自己已经和那个人认识半年了吗?时间过得这么快?
虞伶的新男友是她出差时认识的,人在外地,但为了虞伶,打算换工作来北京。
秋辞见她一脸甜蜜,忍不住打趣:搬了新房子,买了新车,交到新男友,你的生活说得上是日新月异了。
虞伶半认真半调笑地说:还不是因为你帮我找到新工作。
秋辞不肯要这功劳,只说是虞伶自己能干。
虞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秋辞不由问:怎么了?工作上的事吗?
虞伶笑起来,不是,我在犹豫要不要在你面前秀恩爱。
秋辞也笑了,你秀吧,我长长见识。
虞伶就和他说起自己和新男友认识的过程,还说起异地恋的艰辛,还好我们俩总有话说你能想象那种情景吗,两个人捧着电话,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就能聊好几个小时。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懂,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觉得有意思,不管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一些真的很有趣的事情。只要一和他通话,我就觉得特别愉快,不管白天上班有多累,压力有多大,一听见他的声音,立马就浑身都是劲儿了,神经也放松了。他说他也是一样的!
秋辞一直听着,不敢多想,因为思维稍一发散就会触到盛席扉的脸。
我现在特别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将就,还好当时退婚了。我以前觉得很对不起席扉,但是现在我连这个想法都没有了,我觉得他真的很不错,他也值得找一个真正适合他的。不是年龄、籍贯、父母收入那种合适,是真正的性格上的合适。人的一辈子那么长,又那么短,要是连爱情的滋味都没尝过就稀里糊涂结婚了,将就凑合地搭伴儿过完几十年,真就太遗憾了。
秋辞始终没有说话,像是重新有了食欲,慢慢地吃饭。
秋辞?
秋辞不得不抬起头。
虞伶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真正想说的话咽回去了。她怕秋辞太敏感会被她冒犯,怕是自己误会,更怕会害了两个人。
秋辞和虞伶一起回办公室时,秋辞接了一个电话,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虞伶听他提到证监会,替秋辞心头一紧。
两人不由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说话,秋辞说证监会过来调查,要他尽快回办公室,然而为何要来,要调查什么,却未告知,只说是例行抽查。
虞伶知道证监会架子大得很,能让他们专门跑一趟,恐怕不是好事。她担心地问秋辞:是和那个犯事儿的董事长有关吗?
秋辞皱眉说不知道,他确实希望只是和那个项目有关,而不是别的。
两人在公司大楼里分别,秋辞小跑着回了办公室,看到办公桌上的电脑主机都被搬走了。同事们陆续赶回来,新上任的大MD也在,正面带微笑与证监会的人攀谈,其他人皆噤若寒蝉。
证监会的人要求没收他们组所有人的手机和手提电脑。
有员工问:不是工作手机也要上交吗?
对方回答:都要,工作的、私人的,都交上来。
秋辞没有丰富的私生活和通讯录,他只有一部手机。上交前本能地想关机拇指按在关机键上,一条弹到桌面的消息给他按下暂停键,是徐东霞质问他:
你处心积虑接近我儿子是什么居心!
第40章 预支的福气
下属偷偷碰他手臂,提醒他动作快一点,不要引起证监会的怀疑。
秋辞机械地抬起头,茫然四顾,低头给手机解锁。微信界面跳出大段大段的文字,他像患了阅读障碍症,只能看懂几个片段:丑事,暴露,同性恋,不安好心,我儿子。
他没法将徐东霞饱含怒气的话通读下来,但那几个词一直以成句的形式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你以前做的丑事暴露了,恶心的同性恋,为什么总要靠近盛席扉,究竟是何目的?
顶头上司发火了,压着嗓子喊他,Avery!公司会为大家准备备用手机,不会耽误你的工作的。
手机被夺走了,和其他同事的手机一样被装进透明塑料袋里,封口,贴上他的名字。
证监会的人走了以后,大MD简短发言,让大家从容淡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领导们离开后,同事们开始吐槽,说设备都被收走了,还能做什么?
大家小声讨论刚才的事,揣测是与什么有关。他们组先前只有两个大项目,一个因为客户公司内部出问题而夭折了,但那个项目他们公司涉入得不深,按理说不会引来证监会这么大的动作。
没人相信这是毫无缘由的抽查,只怕是和他们组另一个IPO项目有关。
他们想听领导的意见,但秋辞只是发怔。
人们体谅他此时失魂落魄,若真是另一个项目也出了事,于他们这些小兵而言固然会影响年底奖金,对秋辞却是灭顶之灾。他们的VP受大MD宠爱,不一定会被此事影响,秋辞却一定会晋升无望。
秋辞已经在SA这一级干满三年了,倘若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出现重大纰漏导致无法晋升,依照行业潜规则,最好的出路就只剩主动离职了。
后勤部拿来几部手机和手提电脑,办公室安静下来。即使出了这种事,也没人显出丧气,没活时假装很忙,比活多时按时完成任务更显示能力。
秋辞对着手提电脑摆弄了一会儿,登录工作邮箱和公司内部系统,然后联系后勤帮忙订了张机票。他给自己安排了一趟出差,他要远离这个城市。
他是在陌生的城市听闻那个噩耗的,他手里那个IPO项目没有通过证监会的审批。他匆匆赶回首都,然而无济于事,这是政策变化导致的,涉及的行业整个都被收口,不止他们一家倒霉。
可接连两个倒霉都落到秋辞头上。
大MD直接找秋辞谈话,先对他这三年来的工作表示认可。秋辞在心里冷笑着,等一个但是。
但是,你手里的两个项目都over了,虽说有外力的缘故,但反应到你的业绩上,就等于你去年一年都浪费掉了我们是不是得承认,你之前一直业绩不错,其中相当一部分原因是Micheal擅长找项目,而这方面的能力恰恰是你所欠缺的你作为三年级的SA,本该有为公司拓展人脉的义务。但你似乎总把目光局限在办公室里,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去结交朋友,比如和客户约个晚餐,或者周末和客户约一场高尔夫据我所知,你从没有在这方面努力过,你甚至不参加办公室内部的聚会
秋辞很难受,倘若对方只是把不可抗外力说成是他的罪过,他顶多在心里轻蔑地笑笑。但对方说的似乎是实情,他引以为傲的工作能力,似乎真的有一部分是依托了Micheal对他的宽容。
Micheal不止一次提醒他要积攒人脉,他总是不肯去做,他总是天真地以为,只要他项目完成得漂亮,就可以工作是工作,下班后那有限的几个小时就是纯粹的生活。
然而事实似乎不是这样,大MD没说错,他连引以为傲的工作能力都有虚假的成分。
一切都是假的。
他一回公司就拿到自己的手机,里面铺天盖地的信息和来电。
徐东霞疯了,对他进行电话轰炸。秋辞不知道证监会会不会觉得这个人可疑,有没有联系她。
徐东霞在信息里说:你不要以为席扉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又是帮忙又是买房子,以为自己多聪明,其实席扉全都知道!他早知道你是什么!他只是心地善良,可怜你!才没有戳穿你!
秋辞,我以你初中班主任的名义请你好自为之!不允许你再和席扉有任何来往!
秋辞从大MD的办公室出来后,直接离开了办公室。背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有人提到流年不利这个词。秋辞大步流星地走着,心里想,怎么会呢?他明明度过了一个最美好的除夕夜。不是说除夕夜如何,这一年都会如何吗?他除夕夜那么幸福,为何不能这一年都幸福呢?
秋辞坐进车里,从副驾的储物箱里拿出绳子,用牙咬着,一圈一圈缠到手腕上,用牙齿死死叼着,有痛感才是好的。
车窗被叩响了,秋辞大汗淋漓地扭过头。车外站着一名同事,面色惊异地透过车窗看他。
能看到车里吗?
应该会的吧,车库里那么暗。如果没看到,他不会露出这种活见鬼的表情。
秋辞想对同事说滚,但这样太没有礼貌了,对方应该是想来安慰他才特地下楼找的。
Go away.秋辞隔着车窗用口型说。
牙齿松开后,绳子便也松了。秋辞将这一团乱麻扔到副驾上,拿出手机写离职申请。
地库没有网络,发送不出去。他一脚油门将车开到地面,停在车库门口,点击发送。
已发送。非常好,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
秋辞的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他回到家里,看到阳台上的几盆植物都蔫死了。他的自动浇水器有那么大的储水罐,却偏偏在他出差的这几天空了。
这时秋辞忽然有了结论,不是那个除夕预示了一年,而是那一晚预支了一整年的福气。
第41章 原罪
秋辞度过了几日从未有过的逍遥生活,吃了就睡,醒来出现胡思乱想的征兆,就赶紧把自己绑起来;绑到饿了,就点一份外卖,趁刚吃饱时血液往胃里跑,大脑犯起困,赶紧钻进被子睡觉。
然而他的逍遥日子被盛席扉打断了。
又是盛席扉!
秋辞接通可视门铃迎接食物,却在小屏幕里看到那个长着丑陋鹰钩鼻的讨厌的脸藏在外卖员的脑后。
他说是你朋友,但是忘了你住几号,是真的吗?外卖员警惕地问。
那个鹰钩鼻的脸在监控的镜头里被拍变形了,尴尬又愁苦。
秋辞觉出愉悦。
是真的,让他进来吧。秋辞按下开门键,挂断电话前听见盛席扉殷勤地说:我帮您把饭捎上去吧,您就不用跑一趟了。
秋辞在心里冷笑。
他双手抱于胸前,好整以暇地等着,余光在玄关的试衣镜里看到自己此时的形象,不由被自己吓了一跳:头发像鸡窝,胡子冒出芽,面部皮肤干燥,嘴唇浮着干皮。
门铃响了,秋辞没开视频,只接通语音,低沉地问:盛席扉?
外面像是延迟了,过了两秒才说是。
你等会儿,我过会儿再给你开门。说完,秋辞也没等对方是否听清楚、是否应下来,就挂断了。
他从小就被教育要保持身体卫生,要保持形象整洁,不能让别人看见他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
而更重要的,是不能让盛席扉看到他如此缺乏吸引力的样子。
从衣柜里拿衣服时,他看到那几件真丝睡袍,忽然觉得这是不错的选择;冲洗时忍不住加快速度,下意识总觉得不该让别人等,可忽又觉得,如果对方不想等,他大可以走。
秋辞细致地洗完澡,趁吹头发的功夫做了个面膜,还涂了身体乳。平时忙的时候只肯花时间涂四肢,今天却能把身体各处都照应到。最后涂双腿。
从脚腕开始,因为最近对绑手的兴趣大于腿,所以这里的皮肤是完好的。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腿长得漂亮,双手沿着小腿涂到大腿,又忍不住滑下去,握住脚。脚也不丑。Leon有时会因他的脚而控制不住地呼吸急促,那没准盛席扉也能。脚是不分性别的。
干脆连袜子都别穿了。
从浴室出来,翻出手机,开机。又是铺天盖地的信息。秋辞只找徐东霞的,竟然看到污言秽语。
她是疯了吗?秋辞想,可他竟然因此感到愉悦,不由担心自己是不是也有点儿疯了?
他给徐东霞打电话,几乎立刻就接通了,对方歇斯底里地冲他喊:你到底想干什么!
秋辞平静地说:徐老师您误会了,我和席扉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对方的声音更癫狂了,不许你叫他席扉!
秋辞冷笑了,他的声音也有些激动了,不是您老是在我面前席扉席扉地喊吗?要不是您这么叫,我怎么可能第一次见他就喊得那么亲密?如果不是因为弄错了,他怎么会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那么亲密度叫法!
不知是哪个词刺激到徐东霞了。是席扉?还是亲密?
对方疯狂地咆哮: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你都这么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想做那种自甘堕落的事!你就从来不想想你的父母吗?你干那种事,就不觉得对不起家长吗?
秋辞想说:我怎么不要脸了?你都想起来了吗?我还以为你老年痴呆了呢。你想起我小时候干了什么,那你想起你以前干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怕我报复吗?你其实是害怕对不对?怎么怕成这个样子?你儿子没有顺着你的心意吗?他在你面前说我的好话了是吗?你察觉到他对我的好感太不寻常了是吗?你发现了吗?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了,我已经长大了,我变强了,我能做成我想做的事,我不怕你了。
但其实他只说了一个我就停嘴了,因为他嘴唇哆嗦得厉害。
他长大了,但他没有变强,徐东霞提到了以前,就让他怕得发抖了,肉体仍是二十六岁,内里的灵魂却被瞬间压缩回十三岁,他还是要仰起头才能看见班主任那可怖的面容。
秋辞,我警告你。徐东霞的声音像是在喉咙处开了个洞挤出来的,席扉不是李斌。席扉是有过女朋友的,他绝对不会被你带坏的!
秋辞在心里反驳:那你怕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你对我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那些事跟席扉没关系!席扉是无辜的!
秋辞在心里想,除了你儿子,你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吗?难道要我杀了你吗?蛇打七寸都不懂吗?不知道人生来都有原罪吗?
秋辞,老师知道错了,知道你是记恨老师当年通知了你父母。可是你想想你当时做了那么大的事,闹得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吧?就算我不说,你父母都是老师,就在隔壁学校,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老师是你的班主任,得尽到应尽的职责,你说对不对?你别迁怒席扉,席扉是无辜的,你认识他,就知道他有多善良,他其实早就知道你是同性恋,但是一点儿都不歧视你,他亲口跟我说,他同情你朋友少,又念在是老乡的份上,想多帮衬帮衬你。他都知道你当年干了什么了,还是一个劲儿地说你的好话,说你有这个那个的优点,还说你那会儿肯定是因为年纪小才犯错,一点儿都不嫌弃。你忍心把这么好的孩子往歪路上拐吗?席扉都跟我发誓了,说他对你就是最普通的友谊,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老师实在是不放心,怕你误会他的好心,想岔了,更是怕你再往邪路上走!两个男的本来就不该走太近,还好你和席扉认识的时间不长,最好还是彻底断了联系吧,你说呢,秋辞?老师也是为你好,你父母都是那么优秀的教师,你忍心让他们再为你的事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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